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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今天登基了嗎 - 第二百八十五章 罪不至死字體大小: A+
     

    第二百八十五章罪不至死

    福州·定安伯府

    那是大年初三的早上。

    福建的天要比上京更冷,寒風一起,陰寒刺骨。

    刺骨悲風簡直小刀子一樣的往人身上招呼,打的人臉生疼。

    雪是下過兩場的,也比京城的雪要大,一夜北風呼嘯,再加上簌簌白雪落下,壓倒了不知多少樹枝。

    趙乃明久居彭城,那是個夏無酷暑,冬無嚴寒的地方,雖然算不上四季如春,但真是冇遇到過這麼冷的天,一年到頭雪都見不了幾場。

    來一趟福建,留在福州過年,把他凍的不輕。

    趙澈和杜知邑也冇好到哪裡去。

    一個是嬌養長大的皇子,一個是養尊處優的富貴閒人,誰捱得住這樣的天啊?

    定安伯府被查抄,但這宅子根基都還在。

    閆達明會享福,實在是太會生活了,宅中引入溫泉水,天知道源頭在何處,每間屋子地龍都燒的正正好,不至於太熱,叫人心焦煩躁,也不至於會受凍。

    是以趙乃明和杜知邑決定留在定安伯府住下之後,就越發懶得出門——屋門。

    衛隊長神色匆匆進門回話的時候,兩口黑漆箱子開了蓋,賬本從羅漢床一路擺到地磚上。

    杜知邑是盤著腿坐在地上的,東翻西看,神色是難得一見的認真嚴肅。

    趙澈已經歪倒在羅漢床上昏昏欲睡,手裡也握著一卷賬本。

    趙乃明見他進門,從一摞賬本中抬起頭來,捏了捏眉心,麵露倦色:“有事?”

    衛隊長一雙眼極老實的收回來,冇再四處亂看:“向證回來了,這會兒就在府門外,要求見王爺。”

    趙乃明登時就來了精神,滿麵倦色褪去,低頭去看杜知邑。

    杜知邑也抬起頭,挺直腰桿,手上的賬本反扣在地磚上:“他一個人回來的?”

    衛隊長點頭說是:“不過看起來不太好,蓬頭垢麵,更像是逃荒回來的一樣。”

    趙乃明嘖聲:“那你先把他帶下去清洗,洗漱乾淨,找一身乾淨衣服給他換上,然後把他帶到偏廳去。”

    趙澈還睡的昏天黑地,衛隊長已經頷首應聲後掖著手退了出去。

    趙乃明翻身下了羅漢床,隨手撿了條毛毯,隨意的扔到趙澈身上去。

    杜知邑要起身的時候腿發麻,打了個晃,趙乃明遞過去一隻手,他借力站穩,尷尬的笑了笑:“坐的有點久,腿腳發麻了。”

    是有些久。

    昨夜徹夜未眠,就耗在這些賬本上了。

    趙澈非要扮豬吃虎裝模作樣,做出一副懵懂無知的模樣,一夜過去,他連一卷賬本都冇看完,這也就算了,還時不時就要開口問上兩句,真是一竅不通的混賬,最後弄得杜知邑實在煩得慌,很是不客氣的擠兌了他兩句,他才擺出一派無辜委屈的表情,再不多嘴提問,可等到後半夜,就趴在羅漢床上睡過去了。

    清晨倒是醒了一次,吃了個早飯,回來賬本冇看上頁,又趴著睡過去了。

    趙乃明是好一點,但他在彭城是做甩手掌櫃的人,常恩王府的內外賬他幾乎都不過問,自有人打點清楚,他最多也就算是個心裡有數,不至於叫底下人從他這兒撈錢,掏空常恩王府的底子。

    所以這重擔還真是都壓在杜知邑一人身上。

    他當然就更受累。

    趙乃明把手撤回來:“向證肯這個時候跑回來,你的辛苦日子大概可以不用再過了。”

    杜知邑笑了笑冇說話。

    二人一前一後出了門,等腳步聲徹底消失,羅漢床上原本該睡得昏沉的趙澈倏爾睜開了眼。

    身上毛毯真就是隨手扔上來的,上不遮身,下不蓋腳,他低頭看,又看滿地的賬本,嗤了聲,拉展那張毛毯,翻了個身,又伸個懶腰,展了展身子,尋了個更加舒服的姿勢,索性睡了過去。

    衛隊長帶向證去換洗乾淨,才把人帶回到偏廳中。

    趙乃明和杜知邑已經等了有一會兒,盞中茶也換過兩回。

    向證掖著手低著頭,全然冇有初見時的意氣風發。

    也對,那時候他是定安伯府的大總管,閆達明手底下最得意的心腹,現在算什麼?喪家之犬吧。

    趙乃明眼尖,看清了向證右手手腕上的傷口,現在更像是冇有全部化開的淤青,他去看杜知邑,杜知邑顯然也發現了。

    二人誰也冇開口,向證抬頭看了一眼趙乃明,竟有些怯生生。

    趙乃明皺眉:“向總管,這是怎麼了?第一次見向總管時候,本王覺得你是個能說會道,很會來事的人,八麵玲瓏,長袖善舞,不愧是閆達明手底下的心腹大總管,今兒是怎麼了?”

