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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尊是我徒弟 - 第四百零四章 燃犀照魂 · 魔界字體大小: A+
     

    鬱壘抱著白珞一腳踹開了未明宮燁剎殿的門,他已經許久未回過未明宮了,燁剎殿的門上都落了一層厚厚的灰。

    白珞歪倒在鬱壘懷裡,元神極弱,就好似三魂隨時就要散去似的。為了壓制莽骨神,白珞幾乎拼盡了自己的元神。

    鬱壘緊緊抱著白珞走進曼陀羅華泉中,溫潤的泉水浸沒過兩人一黑一白的衣衫。鬱壘捧著白珞的臉頰說話時呼出一口白霧:「珞珞!」

    賀蘭重華跌跌撞撞地跑進來:「聖尊,您的寒症又起了。您……」

    「閉嘴!」鬱壘冷冷打斷賀蘭重華,用小刀劃過自己的手腕,讓鮮血落進曼陀羅華泉中染紅一池泉水。直到那一池泉水都染成紅色,鬱壘唇邊也失了血色,白珞才又有了一絲生機。

    鬱壘疲乏地靠在曼陀羅華泉邊,輕輕將白珞散亂的鬢髮綰去耳後。他道:「你們都出去吧,這裡有我陪著白燃犀就好。」

    賀蘭重華知曉鬱壘固執,現在定是不會聽他的去顧及什麼寒症不寒症的。他嘆了口氣,回頭在角落裡尋到陸玉寶:「走吧,你家神尊的口味只有你最清楚,未明宮食材好。你看著給弄點。」

    陸玉寶眼圈紅紅地點了點頭。遠遠地站在角落裡,他不敢靠的太近。他的隱神氣息隨時可能喚醒白珞體內的莽骨神。幸好白珞還活著,只要活著總有辦法醫治的。

    鬱壘將白珞摟在懷裡。他身上寒症隨著鮮血的流失愈發的重了。鬱壘緊緊抱著白珞,把頭埋在她的頸窩裡。他害怕自己冰冷的身軀讓白珞覺得不適,可又那麼眷戀白珞的那一絲溫暖。

    鬱壘額前碎發,鴉翅般的睫羽被氤氳的溫泉水浸濕,碎發濕漉漉的貼在臉頰,就像是數千年前的那一個雨夜。

    那時的鬱壘還未墮入魔道,只是人界孤苦伶仃與神荼相依為命的小男孩。

    那一年雁門關災禍又起。其實雁門關年年都有兵禍,但那一年特別的重。中原大旱,雁門關外的黃沙幾乎就要移到了關內。大地寸寸龜裂,連一顆草都找不到。

    饒是如此,征戰卻還是沒有停止。那時還不是蕭氏王朝。是一個姓王的做了帝王。皇朝對小鬱壘來說太遠,他甚至都沒有機會去皇城根下去看一眼那宮牆。

    可皇朝又離他那麼近,他看著那些身著銀甲扛著王旗的人踏過雁門關,與關外來的人兵戈相向。他命如草芥,在戰場上宛如螻蟻,他甚至分不清敵我。只是忽然聽見鐵蹄之聲,兩軍交戰的一瞬間便被還溫熱的血液潑了滿臉。

    那時的小鬱壘就這樣帶著神荼躲藏在戰場邊緣。因為大戰過後,死人身上有銀錢,有沒吃完的糧食,運氣好還能摸到一塊肉乾。

    戰場前後百里都被塌平了,連一個遮蔽的棚屋都沒有。幸而那年沒下雨,天氣熱得也不需要棚屋。

    曾經他的日子便是那樣過的,靠著別人吃剩的殘渣,苟延殘喘,也延續著神荼的命。

    可那一年,日子不順,神荼生病了。不僅如此,除了神荼病了,乾旱還讓大地寸草不生。他那時不該繼續躲在戰場邊緣等著撿死人財的。可他太小,根本沒有想過,在這寸草不生的地方,他與神荼沒有糧食,那些宛如悍匪的將士們也沒有。

    糧食斷了,在那些匪兵眼裡,他和神荼就成了糧食。

    在兩軍休戰的空隙,小鬱壘壯著膽子借著月光摸到了戰場中間。他將手伸進一個又一個冰冷的鎧甲中,探著衣服里藏著的東西。哪怕只剩一口餅子,也能救神荼的命。

    小鬱壘全神貫注地在死人堆里扒著,忽然他的身子一輕,竟然被一個人給拎了起來。那粗魯的漢子拎著小鬱壘對著自己的同夥大喊道:「找到一隻小羊羔子!瘦是瘦了點,但是嫩說不定肉還不柴。」

    小鬱壘被那漢子蠻橫地擰過臉去。他心臟驀地一沉,那眼神他在很多地方看到過!在飢餓的流民眼睛里見過,在嗜血的悍匪眼睛里見過!

