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靜姝已然預備妥當了一切。
把雲庭在門口迎客,夏靜姝聽聞雲嬌同秦南風到了,特意迎了出來。
今朝請新姑爺,也不算什麼大宴,只請些關係近的親朋好友,大家聚一聚,熱鬧熱鬧。
「憐兒,來,姑姑抱一抱。」雲嬌接過夏靜姝手中的憐兒,在她粉嫩的小臉上親了親:「真香。」
憐兒叫她親的咯咯直樂。
「憐兒,快叫姑姑,姑父。」夏靜姝在一旁笑著教導。
「姑姑,姑父。」憐兒抱著雲嬌的脖子,很是親熱。
她說話還有些含糊,但也能說好些話了。
「好孩子,真乖。」雲嬌誇了一句。
「來,叫我抱抱。」秦南風瞧她粉雕玉琢的,煞是可愛,也伸手去想抱。
憐兒看看他,有些不知所措。
「來,叫姑父抱。」雲嬌將她往前送。
憐兒也乖,便由秦南風抱著,一行人往裡走。
「嫂嫂,我看憐兒嘴上那顆瘤子好像小了不少,可曾去問過大夫?」雲嬌心細,看出憐兒的變化。
「你哥說不礙事。」夏靜姝說著拉過她,壓低了聲音:「嬌兒,茹家派人來回了,說今朝沒人來赴宴。」
「特意來回的?」雲嬌怔了怔,問了一句。
「對。」夏靜姝挽著她:「你說,是不是咱們上回的話說的太重了?茹玉倒也罷了,那楊氏肯定是忍不住,這才派人來回了的?
這是給我們臉色看?還是警告我們不要管他們家的事?」
「嫂嫂你是娘家人,你怕什麼?
要是只是給點臉色看,倒也好說,就算不同他們再來往,咱們也不少了什麼。」雲嬌抿了抿唇:「只是,她太過心狠手辣,竟指使人將我尚未建成的茶樓給燒了。」
「什麼?」夏靜姝聞言吃了一驚:「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昨天夜裡。」雲嬌回頭看了看秦南風:「我們剛從那處回來。」
「可曾救下來?」夏靜姝又問。
雲嬌搖了搖頭:「從上到下都是竹子的,哪那麼容易撲滅。」
「全沒了?」夏靜姝一臉惋惜:「那可是許多銀子,人抓到了就送官府里去,這種人,殺頭也不為過!」
「送去了。」雲嬌頓了頓:「只是,楊氏並未真給他銀子,口說無憑,這事,她能賴掉。」
「那怎麼辦?」夏靜姝跟著著急。
「先吃了中飯,咱們就去她家。」雲嬌已經想好了對策。
「你想去找她?她死不認賬,咱們也沒法子對付她吧?」夏靜姝有些擔憂。
「嫂嫂你別急,我自然有法子。」雲嬌又回頭看,見秦南風抱著憐兒,一路還小聲哄著她,不由笑了。
「真沒看出來,他一個舞刀弄槍的,生的又是人高馬大,竟還這麼會哄孩子。」夏靜姝笑著道:「將來,你們有了孩子,可就不愁了。」
「那是憐兒大了,要是小上一歲,恐怕他就帶不了了。」雲嬌也笑。
「那就跟你哥哥一樣。」夏靜姝掩唇笑了起來:「他說,他只會帶不哭的孩子。」
姑嫂二人說說笑笑的進來正廳。
很快,便開席了,這頓飯人雖不多,但卻熱熱鬧鬧的,賓主盡歡,直至未時正刻,才散了席。
「哥哥,嫂嫂,還要勞煩你們陪我跑一趟,我們去茹家。」雲嬌招呼把雲庭同夏靜姝。
「去是要去的,只是,你沒有證據,拿什麼找她?」把雲庭想了想,心一橫道:「要不然,就多找些個人上門嚇唬嚇唬她,逼著她說實話。」
「不用。」雲嬌笑了:「哥哥嫂嫂只要跟著我去一趟就行了,其他的,都由我來。」
哥哥從來都是最疼她的,他一向板板正正,像這種不是君子所為的事,哥哥從來都不會做的。
但是為了她,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可見確實是發自心底的心疼她。
「不多帶幾個人嗎?楊氏若是撒起潑來,你我可不是對手,他們這些男兒又不好下手。」夏靜姝也有些擔憂。
「走吧。」雲嬌拉過她:「小五都預備好了,這些你們不用操心。」
……
茹家。
正廳里,靜悄悄的,氣氛壓抑極了。
