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當誰都吃你那套,也別當誰都是傻子,男人許是看不出,那是因為他們的心很大,總以為再聰明的女人始終都被他們掌握著,你又著實漂亮乖巧,他們欣賞你的容貌,自然不會細思你是否出於真心。
論起來,你連齊婉婉都瞞不過,太夫人對你也是提防著,要不然這段日子不至於去寺廟燒香把拜佛。」
溫柔小臉白得可怕,微微垂下腦袋。
尹氏面露幾分不忍心,繼續說道:「這些話,你若不是我親閨女,我斷是不會同你說的,我不知你有何依仗能讓人繼續喜歡你,但你要明白付出多少才有多少回報,從來就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我知道您是好意,以後我聽您的話。」
「你過於在意溫暖出於嫉妒,有些人上來就是高高在上,讓你感覺望成莫及,當然我不是說溫暖就比你高太多,你端正心態自然不比她差,反而比她擁有得更多。」
尹氏拽過溫柔,輕笑道:「嫉妒讓人出錯,冷靜下來才能想到更好的應對法子,就算你如今不如溫暖,你肯努力奮起直追,總能縮小差距。
當年安陽長公主是天上的雲,我是地上的泥,連她一角都碰不到,我一步步追,一步步的算計,耗費無數心血,付出許多,我總算追上生而富貴的安陽長公主。
溫浪,靖南侯等等,曾經愛慕過安陽長公主的男人如今可都是我的裙下之臣!我在京城做尊貴的侯夫人,手中掌著八成的印染產業,生意遍布天下。安陽長公主在北蠻茹毛飲血,說不得還得伺候父子兩代汗王。」
「父親也喜歡安陽長公主?」溫柔追問道。
「……」
尹氏扶額嘆息,「你真是我女兒?!為何你總是抓不到重點?我同你說這麼多,是說靖南侯曾經愛慕誰?」
「娘別生氣,不管靖南侯愛慕誰,如今他只把您捧在手心上。安陽長公主可未必只伺候父子兩人,她公主的身份只會讓她輾轉於北蠻男人帳篷之中,風吹日晒,她許是老得不成樣子了,還如同母親相比?」溫柔睨著尹氏,十足嘲諷。
尹氏搖頭道:「小柔過於貶低你的對手,並不能讓你顯得高貴。你不會同一個人盡可夫的妓女比較高低,北蠻的消息很少傳回京,她當年能讓攻入北蠻王庭的溫浪順利回歸,想必她很得大汗的喜歡。
安陽長公主總能將日子過得很好,這一點我都佩服她。不過北蠻永遠比不上中原富庶,榮華富貴也是分檔次的,侍奉父子兩代人,安陽長公主便不會被禮教所認同。
曾經傾慕過她的男人都會嫌棄她了,我其實很願意她回歸京城,就是武王殿下不樂意,聽侯爺說,反對力量很大,連皇上都是素手無策。」
「夫人,溫將軍到了。」
守在門口的婢女通稟。
溫柔立刻繃緊身體,站得筆直,記得尹氏的交代,生生紅了眼圈,猶豫遲疑拿捏得精準。
尹氏暗暗點頭,稍加點撥溫柔還是有所長進的。
茶室門從外推開,溫浪走進來,隨意解開披風扣子,精準扔到一旁的衣掛上,直接坐到尹氏對面,瀟洒肆意。
尹氏有一瞬間恍惚,少年時溫浪就是如此隨意,她渴望並積極爭取的權勢富貴對溫浪隨手可得。
他猶如被精心雕琢的小公子。
溫浪眼角有了皺紋,兩鬢斑白,十幾年凄苦落魄的日子讓他顯得很瘦,可溫浪骨子裡的東西並沒有改變過。
曾經尹氏以為消失的矜貴反而因磨礪更顯得同其餘武勛不一樣。
溫浪隨意說道:「你有事就快點說,我好不容易出宮一趟,尋思去給小暖買一些點心帶回去,耽擱太久,稻香村點心就賣沒了。」
「你買點心會乖乖排隊?以前你不是——隨便打發人讓稻香村老闆專門送過去?」
尹氏暗暗捏緊帕子,溫浪同自己想得有點出入。
和離時,她能從溫浪的眸子看到深沉的愛慕,看到不舍,看到懇求,求她不要離開。
如今溫浪眼裡沒有她了。
沒有傾慕,沒有哀求,甚至沒有恨。
一如,當年初見時,溫浪詫異她怎配同自己坐在一起。
世人都說溫浪當年對尹氏一見鍾情,熱烈追求尹氏,百般討好她,事實不是這樣的,她為了纏上溫浪忍了不少的溫浪壞脾氣。
若沒有那件事,溫浪也不會堅定不疑娶她。
安陽長公主把溫浪養得太好也太天真,等溫浪全情投入時,她才真切感到溫浪炙熱的情感。
