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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雲嬌 - 第1212章 往後,不會了(萬字大章)字體大小: A+
     

    林錦容自認為,她將女兒養的是極好,雖比不得王府侯府的那些姑娘,可在帝京,應當是不比爬人家差的。

    且她的女兒從來都是謹言少語,又聽她的話,長到這麼大,對她這個母親從來不曾說過半個不字。

    依她看來,姑娘家本該如此,這就是頂好的秉性了。

    再說樣貌上雖隨了秦煥賢,有些不盡如人意,可以說算不上多出眾,但也還算不錯。

    在此之前,她覺得她女兒無論如何也可算德才兼備,在帝京這樣遍地皇親貴胄的地方,想尋個好人家應該是易如反掌的事。

    可看了雲嬌的字,加上她端正從容的姿態,她心裡便不那麼確定了,一個被當做庶女養起來的丫頭,竟有這通身的氣度,能寫的這樣一手好字,比起來,她女兒就不那麼出挑了。

    她不曉得,雲嬌在寫字、點茶上本就是出類拔萃的,平日里就願意多下功夫,秦玉鸞自然比不上。

    但若是比插花,秦玉鸞還是要略勝一籌的,雲嬌對插花這樣的事,也只是偶爾為之,並不特別喜愛,手藝也就一般了。

    「鸞妹妹,你來寫吧?」雲嬌笑著招呼秦玉鸞。

    「嫂子取笑了,我可寫不出嫂子這麼好的字。」秦玉鸞抬頭看了一眼,紅著臉躲在了林錦容的身後。

    雲嬌不再言語,只是望著林錦容。

    林錦容逐字逐句的看完了兩份「分家立戶書」,又將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再想了想諸多細節,發現確實沒有遺漏的,這才點了點頭。

    她往後退了一步招呼秦煥賢:「鸞兒她爹,你是一家之主,你來簽字摁手印吧。」

    秦煥賢也不多說,上前依她所言,在兩張「分家立戶書」上,分別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又摁了手印。

    「大哥走了,要不我去叫他來?」他抬眼看了看雲嬌幾人,開口。

    「不必了。」林錦容眼珠子一轉:「風兒就在這裡,他是嫡子,就替大哥簽了吧。」

    她是故意為之的,她這樣的精明人等會不清楚,秦南風再怎麼是嫡子,也是晚輩,同叔父簽字畫押自然顯得沒有規矩,且往後這「分家書」拿出來,有沒有用還不一定呢。

    她是覺得雲嬌看著不簡單,有手腕又有頭腦,手裡還有一筆不菲的嫁妝銀子,說不準以後能發達呢?

    到時候,這不起作用的「分家書」就派上用場了,她也就能分一杯羹了。

    秦南風並不言語,只看雲嬌。

    雲嬌笑道:「不是我們小輩不聽三叔母的,只是這分家的是爹同三叔的事,旁人不能插手,何況南風他是晚輩,怎能同三叔平起平坐?

    三叔母且等一等,我這便派人去請爹來。」

    她說著轉過身,小聲吩咐了蒹葭幾句,蒹葭點頭去了。

    不消片刻,秦煥禮便隨著蒹葭來了。

    他來也不多說,只是盯著秦煥賢望了半晌,在秦煥賢尷尬的想要開口之時,他轉開了眼神,隨後提筆簽字,又摁了手印,而後便半刻也不多留,轉身直去了。

    「成了。」雲嬌拿起兩份「分家立戶書」吹了吹,將其中一份遞給林錦容,笑吟吟的道:「三叔母,這個咱們兩家分為保管,以後就是兩家人了。

    雖然這樣說,但咱們也還住在一個家裡,以後還要互相關照。

    另外,我年紀輕,怕有些規矩不大懂,若是有做的不對的,三叔母可別見笑,還請多指教。」

    「你真是謙虛了,我看你做事可周到的緊。」林錦容也是一臉笑意:「我們才回來,到處都不熟,往後,還要請你多關照呢。」

    「三叔母客氣了,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這是我們這晚輩應當的。」雲嬌滿口答應下來,至於做不做,那得看什麼事了。

