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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放肆文學 » 都市言情 » 大宋清歡» 第371章 如果沒有勇氣去自由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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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宋清歡 - 第371章 如果沒有勇氣去自由地活字體大小: A+
     

    杜七洗脫了「故殺」的罪名,但那一夜,除了章府的家丁外,對於前來查問的禁軍,他畢竟也說了慌,且藏匿的又是一對和姦的男女。

    法曹楊參軍,於是會同推官,從刑統的《雜律》中扯了兩則與妨害治安與禮教有關的條文,判了徒刑一年。

    好歹也得給章府一個交待不是?

    杜甌茶去探監,杜七與她道:「洛梅兒,若不是爹爹將他們藏去貨艙,他兩個也不至殞命。判我故殺,我死不瞑目。但目下改判我坐牢,我心甘情願,就當為那對苦命鴛鴦贖罪。你可千萬莫再去敲登聞鼓喊冤了。」

    見杜甌茶很認真地點頭,杜七伸手拭了拭兩行渾濁老淚,又道:「熬過飢荒后,爹爹去應天府尋過那人牙子,想問問她們將你賣去何處,卻被她們罵罵咧咧趕了出來。總算天意憐孤苦,你原來得了大造化,能給貴人們當差。這次之後,你莫再來探牢,頂好過得一陣,就沒人想起來你有我這麼一門親眷,免得耽誤你將來說親、嫁人。」

    杜甌茶心中一慟,卻發現自己的眼眶竟是乾澀的。

    她面色平靜,淺淺地笑笑,溫語道:「胥吏牢卒們,我都已打點過,爹爹莫怕。另外,我在西街曲水巷的櫃坊里,給爹爹存了五十貫,契紙放在此一回幫了咱們大忙的姚娘子處。爹爹明年出去后,若我不在京城,你自去藝徒坊問姚娘子取,即可。」

    杜七抬眼盯著養女:「你不在京城?」

    杜甌茶口吻尋常,慢聲道:「我們當女使的,說不得何時就要被派去南邊,為王府女眷採選吳絲杭錦。」

    杜七「哦」了一聲,揮手道:「牢里這般腌臢,你快回吧。」

    ……

    杜甌茶出了開封府大牢,還未走上熱鬧的大街,就被一輛馬車攔住去路。

    梁師成掀起車簾一角:「上來。」

    馬車沒有去端王府。

    杜甌茶一路沉默,只在下車要踏進那院子前,皺了皺眉。

    梁師成冷冷道:「怎麼了?」

    杜甌茶直言:「想到那徐侍郎在這院里,欺負英娘,我覺得噁心。」

    梁師成不置可否地哼一聲,沒有停下腳步。

    他徑直走到耳廊盡頭的一間書房中,坐下來,才對杜甌茶道:「你現在,很有本事,能去死牢里,將人撈出來。」

    杜甌茶站在門檻處,垂著眼帘道:「正道哥哥,那是我爹爹。若是你的爹爹要被冤殺,你不急嗎?」

    梁師成怒道:「我沒有爹爹!」

    他噌地起身,將逆光中的杜甌茶拉進來,盯著那張精緻明秀如畫上洛神的臉。

    只看得須臾,梁師成就放開了杜甌茶,平一平心氣,努力將口氣緩和了些,對女子道:「乾娘陪著向太后,去永裕陵(神宗陵寢)了,這幾日應就要回到京城。若教她曉得你從姚氏那裡得了恩惠,她必會疑你不忠。故而,也莫管什麼錢承旨、王少卿的后話,就只尋徐侍郎的晦氣吧。你現下,就在這屋子裡,將給御史的狀子寫了,舉告姚氏命你為朝臣送良家**樂,務必寫清楚,這些朝臣均與端王交好,姚氏不惜自污名聲,只為給簡王清除勁敵。」

    杜甌茶仰臉看著梁師成,:「這齣戲,太難編了。御史問我,為何背叛端王,我尚且可以說,端王不青眼於我,而姚氏許諾,簡王能讓我做妾。但我剛剛得了姚氏的恩惠,就又跳出來舉告她,這話,怎麼圓?」