楊氏坐在主位上,茹涉在另一側主位。
茹玉同把雲姝站在廳子中央,兩人都低著頭不說話。
把雲姝站的有些沒力氣了,又不敢坐下,只能強撐著繼續站在那裡。
「我說,以後把家的事情,都不許去,你們可記住了?」半晌,楊氏才又一次開了口。
「娘,無論如何那是雲姝的娘家,親戚之間總歸還是要處的,就算是您心裡有什麼過意不去的,咱們往後少過去就是了,但是有事情,該走動的還是要走動的。」茹玉皺著眉頭,勸說楊氏。
他怎麼說也讀了這麼多年的書,如今又在朝中為官,就算確實是個大孝子,也明白自己的娘這樣做是沒道理的,且這話也說不出去。
這若是換成旁人,他早就不理會了。
可這是他娘,他總不能大不孝吧,他想著,在心裡嘆了口氣。
「什麼親戚?手這麼長,都伸到咱們家裡來了,我家的事情輪到他們來管?」楊氏看著把雲姝,疾言厲色:「兒媳婦,你來說一說,當初那幾千兩銀子,你借給我,是不是你自願的?」
「是。」把雲姝白著一張臉,當初她確實是自願的。
那時候,她是歡歡喜喜的進門來,想要好好過日子的,所以才那樣討好她這個婆母。
可誰知道,最後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早知今日,她又何必當初?
「既然是你自願的,你如今又讓你娘家人同冬兒說什麼廢話?你想要銀子,只管來同我開口就是。」楊氏氣沖沖地望著她:「又何必拐彎抹角,弄得人盡皆知?
你不要臉面,我還要臉面呢!冬兒也丟不起這個人!」
「娘,他們只是說雲姝要自己支使銀子平日里買些零嘴,並不曾說借銀子的事……」茹玉又試圖解釋。
「你閉嘴。」楊氏伸手一指把雲姝:「你說,我才置辦了兩個鋪子,一家茶樓,這是手裡頭最難的時候,你非要在這個時候找我要銀子嗎?」
「我不要了,娘。」把雲姝往後退了一步,站的腿都有些發軟了:「我能不能……能不能扶著椅子站會,我腿上沒力氣了。」
「不就是懷個胎嗎?站都站不得了?」楊氏揚眉,冷眼看著她:「去你娘家告狀,你不是精神抖擻的嗎?在我跟前站著倒沒力氣了?」
「你讓她坐一下吧。」在一旁一直悶不吭聲的茹涉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他也有些不滿,卻又不敢多說。
再有兩個月,家裡頭就要添丁了,照理說這是個大喜事,本該闔家護著兒媳婦才是,可眼下……
唉!這都是什麼事啊。
「你心善,就我是惡人。」楊氏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坐下吧,坐下吧!」茹涉不看她,朝著把雲姝抬了抬手。
茹玉這才扶著把雲姝坐了下來。
「就沖著他們挑唆咱們家這些事,以後,不許同他們家有任何往來,這事就這麼定了。」楊氏站起身來:「你們也別多說了,回院子去吧。」
可憐把雲姝才坐下,還不曾來得及歇口氣,卻又要站起來。
就在此時,外頭小廝急急忙忙的走了進來。
「老爺,老夫人。」小廝躬腰行禮:「少夫人的哥哥嫂嫂來了,同行的還有少夫人的九妹妹,九妹夫。」
「把雲嬌也來了?」楊氏先是有些慌張,接著定了定神,立刻反應過來:「把雲庭夫婦可以請進來,我們招待,將把雲嬌給我趕出去,她一個成親尚未滿月的『紅人』,誰讓她登我家的門了?真是好不晦氣!」
「小的都說了。」小廝回道:「可他們非不肯,說爆竹都買來了,百無禁忌。」
「紅人」是不能登外人的門,倘若不小心或是真有什麼事,放爆竹送一送就是了,也不算是什麼大事。
楊氏暗暗吞了口口水:「請他們進來。」
當初找那放火之人,她便已經留了心眼,特意在無人之處許了那人銀子,確定並未留下證據。
這個時候不讓她進來,反而顯得做賊心虛。
那就讓他們進來好了,就算找上門來,也不是個占理的,來了又能如何?