    兩人便這般虛與委蛇,乍一瞧親熱的緊,直到將秦煥賢一家送出正廳,雲嬌才算放鬆了些。

    「弟妹,你真是好生厲害,我可真佩服你。」顧婉淑扶著秦春深走到她身旁,滿面欽佩:「你才來,你是不知道這個三叔母的厲害,跌掉還要抓把泥的精明人,這也多虧了是你,若是換了旁人,這事恐怕沒這麼簡單。」

    她說著看著林錦容一家離去的方向,一臉的同仇敵汰。

    「是嗎?」雲嬌笑了笑:「三嫂嫂怎麼知道這麼多,你同她處過?」

    「那倒不曾,我來也沒幾年,之前也不過是見過幾回罷了,我是聽說的。」顧婉淑笑得有些尷尬,只能胡亂敷衍了一句。

    「若還是大姑母當家,想來會比我處置的更周到。」雲嬌說著話,不動聲色的打量顧婉淑。

    之前送信給秦煥禧的人,十有八九便是這個三嫂嫂了,也不知她圖個什麼?

    若是圖小五……那也不該同她作對才是……是了,是嫉妒她了。

    「這我也不好說。」顧婉淑乾巴巴的笑了笑:「不過我覺得弟妹處置的已然是極好了,若是我,恐怕要不知所措了。」

    「多些三嫂嫂誇讚了。」雲嬌掃了一眼秦春深蒼白的臉:「我看三哥哥臉色不怎麼好,三嫂嫂還是快些扶他回去歇息吧。」

    顧婉淑答應了一聲,這才扶著秦春深去了。

    趙忠竹特意留到了最後,拉著雲嬌的手叮囑道:「嬌兒,今朝的事,我知道你做的對,可你不曉得你公爹那脾氣,下回你可不能再頂撞他了。」

    「我知道。」雲嬌笑著點了點頭。

    眼下必須要答應,否則婆母回去恐怕要徹夜難眠。

    趙忠竹見她從善如流,不由欣慰:「這一回,他就是肚子里有氣,你正好撞在他氣頭上,他是長輩,就在後頭再說你兩句,你也別同他一般見識,就當沒聽見就成了。」

    「是,娘放心吧,我知道該如何的。」雲嬌又應承下來:「可要我們送你回院子?」

    「不必了,時候還早,跟前又有婢女們伺候,這路又不遠,能有什麼事?

    倒是你們快些回去吧,今朝也辛苦了,得早些歇息。」趙忠竹拍了拍她的手,拒了她的好意。

    「好,那娘慢走。」

    目送著趙忠竹走遠了,雲嬌這才挽著秦南風的手往回走。

    「你別看我娘勸你,像模像樣的,實則她心裡怕著呢,爹在你這裡受了氣,回頭恐怕要拿她撒氣呢。」秦南風說著又回頭看了兩眼。

    「不是吧?」雲嬌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你爹好歹也是個讀書人,還在朝為官,不會這麼是非不分吧?

    且是我惹的他,又不是你娘,他何必遷怒?」

    「他在外頭都還好,就是在家裡頭對我娘橫,管我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嗎?根本就不講理的。」秦南風搖了搖頭:「說什麼也說不通。」

    「那你娘就不能頂撞他幾句嗎?他們是夫妻,又不是父女,憑什麼被他那樣對待?」雲嬌有些不服氣的道。

    「你以為天底下的男子,都像我這般好性子嗎?」秦南風捏了捏她的臉:「多的是我爹這樣的。」

    「那我看你三叔父對你三叔母也挺好的,都是一個爹爹娘生的,怎麼你爹就那樣?」雲嬌抬頭,嬌俏的望著他。

    「這個說來就有些話長了。」秦南風瞧她圓睜著眼睛,可愛的緊,忍不住低頭湊了過去。

    雲嬌驚呼一聲,一把推開他,又惱又羞的紅了臉:「那你就長話短說。」

    後頭,蒹葭她們都掩唇吃吃的笑了起來。

    秦南風哈哈一笑,這才娓娓道來:「你知道,爹是嫡長子,祖父向來看重他,從小對他嚴厲,可謂言傳身教,你也能看出來,爹的性子是最像祖父的。

    而三叔出生的時候,中間已經隔了我大姑姑,那時候祖父官職也上來了,一日在家攏共就那麼幾個時辰,還要吃飯睡覺,又要帶著爹,管三叔自然就沒有那麼周全了,再說不是長子,說實在的確實沒那麼放在心上,而且又是小兒子,總歸是有些偏疼的。