    梁師成撇嘴道:「這有何難?此事,那姓邵的,不也出大力了?你就說,他哪是行善,分明是暗藏了齷齪心思,誘使你委身於他,你才憤而舉告他夫婦二人。」

    梁師成說到此處,兀地停住。

    他微微後悔,自己倒出這番說辭時,稍嫌漠然了些。

    甌茶不是張尚儀,甌茶分明還存著幾分赤子之心與閨閣顏面的。

    但梁師成亦不準備將此事柔緩、停頓下來。

    見杜甌茶只是愣了愣,目光落在桌案上的那方硯台,梁師成遂走過去,往裡添些清水,開始磨墨。

    杜甌茶抬手掩面,她的聲音從手指縫中,幽幽地傳出來。

    「守道哥哥,我們,離開京城吧。」

    梁師成搖頭:「說什麼傻話。」

    杜甌茶道:「尚儀又不是皇城司的。」

    梁師成正色道:「你怎地越想越偏了?我並非怕乾娘,我是感念她,又敬服她。跟著她,將來,我或許也是從龍有功之人。」

    梁師成嘆口氣,又從案幾后繞過來,張開大袖,將杜甌茶攬在懷裡,低柔地哄她:「我還是那句話,人要懂得分個親疏遠近。邵氏夫婦不過是給你養父說句話,乾娘和我,當初救的,可是你呀。況且,人心叵測,焉知姚氏不是想得了你的信任,給端王使什麼絆子,助她夫君對簡王有從龍之功?都是各為恩主而已,誰也不比誰善,誰也不比誰惡。」

    杜甌茶並未抗拒梁師成的懷抱,她在他懷中,嘗試著最後一次努力:「我不僅僅當你是恩主,我當你是,心裡的人。我們,走吧。」

    梁師成笑了笑,拍拍懷中人的後背:「你我既然情深,就莫教不相干的人離間了。來,寫狀子。」

    杜甌茶沉默須臾,好像氣順了些,卻越發顯出疲憊來。

    她帶著懇求之意,望著梁師成:「我現下實在難受,寫不了。你讓我回去,夜裡好好睡一覺,明日想妥帖了,再落筆,行嗎?對了,今日離開學坊時,英娘偷偷拉住我,說是拿到徐侍郎革帶上的一件雲燕青玉牌,我當時急著去探監,本也打算回去再看。」

    梁師成眼色一閃:「你讓她拿的?」

    「嗯,免得姓徐的抵賴。」

    梁師成盯著杜甌茶:「你不會,一念之仁,去與姚氏說吧?」

    「我要說,早就說了。守道哥哥,我心裡,有你。」

    梁師成深吸一口氣,終於點頭:「好吧。」

    ……

    杜甌茶沒有回藝徒坊。

    她去到景寺,與景僧一起,虔誠地唱誦了讚美詩。

    景僧在胸前畫完十字架,對杜甌茶道:「孩子,你似乎比此前,精神好些了。」

    杜甌茶道:「是的,我想通了一番道理。」

    「什麼道理?」

    「如果不能按照所想的去活,早晚會按照所活的去想。後者令人沮喪,但,大聖慈父,總會指給我第三條路。」

    景僧聞言,細細辨別杜甌茶的神情,覺得她面上,罩著一層寧和的光暈。

    景僧很滿意。

    教眾越來越表現得超脫出世俗的焦躁痛苦,這正是本教的偉大功績。

    可以匹敵儒、釋、道的誨人與渡人之功。

    景僧誠懇道:「孩子,下一次,可以帶你的手帕交們,來這裡,聽聽大聖慈父的啟示。」

    杜甌茶笑一笑,與景僧告辭,緩緩地往她所選擇的第三條路走去。

    河邊,萱草花和梔子花,都已經開了,前者金黃,後者瑩白,香氣襲來,慰人心腑。

    杜甌茶記得,五年前,她跟著梁師成從應天府來到開封城時,就是在這裡上的岸。

    不知為何,沒多久,船碼頭就遷移了。又過去兩年,這裡荒蕪了人煙,卻茂盛了草木。

    杜甌茶很滿意這裡。

    她坐下來,靜靜地看夕陽沉入遠方的夷山,看明月漸漸升上中天。

    如果沒有勇氣去自由地活,至少,可以嘗試自由地去死。

    城中傳來例行的夜市喧囂之音。

    杜甌茶在月光里站起來,握著十字架,走入汴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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