溫浪說道:「小暖不讓我仗勢欺人啊,既然喜歡稻香春的點心,就要守人家的規矩,我憑著身份壞了規矩,對守規矩排隊的人不公平。
小暖哪都好,就是大道理一套有一套的說,我買點心本就是為哄她開心,我府上有御廚,從皇宮拿點心回去也很方便,為破壞規矩讓小暖生氣,我可不敢。」
「前些年我不好時,見多了仗勢欺人的事,被人打,被人罵,被人扯著脖子羞辱,當時我很無力,也很痛恨狗仗人勢的勛貴子弟。
如今我稍微好一點,不願再做讓我痛恨的人。」
尹氏端起茶盞,輕笑:「虧著小暖跟你,否則我也見不到頭胎換骨的你了。真可惜,讓你重新振作起來的人不是我,那時候你如同一灘爛泥,我是真的氣不過,說了不少過分的話,也不知怎麼外面就傳成那個樣子。
你可曾記得——記得——」
尹氏抿了抿依舊嬌艷的嘴唇,眸子盪起漣漪,美得渾然天成,沙啞又帶著幾分感性,「我抓著你詢問,你把曾經我心中的那人藏哪了?富有正義感的溫浪消失了!」
繾綣溫柔的聲音能讓任何男人心生漣漪。
溫柔仔細揣摩尹氏的神態,忘了給溫浪倒茶。
溫浪自己動手提起茶壺,到了一杯茶,卻是沒有喝,「我從來就沒有正義感,你自然找不到。」
尹氏:「……」
「你還是快點說叫我來為何事,我耐心有限,以前看尹夫人千好萬好,如今看你卻很想揍你一頓,不想鼻青臉腫的回去,被靖南侯誤會,你少說過去的事。」
溫浪離尹氏很近,又彷彿很遠。
「我以為你是個聰明的女人,從不做腳踩兩隻船的勾當,知你一心一意對靖南侯,知你性情,我才單獨來茶樓。尹惠,別讓我後悔!別讓我真正成了有眼無珠的笨蛋。」
尹氏手臂顫了一瞬,溫浪徹底脫離她的掌握了,她繼續糾纏下去,還想著影響溫浪,不是她的恥辱,而是溫浪的恥辱。
溫浪當年錯看了她,高估了她的聰明。
「男子一般比女子成熟晚一些,我沒想到溫浪你有漫長的成長期。」
尹氏穩住情緒,再次端起茶杯向溫浪敬了敬,「我沒看錯你,只可惜我不是讓你成熟的女人,他們,包括陛下都小看了你。」
「你有我這經歷比我還厲害。」溫浪淡淡回道:「我這份警惕精明,只對你一人而已,畢竟我曾離你很近,親身經歷你的虛偽,愛慕虛榮,翻臉無情,顛倒是非黑白等等手段,也領教你的精明,果決,自私等優點。
我再被你幾句話套住,別說小暖不會再理我,連我養得狗都不會再有圍著我轉了。」
尹氏眼底閃過挫敗之色,一般而言都是她佔據談話的主動,牽著別人的鼻子走,溫浪輕而易舉破壞了她苦心經營設想的氛圍。
原來從那場失敗的婚姻中輕易抽身而退的人,不只有尹氏,溫浪抽身更快。
果然,溫浪心很硬,也許早就後悔娶她,而沒能留下安陽長公主。
「我想同白掌柜做一樁大生意,對他,對我都有好處的生意。」尹氏不再繞圈子,續舊情。
原本她打算讓溫浪主動詢問,主動幫忙聯絡白掌柜的。
「做生意?我不會啊,你直接去同白掌柜去商量。」
溫浪無辜攤手,靠著椅子散漫說道:「你不是知道我只會花錢,不會做生意,公主留下的產業都黃了,我現在靠小暖養我。」
「白掌柜不理我,寧可不賺銀子,甚至損失巨大,他也不會同我合作。」
「哦,他竟然沒罵你?!」
溫浪慢吞吞說道:「他見我一次罵一次,把我八輩子祖宗都問候了一遍,當然還有你的祖宗也問候過。」
尹氏抬高聲音,「我以為以前的事不用再提,以為你想明白了這樁婚事,你我都有錯,你犯的錯更大,你不善經營導致鋪子黃了,我用真金白銀買過去,嘔心瀝血操持經營,生意好了,你又眼饞了,認為是我搶走生意。」
「你娘家哪來的真金白銀買下公主留下的鋪子?當初若不是你是我夫人,那些產業即便黃了,有得是人買,哪能輪到你?」
溫浪冷笑:「那些產業是我的,我糟蹋了拱手送給你,白掌柜除了罵我敗家之外,拿你沒辦法。
可你想同白掌柜做生意,他不願意,嫌棄你,你卻是來同我說?你是覺得白掌柜等人手中的生意也我的?我再賣公主的生意一次?」
門口,一道清冷的男人聲音傳進來,「慧娘,本侯來接你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