    而爹那時候已經逐漸大了,祖父便一直帶著他在跟前,每日依舊親自管教,可不就教成了如今這樣嗎?

    三叔是祖母帶出來的,三叔母又有娘家撐著,自然就與爹不同了嗎?」

    秦南風將他所知大略說了一遍。

    「誒?」雲嬌有些意外:「沒想到你對這事倒是鑽研的挺透徹的。」

    她知道,他一向不愛管家長里短的事。

    「你以為這些是我打聽的?我哪有那興緻?

    這些也都是當初我為我娘不平,我娘說給我聽的。」秦南風嘆了口氣:「因為爹對娘不好,我也不曾少同他起爭執,但娘一直不讓,還找這些理由為他開脫。

    不過好在爹也就是說些話不好聽,讓人生氣,動手倒是沒有的。

    但說起來,我爹今朝發怒那樣,我看了心裡都有些發怵,你怎麼一點都不怕?」

    「因為我不是你和你娘,不怕他作威作福。」雲嬌嘻嘻笑道:「我才進門一個多月,在你爹眼裡,我還是個外人,又是晚輩,他不好同我多計較。

    再有一個,他吃我的嘴軟,這些日子家裡頭吃穿用度,可都是我手裡拿出來的銀子,他好意思多說我什麼嗎?」

    「那你就不怕他那股勁兒上來,不分青紅皂白便訓斥你?」秦南風嚇唬她。

    「我才不怕呢。」雲嬌輕笑:「我看出來了,你爹就是個欺軟怕硬的,也就在你娘跟前耀武揚威的慣了,真要是說正經的,你若是有理,他也不會多說什麼的。

    再說了,就算是訓斥我又如何?他又不能把我怎麼樣的,要是能的話,我當初也就進不了門了。

    他就算是生氣了,也不會像對你一樣對我動手,那我還怕他做什麼?」

    秦南風低頭一笑:「說的有道理啊,罵你,他恐怕不是對手,打你,他又不敢,所以你確實不用怕他。」

    「當然了,往後你爹說什麼,就由我來。」雲嬌抬頭看他,忽然想起件事來:「對了,昨日說好了你今朝進宮去的,這請兩個姑母又耽擱了一天,明日可一定要去了?」

    「嗯。」秦南風看著前方,也知道不能再耽擱了:「你說,他非要我去,到底想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邊疆如今也消停了,他應該不是打讓你出征的主意。」雲嬌緩緩地搖了搖頭,又猜測著道:「會不會是他跟前沒有可靠的人保護?」

    「我就可靠嗎?我跟他可是有仇的。」秦南風皺眉:「我舅舅……我一輩子也不會忘的,他能放心我保護他?」

    「那是因為他知道,你一諾千金,要麼不許他,許了他便會不計前嫌,所以他一直在爭取你點頭。

    除了他對你舅舅的死心有愧疚,想用你也是他一直縱容你的緣故。」雖說帝心難測,但云嬌一直大略知道,官家到底想要秦南風做什麼,不是她聰慧,只是官家的示好實在太過明顯了。

    「我才懶得管他們那些朝堂紛爭,我只想同你將日子過好。」秦南風伸手攬過她,柔聲道。

    「想把日子過好,也不容易呢。」雲嬌反手抱住他的腰:「我問你,倘若我真同你爹起了什麼衝突,你向著誰?」

    「這還用問嗎?」秦南風想也不想便道:「我自然向著你了。」

    「真的?」雲嬌聽了這話,忍不住便想要笑,但還是強忍著。

    「真的。」秦南風一臉正色的望著她:「我什麼時候哄過你?」

    「倒也是。」雲嬌輕輕「嘖」了一聲,故意逗他:「可那是你親爹,你不向著他,似乎有些說不過去吧?」

    「有什麼說不過去的?他堂堂朝廷命官,欺負一個小姑娘,算什麼本事?