茹玉有些狐疑的看著楊氏,他怎麼覺得,娘的神情看起來與平日不同,似乎有些緊張甚至是害怕?
不過轉瞬,楊氏神色就恢復了尋常。
茹玉只當是自己眼花了,也就不曾放在心上。
雲嬌幾人進了正廳,同茹玉他們互相見了禮,寒暄了一番,看著就像是尋常親戚之間見面。
只有楊氏坐在那處,冷眼旁觀,拒人於千里之外。
「上茶。」茹玉吩咐了下去。
婢女很快端了茶上來。
「請吃茶。」茹玉抬手招呼,目光略過雲嬌同秦南風互相牽著的手的時候,頓了頓,又若無其事的轉了開去。
「大哥每日忙著讀書,九妹妹又是新婚燕爾,今朝怎麼有空約著來寒舍?」他客套的問。
把雲庭正要說話。
「原本,是挺忙的,也並未打算過來。」雲嬌卻先開了口。
把雲庭頓時把話咽了下去,反正他想說的也是客套話,既然妹妹要說,那就不用他開口了。
茹玉有些疑惑的望著雲嬌。
「只是,昨個夜裡頭,我那建了一大半的茶樓叫人一把火給燒了。」雲嬌說著看了一眼楊氏。
楊氏眼皮子一跳,面上不動聲色,依舊是冷冰冰的。
「這堂堂皇城,天子腳下,竟有人如此膽大妄為?人抓到了嗎?」茹玉不由關切的問。
這話問的,楊氏心裡頭又是一跳。
「抓到了。」雲嬌看著楊氏笑了笑:「這人,還認得伯母呢。」
「你別胡言,我可不認得這種亂七八糟的人。」楊氏一口就駁了回去。
「伯母別急著否認,我還不曾說是誰呢。」雲嬌笑著道:「那人成日里在集市上廝混,叫唐二,咱們那條街,可沒幾個認不得他的。」
「那又如何,他同我又不相干。」楊氏抬起下巴,眼角向上,露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這就奇怪了,我還當伯母同他有什麼過節呢。」雲嬌笑了笑:「他可是一被我們抓到,就開口說,是伯母指使他縱火燒了我家茶樓的。」
「胡說!」楊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當即就站了起來,怒斥道:「把雲嬌,你說話可要有證據的,無憑無據紅口白牙的亂冤枉人,可別怪我將你打出去!」
「伯母這麼急做什麼?」雲嬌圓睜著眼睛看著她,既驚訝又無辜:「我也並未懷疑伯母,我只是說那唐二胡亂攀咬。」
眾人也都看著楊氏,雲嬌他們幾人知道事情的真相,自然明白楊氏是做賊心虛。
茹玉和把雲姝卻也覺得奇怪,因為方才雲嬌語氣輕鬆,似乎只是隨口那麼一說,根本並未相信唐二的話。
他們也不明白,楊氏為什麼忽然就惱怒了?
尤其是茹玉,心裡頭疑惑更深了,娘這反應有些不同尋常,難道這事真跟她有關係?
「你有話好好說。」茹涉這時候又開口了。
「我,我一向看不慣那種不學好的人,一說我就來氣。」楊氏找了個牽強的理由,敷衍了過去,又道:「雲嬌一說唐二誣賴我,我可不就急了嗎?還以為你們為了這事來找我呢!」
她心怦怦直跳,她也知道,雲嬌那個茶樓是花了大價錢才建起來的,這一下子化為灰燼,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但聽她這說話間的意思,恐怕是沒有證據能證明是她乾的,可唐二這話肯定是說了,雲嬌沒理由會放過她。
想到這裡,饒是她精明強幹,心裡也是一陣發虛。
但又一想,沒有證據云嬌也不能把她如何,否則的話,就不會心平氣和的坐在這裡同她說這些了。
如此,她又有些心安理得了。
「唐二那種無賴的話,我們怎麼會輕信呢?」雲嬌面上依舊含笑:「我們今朝來,是為了我四姐姐的事。」
她說著看了一眼把雲姝。
「你四姐姐什麼事?」不提縱火之事,楊氏頓時就來了氣勢。
「還不是嫁妝銀子的事嗎?」雲嬌微微往後靠了靠:「哥哥嫂嫂既然叫我一道來了,我是家裡的嫡女,也能算得上是我四姐姐的娘家人吧?」
她笑看著楊氏,這話聽起來有幾分客氣,實則是在問楊氏「我有資格來說這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