    小鬱壘掙紮起來,但彼時的鬱壘大腿還沒有那匪兵的手腕粗,多日的飢餓讓他的掙扎看起來那麼的弱小又可笑。

    匪兵拎著鬱壘哈哈大笑:「看,這小羊羔子還有些力氣。這肉柴不了了!準備火架子!」

    另一邊又一個匪兵走了出來,他手裡拎著奄奄一息的神荼:「看,這還有一隻小羊羔子!」

    小鬱壘大驚:「放開我弟弟!」

    那匪兵絲毫沒將小鬱壘放在眼裡,盯著奄奄一息的神荼,兩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媽的,這個小羊羔子,看起來不太精神。」

    拎著小鬱壘的匪兵嫌棄道:「快給扔了,別在過了病氣。這一隻小羊羔子已經夠我們兄弟報餐一頓了。」

    那匪兵將神荼扔了出去,還啐了一口:「呸,真是晦氣!」

    神荼像是一隻破敗的布偶似的被扔在了死人堆里。那匪兵猶嫌不夠解氣,從腰間抽出了明晃晃的刀來:「這小破玩意兒髒了老子的手!」說著竟就要拿刀將神荼戳個對穿。

    小鬱壘懸在半空中急得紅了眼,他一口咬在拎著自己的匪兵手腕上。那匪兵倒吸一口冷氣,手鬆了開來。小鬱壘想也不想徑直衝了過去,撞在拿刀的匪兵的腿上。

    那匪兵怒極抬起手中的刀就向小鬱壘砍了下去。小鬱壘緊閉著雙眼死死護在神荼身前,只聽一聲輕響,他整個人忽然之間身子一輕。原以為他自己是身首異處,見了閻王了,忽然卻又感覺自己落入一片溫軟之中。

    小鬱壘睜開緊閉的雙眼,看見雪白的脖頸,流暢的下頜。竟是個女人?!

    小鬱壘此時也有十歲了,卻因常年的飢餓而身量瘦小。那女人清清淡淡開了口:「為難個孩子算什麼本事?」

    小鬱壘抬起頭,看到那女人的眼睛是紺碧色的。後來才知道,原來她叫白珞,白燃犀,是神尊。

    小鬱壘從沒看過這麼好看的人,這一眼便看得呆了。

    白珞見小鬱壘盯著自己輕輕蹙了蹙眉頭:「你幾歲?」

    小鬱壘怔愣地看著白珞。白珞打量了一下小鬱壘猜道:「六歲?」

    小鬱壘:「不……」

    白珞淡道:「六歲應該能打架了。我教你。」

    那匪兵手裡握著一把斷掉的刀,與自己的同夥面面相覷。他們還沒有看清楚那刀就斷掉了。

    拿著把斷刀的匪兵有些疑惑:「這……這是見到女鬼了?」

    另一個匪兵膽子要大些,他看著白珞舔了舔嘴唇:「就算是個鬼,也是個女鬼。老子好久沒有見到過女人了。」

    白珞對兩個匪兵的話語充耳不聞,她從地上撿起一把刀來遞給小鬱壘:「會拿刀嗎?」

    小鬱壘搖了搖頭,隨後又重重地點了點頭。

    白珞附在小鬱壘耳邊說道:「你看那個人,他個子比你高,喜歡用蠻力向下斜砍。你朝他跑過去的時候向左邊偏,繞到他側面砍他的腳踝。」

    小鬱壘顫抖地拿著手,那人極高,他不過才到那人的胸口。若是以前他便躲了,但現在白珞看著他,他好似有了力氣。小鬱壘心中生出一絲倔強,他不願在白珞面前露了怯。

    小鬱壘拿著刀,對準了面前的匪兵。匪兵看著鬱壘樂了:「嚯,小羊羔子要咬人了!那大爺先宰了你,再好好品嘗一下那個細皮嫩肉的女人!」

    小鬱壘聽他言語之中對白珞不敬,忽然之間就生起氣來。他大喊一聲朝那匪兵沖了過去。快要接近那匪兵的時候,他往左一偏,閉著眼睛握著手中的刀揮了出去。

    只聽一聲慘叫,那匪兵「咚」地一聲摔在了地上,他雙手按住自己的腳踝,鮮血不住地從他的指縫中湧出。

    小鬱壘大口喘著氣,看著自己染紅了的刀刃。他竟然成功了!