    再說了,他還有我娘向著,還有我祖父祖母向著,有我哥哥嫂嫂向著。」秦南風下意識摟緊了她:「可你呢?你隻身一人,嫁到這個家裡,誰都不向著你。

    你只有我,除了我你誰也沒有了,我若是再不向著你,那你豈不是太可憐了?

    更何況,你是講理的人,若真是跟我爹起了衝突,那定然是他的錯,我是幫理不幫親。」

    「好話賴話都讓你說了。」雲嬌叫他的話逗的忍俊不禁:「行啊,這話你可要記住了,我可當真了。」

    「放心,我早說過,咱們成了親,我決計不會再叫你受任何委屈的。」

    夜色中,秦南風望著她的眼神柔和而堅定,從前,沒有他,她吃了太多的苦,往後,不會了。

    翌日清晨,兩人在屋子裡用了早飯。

    雲嬌讓蒹葭她們收拾桌子,正要打發秦南風去宮裡,守門的小廝便急匆匆的來了。

    「五少爺,五少夫人,宮裡來人了,老爺正在門口招呼,打發小的來叫五少爺快快的過去。」小廝雖然著急,卻先行了禮,規矩比從前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那快去吧。」雲嬌聽了,忙推了秦南風一下。

    「那我去了,我把丁寅留給你。」秦南風回頭望她,有些不放心她自己在家。

    「我又不是在什麼狼巢虎穴,你把他給我做什麼,你帶著他吧。」雲嬌推著他往院門口去:「有喬巳在就夠用了。」

    「那好吧。」秦南風想想也是,這才答應了。

    出了院子,他大步流星的往前頭而去。

    還未曾走到大門口,遠遠的就看到父親正在大門內側與梁承覲跟前的內監說著話,看臉色就能看出來,那內監對他父親頗為客氣。

    「哎呦,秦小將來了。」內監見了他,更是一臉殷勤的迎了上來:「我的小爺,你可叫我好等,這一個來月,你們家門我都跑了好幾個來回了,今朝無論如何,你得跟我進宮一趟,官家等著要見你吶。」

    「公公不必客氣,帶他去便是了。」秦煥禮在一旁笑著說了一句,又扭頭朝著秦南風道:「官家三番四次的來請你,你怎麼推三阻四的,還不快去?」

    「別,秦大人可別。」內監連忙道:「官家再三叮囑了,要秦小將自己願意去才算,他若是還不願意,官家說再等等也無妨。」

    「聽見不曾?」秦煥禮扭頭瞪了一眼秦南風。

    就算是趙忠勇的事,官家確實有過失,但並不是有意的。

    何況如今官家如此寬容,又這麼真心實意的左一趟右一趟的上門來請,這小子還不肯去,連帶著他都跟著提心弔膽的。

    他就不懂了,那可是官家,是大淵的天,都坐到這種地步了,還有何不可原諒的?

    「爹別生氣,我去便是了。」秦南風並不在意他的語氣,語氣輕快:「爹怎麼還不曾去上早朝?」

    「我今朝休沐,你快去吧。」秦煥禮見他答應去了,還當是聽了他的勸,神色不由緩和了些。

    「公公請。」秦南風看著那內監朝著外頭抬了抬手。

    「不敢不敢。」內監往後退了一步,滿面笑意:「秦小將請,馬我都已經預備好了,就在門口。」

    秦南風這才出門上了馬,輕輕揚了揚馬鞭兒,馬兒便撒開蹄子朝著皇宮方向跑了去。

    秦煥禮望著騎上馬便肆意張揚的兒子,面上不禁露出驕傲的神色,要說長相,這孩子還是隨了他,直如玉樹臨風一般,就是有些不聽話。

    「臭小子。」他摸著鬍鬚往回走,口中小聲嘀咕:「不僅自己不聽話,從小氣我氣到大,還娶了個媳婦回來氣我……」

    秦南風一路暢通無阻的進了皇宮,到文德殿之時,梁承覲已然下了朝,才將坐下,跟前的小太監也才端上了茶盞。

    「陛下。」秦南風上前拱手,算是行禮了。

    此刻,他已不復在雲嬌跟前的和煦,而是一臉肅穆,身上自然而然便帶上了點點肅殺之氣。

    這樣的氣勢,未曾上過戰場之人,是不會有的。

    「你小子可真難請。」梁承覲見了他,不僅不怒,反而笑了:「我給你送了那些好禮,可都是看著了?」

    「是,謝陛下賞。」秦南風再次拱手。

    「就這些了?」梁承覲抬眼望著他。

    「陛下想要什麼?」秦南風抬眼與他對視:「要我效勞?」

    梁承覲丟下了手中的筆,嘆了口氣。

    秦南風這時候才察覺,一個多月不見,這老皇帝臉色變得有些蒼白,氣色不大好,似乎蒼老了不少,這是病了?還是朝中又出什麼事了?

    「我知道,因為你舅舅的事,你心裡過不去,若不是萬不得已,我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你來的。」梁承覲起身,小內監連忙上前扶著他。

    他掩唇咳嗽了幾聲,這才緩步走到秦南風跟前,緩緩抬起左臂並捲起袖子,露出了手臂上捆著的白色紗布,裡頭有點點殷紅滲出。

    受傷了?秦南風看著他的手臂不語。

    梁承覲也不言語,開始解紗布。

    「陛下……」小內監嚇得臉色發白,卻又不敢直接開口阻止。

    「無礙。」梁承覲繼續著手裡的動作,直到傷口完全露出來。

    秦南風一直皺著眉頭,見到傷口的那一刻眼神微微一凝:「陛下這是……劍傷?」

    他成日與武器打交道,尋常的傷口,一眼便能斷定是什麼武器所傷。

    他有些疑惑,梁承覲貴為一國之君,身上怎會有劍傷,難不成是有人行刺?

    「不錯。」梁承覲點了點頭,任由內監取來紗布,替他包紮,口中淡淡道:「在你成親后的第三日,有人來行刺我,宮內侍衛親軍來的不及時,在要緊關頭險險的抵擋住,這一劍,本是刺向我心口的,我抬手擋了一下。」

    「那刺客可抓住了?」秦南風幾乎是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抓住了,也沒用。」梁承覲搖了搖頭:「他當場咬舌自盡了。」

    他說到這裡,抬頭看著秦南風,神色晦暗不明:「在那之前,有大內禁軍巡邏之時,聽見有人小聲吩咐,說此番必定要給舅舅報仇,了結了我這個昏君。

    那刺客臨死之前雖不曾留下隻言片語,但卻在他身上搜到了這個。」

    梁承覲說著一抬手。

    小內監立刻取來一枚白玉信印。

    秦南風接過信印,略一翻看便道:「這信印是假的。」

    這信印粗略的看,與他的信印是一模一樣,通透的白玉上刻有一個龍飛鳳舞的「秦」字,後頭綴著雲紋。

    但軍中信印,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被偽造?他的信印,自然是做了記號的,每一枚信印在不同的雲紋處標有暗記,外人看不懂,但自己一看便能明白真假。

    「我知道。」梁承覲臉色不變,輕輕點了點頭。

    秦南風有些意外,抬眼看著他。

    若是說在此之前,他對梁承覲還有些憤懣在心中,只不過是隱忍不發。

    在這一刻,他忽然就有些釋然了,身居梁承覲這樣的位置,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能要別人的命,莫要說是有人將所謂的「證據」送到了他的面前,就算是有一絲一毫的疑惑,也能選擇「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但梁承覲沒有。