    另一個匪兵見狀惡狠狠地沖了上來。小鬱壘嚇得尖叫一聲跌坐在地上。那明晃晃的刀柄還沒落在自己頭上就忽然之間不見了蹤影。

    那匪兵詫異地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忽然後背被人重重一踹竟是被人一腳踩在了腳下。小鬱壘見白珞居高臨下的看著那匪兵,原本在匪兵手上的刀竟然落在了白珞的手上。白珞幾乎沒有半分猶豫,刀尖向下往那人背上一擲,那人便沒了氣。

    白珞淡淡看著小鬱壘道:「有罪之人當殺,不必憐憫。也別給人殺你的機會。」

    白珞走過戰場,一襲月白衣袍宛如謫仙。小鬱壘終於反應了過來,他衝上前去攔住白珞的路:「請大人收我為徒。」

    白珞愣了愣,許是沒想到會有人拜她為師。白珞淡笑道:「我不喜歡收人做徒弟。而且……你太弱了。」

    白珞抬腳又要走,小鬱壘驀地撲了上去抱住了白珞的大腿。白珞低下頭眼神古怪地看著小鬱壘。小鬱壘哭喊道:「求求大人救救我們吧。」

    白珞看了看天色,語氣依舊淡淡的:「就快下雨了,不需要我你也不會死。」

    小鬱壘急道:「我可以做很多粗活,我還會砍柴的!大人您手下我吧。您讓我做什麼都行。」

    白珞看了眼面前瘦得跟小雞崽一樣的小鬱壘淡淡一笑:「我不需要別人伺候。」

    白珞抬腳又要走。小鬱壘跪在白珞身後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求求大人救救我弟弟吧!我弟弟他快不行了。」

    白珞憐憫地看了一眼倒在人堆里的小神荼:「救不了的,他快死了。」

    「大人,我弟弟真的只是病了。」小鬱壘固執道。

    白珞搖了搖頭:「小孩,人有生老病死,你改變不了,也不應當去改變。」

    空中一道驚雷落下,忽然之間烏雲湧來遮天蔽日,雲層中似有龍游過,大雨傾盆而下。

    白珞道:「你看,落雨了。只有強者可以在雨後活過來。」

    雨水從小鬱壘的臉頰上落下,混合著淚水。白珞還是走了。小鬱壘獃獃地在雨中抱著神荼。神荼似乎清醒了一些,他微微張開嘴讓雨水落進他的嘴裡,吞咽著。小神荼腦袋輕輕動了動,嘴裡喃喃說道:「哥哥,餓。」

    小鬱壘手旁是那殺了匪兵的刀,他毫不猶豫地拿起來要割下自己的肉。忽然之間一隻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他抬眼一看,還是那雙紺碧色的瞳孔。白珞手中還多了一把傘。

    白珞俯下身,從懷裡拿出兩塊餅來。小鬱壘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乾淨的兩塊餅。他咽了咽口水有些不敢相信。

    白珞將餅放在他懷中,又遞給他一片黑色的龍鱗。小鬱壘不認得龍鱗,只覺得像一片普通的鱗甲。白珞道:「將這鱗片碾碎了餵給你弟弟可以救他一命。但只此一次。之後他若還是受傷或者生病便再也救不了了。」

    白珞將傘也放在小鬱壘身旁又漸漸遠去。天地間只剩下白珞空靈的聲音:「人有六道輪迴,你也不用怕。即便分開了,你們也還會見面。」

    …………

    鬱壘自那時起,想見的人就只有白珞。

    曼陀羅華泉中,鬱壘靠在白珞的肩上,將白珞緊緊攬在懷裡。他漫長無盡的一生中,白珞是他唯一的暖。每一次在修羅場奄奄一息時,都是白珞離去的背影喚醒了他。

    他在夢裡日復一日地追逐著那個月白的身影,有日復一日地驚醒。

    每當他伸出手就要觸碰到白珞時,便會被冷醒。他墮入魔界,怎配觸碰白珞這樣的神尊?當他有膽量了,敢將白珞擁進懷中了,卻發現白珞的身軀越來越涼。

    彼時白珞失去靈珠,他願散盡三魂,他願用天魂護住白珞的靈珠,哪怕永生都被關在那暗無天日的斷龍石後面他也不怕。

    只要白珞能活著。只要白珞還是那個在陽關下生長的神尊。

    他在哪裡都不怕。

    可現在的白珞,即便他抱在懷中還是覺得她在一點一點離去。她的元神那麼弱,似乎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能讓她碎了去。

    鬱壘輕輕在白珞的脖頸間蹭了蹭,額前的碎發撫過白珞的唇畔。他輕聲說道:「我已經變強了,你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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