    他能如此坦然的說出此事,足見他的胸襟有多寬廣,確實無愧「以仁孝治天下」這句話。

    他心生感慨,一個帝王,能為了自己的無意之舉拿出這樣的誠意來,確實很難得,就連他,都情不自禁的有些動容。

    「你可願幫我?」梁承覲嘆了口氣,神色間露出些疲態來。

    秦南風抿著唇,還是不曾言語。

    「我也不強求你。」梁承覲接著道:「只是,眼下侍衛親軍統領為了護我受了傷,你能否來替他一陣子,等他傷恢復了,是去是留由你自己決定。」

    他說著也不看秦南風,轉身朝著龍椅而去。

    秦南風望著他斑白的髮絲,蹣跚的步履,此刻的他,不像九五至尊的帝王,倒像是個孤立無援的老人。

    他終究還是有些於心不忍,頓了頓開口道:「我可以推舉一人擔任此職。」

    梁承覲坐了下來,抬眼看他:「何人?」

    他心裡有些失落,本以為今朝能說服這小子,沒想到他心智如此堅定,居然不為所動。

    不過,肯推舉人也是好的,至少說明他開始放下那件事了,這是好事。

    「此人是我同袍,名喚傅敢追,同我是生死之交,他生性勇猛,在戰場之上能以一敵百而立於不敗之地。」秦南風肅然道。

    「傅敢追。」梁承覲眯著眼睛想了想:「那小子我倒是聽說過,只是,有勇無謀可是他?」

    「這正是我想說的,陛下若是要用他,可派遣一名擅長計謀的副統領,與之相匹配,方能安心。」秦南風坦然道。

    「好,那就他了,你可否替我將他宣進宮來?」梁承覲一口便應了下來。

    「是。」秦南風拱手,轉身便往外走。

    梁承覲望著他的背影,有些欣慰的笑了笑,總算是小子不是一副鐵石心腸,沒有不管他的死活。

    傅敢追如今在家中,以種地為生,農閑之時,也跟著父親編框,再加上有把雲嫣租出的田地貼布家用,一家老小過得還算不錯。

    可傅敢追那樣的人,成日里與黃土為伴,豈不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他不是講究的人,不管吃苦吃甜,反正是什麼樣的日子都能過下去,但終歸還是懷念當初在戰場馳騁的日子。

    每回兩人相見,他總要說起原先在軍中那些事。

    秦南風心裡清楚,傅敢追原本是可以繼續留在軍中的,是因為他的緣故,心中實在難過,這才回了莊子上種田。

    今朝既然梁承覲提了這事,倒不如順水推舟,讓傅敢追重回軍中。

    侍衛親軍雖說比不得從前在神勇營,但侍衛親軍統領,平日也是要帶領眾親軍操練的,總算能日日碰著武器,練個過癮,且還能拿不菲的月例,何樂而不為?

    秦南風想著,也不曾回家,乾脆一路策馬出了城,直去了傅敢追家中。

    傅敢追一家老小見他來了,一個個都歡喜不已,拉著他要殺雞宰羊,留他吃飯。

    他心裡惦記雲嬌,不願久留,只是拉著傅敢追將事情說了。

    傅敢追起先是不敢置信,他早已想好了,再生幾個孩子,給弟弟妹妹成家,將孩子們都撫養成人,這輩子差不多就這麼過了,不曾想還有這樣的好事落在他頭上。

    直確認了好幾回,秦南風都是點頭,他這才欣喜若狂,又蹦又叫的進屋同他家裡人說了。

    一家人聽了自然歡喜,傅敢追更是了得抓住秦南風便往外拽,說是要請他去會仙酒樓吃酒慶賀一番。

    秦南風說改日,叫他即刻便進宮去,傅敢追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於是,兩人騎著馬兒出發了,秦南風直接將他送到了宮門口,望著他進去之後也不多留,策馬轉身便往家中趕,他想快點回去見雲嬌。

    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才半日,他便想她想的緊了,同她在一起,就算一句話不說,什麼也不做,心裡頭也舒坦。

    他想到這裡,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

    才到了家門口,便瞧見兩輛馬車停在石獅子邊上。

    他跳下馬,將馬兒就給一旁迎上來的小廝,有些奇怪的問:「誰來了?」

    「回五少爺,是五少夫人的四姐姐同六姐姐。」小廝連忙回道。

    秦南風聞言微微挑了挑眉頭:「知道了。」

    進了大門,他便大步朝著院子而去,她們來做什麼?

    ……

    西洲院。

    雲嬌才送走了秦南風不過兩刻鐘,蒹葭便急匆匆的進屋子報信:「五少夫人,四姑娘同六姑娘來了。」

    「到哪裡了?」雲嬌有些驚訝,不曾想到她們突然來。

    「已然進來了,快要到院門口了。」蒹葭回道。

    「到了就請她們進來。」雲嬌吩咐。

    很快,把雲姝同把雲姌便齊齊進了門。

    把雲姝仍然大著肚子,只是身子越發沉重了,是把雲姌一路扶著她進來的。

    「二位姐姐,今朝怎麼有空來,快來請坐。」雲嬌親自起了身,招呼她們。

    「九妹妹。」把雲姌放開把雲姝,走到雲嬌跟前,二話不說便跪下來祈求:「我求你了……」

    「六姐姐,你這是做什麼,可使不得。」雲嬌連忙上前扶她。

    「不,九妹妹,如今你為嫡我為庶,我嫁給梁元儼也不是正妻,跪你是應當的。」把雲姌執意不起身:「我只求你一件事,你讓我把我娘接回來吧……她,這麼冷的天,她在那裡根本熬不了多久,她原本就怕冷,何況那裡連條像樣的被子都沒有……」

    她說著,便忍不住啜泣起來。

    把雲姝站在一旁,聽著心中也有些難受,但並未上前相幫,也不曾開口,只是用帕子拭著唇角,左顧右盼的,就是不看她。

    「六姐姐。」雲嬌一聽說此事,頓時鬆開了手:「你知道,這事是不可能的。」

    「九妹妹,我求你了,我都跪下來求你了,你要我怎樣都行……」把雲姌膝行著往前,再一次抱住了雲嬌的手:「這是我娘她……她都已經落得那樣下場了,你就饒了她吧……」

    「六姐姐,其實你該慶幸,她還活著,你還有娘。」雲嬌神色變得清冷疏離:「但我呢?我這輩子永遠不會有娘了,都是拜她所賜。」

    其他事情都好商量,其他的人也都可以原諒,但連燕茹不行。

    連燕茹是她的殺母仇人,她一輩子不可能原諒她,更不可能放過她!

    她就算是死一千回,也換不回娘的一條命!

    「九妹妹,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娘對不住你娘,可她如今已經成了那樣,眼睛已經看不見了,每天飽受折磨生不如死,難道你還覺得不夠嗎?」把雲姌眼淚滾滾而下:「你就算是折磨死她,你娘也不會活過來的。

    你放了她吧,我會記得你的恩情的。」

    「六姐姐,你知道,絕對不可能的。」雲嬌聲音輕,但卻決絕。

    她知道這話說出來,或許原本並不太深厚的姊妹情分也就到此了結了,不過,她並不懼怕,而且,以後也不會後悔。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在很小的時候,外祖母就讓她學會了取捨。

    雖然,把雲姌背後站的是鎮王府,但她還是不想輕飄飄的放過殺母仇人。

    「把雲嬌,你怎麼這麼狠的心!」把雲姌怒了,直直的從地上站起來:「你不肯,我偏要接,我現在就去接她回來,看你能將我如何!」

    「可以,只要她肯跟你回來,我沒有二話說。」雲嬌淡淡的回了一句。

    「你!」把雲姌跺了跺腳,扭頭看著把雲姝:「四姐姐,說好了一起來求雲嬌,你怎麼不說話?

    娘都成那樣了,你也不管管!」

    「六妹妹。」把雲姝嘆了口氣:「我不是你,你找了個梁元儼,不是正妻也有人寵著疼著。

    你看看我,大著個肚子,卻還有成日里提防這個提防那個,我自己都自顧不暇了,哪還有心思管旁的?」

    「那你今朝做什麼來了?」把雲姌聞言更是氣惱不已。

    「實不相瞞,說起來還真是對不起你。

    我是有話同九妹妹說,恰好你去我家找我,否則我連出來的借口都沒有。」把雲姝愧疚的看了她一眼:「六妹妹,我……」

    「好了,你別說了,叫二姐姐,二姐姐不肯出來,叫你,你又是為了找借口出來才跟著我來,合著娘就是我一個人的娘是吧?

    你們不管,那我也不管了!」把雲姌說罷,便哭著跑了出去。

    把雲姝看著她的背影,搖頭嘆了口氣:「我真是羨慕她。」

    「羨慕她什麼?」雲嬌將落葵端進來的熱牛乳放在了她跟前:「吃點這個,知道你不愛太甜,我讓她們給你少加了點糖。」

    「好。」把雲姝笑著接過:「羨慕她成親了這麼久,還能肆無忌憚的發脾氣。」

    雲嬌抿唇一笑:「四姐姐就真的一點也不想幫她嗎?」

    把雲姝猶豫了片刻道:「九妹妹,你是個極聰明的人,我若是說一點也不想,你肯定不信。

    那畢竟也是我的親娘,生育了我,也養大了我,我怎麼可能一點也不心疼她,要真是那樣,那還是個人嗎?」

    「這話不錯。」雲嬌淺淺一笑。

    「可她落得那樣下場,確實是罪有應得,這一點即使我是她的親生女兒,也確實是無可辯駁的。」把雲姝又道:「更何況,這些日子以來,九妹妹你幫我這麼多,我就算比不得你的頭腦,可我也不是傻子,對這一切我心裡怎麼能沒數呢?」

    正如她所說,她如今都已經是自顧不暇了,哪有心思去想旁的?

    若是有可能,她當然想娘活得好一些,可眼下,她管不了那麼多了。

    「所以,四姐姐是不打算管了嗎?」雲嬌含笑問她。

    把雲姝咬了咬牙:「不管了,我都聽九妹妹你的。」

    「那四姐姐今朝特意來,是為了?」雲嬌也有一些好奇她的來意。

    「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就是我心裡頭焦急,那日我回去,當即便同婆母賠禮了。

    而且當著茹玉的面,她也是點了頭的,可到如今,她也不曾讓我進她屋子半步,眼看著我這隨時都有可能生了,我若是拿不到那些欠條,以後可怎麼好?」把雲姝心急如焚的說出了自己的憂慮。

    這事情,她前幾日就派人同雲嬌說了,雲嬌讓人帶信回去叫她「稍安勿躁」。

    她哪裡能「安」下來?一直想同雲嬌見面,好生商議商議,可一直也沒有機會。

    今朝,總算等到了把雲姌去她家叫她出門,她才能來同雲嬌說說這件事。

    「你婆母這是心裡頭有氣,眼不見心不煩。」雲嬌思量了片刻猜測道。

    「那要是這樣的話,我豈不是一輩子都不能進她的房了?」把雲姝臉色有些不太好了:「那……那可怎麼辦?」

    她很清楚,楊氏有多厭惡她。

    一想到以後有可能過從前那樣的日子,她就打心底里害怕。

    「我想想。」雲嬌靠在桌邊,垂下眼,一隻手揉了揉太陽穴。

    把雲姝也不敢打擾她,就那麼靜靜的坐在一旁等著。

    過了半晌,雲嬌忽然眼睛一亮:「我有法子了!」

    「什麼法子?」把雲姝下意識的往前湊了湊。

    「你回去先這樣。」雲嬌眼帶笑意的望她:「四姐姐可還記得,你從前在娘家的囂張模樣?」

    「九妹妹,說話歸說話,你接我的短做什麼。」把雲姝頓時脹紅了臉:「我……我都已經知道錯了,你怎麼還取笑我?」

    「我不是取笑你。」雲嬌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是告訴你,這回回去還學著從前的樣子,還是那麼的囂張跋扈,就仗著你肚子里的孩子,摔碗砸碟,打罵下人,怎麼狂妄怎麼來。」

    「啊?」把雲姝張著嘴巴瞪圓了眼睛,這算是哪門子的主意?楊氏還不得扒了她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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