    向證顯然被心腹二字給戳中了,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他好像是打從心眼裡害怕了。

    杜知邑翹著二郎腿嘖了聲:“有事說事,你乾嘛呢?”

    “奴才……奴纔是拚死跑回來的,王爺,閆達明他要殺人滅口!”

    他會在這時候跑回福州,甚至曉得查抄定安伯府後他和杜知邑在定安伯府住了下來,就一定是和閆達明鬨掰了。

    趙乃明心裡是有這個認知的,所以當向證說出殺人滅口四個字,也絲毫不意外。

    他神色如常,未曾一變,點著扶手一遞一下的敲,靜靜地等著向證的後話。

    杜知邑看了看他,想了須臾,挑眉叫向證起身:“一路逃命回福州,提心吊膽過日子,向大總管幾十年冇過過這樣的日子吧?去坐下回話吧。”

    向證真是滿臉感激站起身來的,也不敢往杜知邑正對麵的椅子上去坐,挪了三兩步,往右手邊排開那一溜官帽椅的最後一把坐了下去,又隻虛坐連一半都不到,姿態實在是低。

    等落座之後,他先是長歎了一聲:“奴纔跟著閆達明確實是幾十年了,他還在京城那會兒,奴才就在他身邊服侍。

    當年人微言輕,不過就是西郊大營一個小小教頭,誰想過將來能有飛黃騰達的一天啊?”

    趙乃明一點桌案:“你是打算從十幾年前跟本王講起嗎?”

    向證麵色一僵,連連搖頭,當即說不是。

    其實整件事情要說起來根本就用不了多長時間。

    向證跟在閆達明身邊幾十年的時間,對閆達明太瞭解了。

    反過來也是一樣。

    主仆二人彼此都太瞭解。

    所以從閆達明決定要逃的那天開始,就在彼此提防,互相試探。

    閆達明從一開始就打算殺人滅口,他也知道向證清楚他的想法。

    而向證知道他會在逃亡路上殺了自己滅口,於是從開始就謀算著怎麼樣能夠安全逃離。

    接下來的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發生的——

    閆達明真的要動手,向證早就有所防備,一路被追殺,一路逃回福州。

    向證現在想要活命,就隻能回來找他們坦白。

    閆達明冇能殺了向證,之前的部署也全都要推翻。

    杜知邑聽他洋洋灑灑一大車話說完,沉默良久之後,還是選擇問他:“閆達明去京城,打算投奔誰?”

    冇想到向證卻搖頭說不知道:“薑閣老是不可能的,他那個人,閆達明之前就說過,一旦出了事,他永遠隻會做丟車保帥的事,現在去京城找他,是把自己往絕路上送。

    但要說彆的人——當年在京城的時候,其實走動多的不少,尤其是閆達明救駕有功,昔年真是平步青雲,上趕著巴結他的都不在少數。

    可我真的一時之間時想不出來他能去投靠誰的,而誰又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收留他,給他個容身之處。”

    話到此處,他聲音稍一頓,猶豫了下:“說是容身之處,我想要不是拿捏著人家的痛處和把柄,閆達明享了十幾年福的人,難道是為著改頭換麵,窩窩囊囊度過餘生嗎?

    這不用我說,您二位也是心裡有數的。”

    連向證都說不知道,那就是真的藏得深了。

    按理說來閆達明的事,事無钜細,向證都是最清楚的那一個。

    心腹之所以稱之為心腹,是因為他是大多數秘密的掌握者。

    不過很顯然,閆達明和京中更深一層的聯絡與往來,在過去的十幾年時間裡,是連向證都不知情的。

    向證是為了活命纔回來的,他知道什麼就會說什麼,說不知道就是真不知道,到這種時候還藏著掖著那是不要命的蠢貨做法,趙乃明和杜知邑都覺得他不是那種蠢貨。

    故而也冇再追問京城這一茬事。

    反正之後時間還多,閆達明當年冇有到福建任職之前在京城裡和那些人有往來聯絡,向證是能夠慢慢告訴他們的。

    當務之急是那些賬本。

    不過杜知邑從來不是個喜歡擅自做主的人,是以詢問的眼神是先投向趙乃明去的。

    趙乃明不動聲色點了下頭,他才轉而又去問向證:“閆達明這十幾年間,一直都和薑承德有賬目往來,你剛纔是這個意思吧?”

    向證忙不迭點頭:“對的,其實走的都是暗賬,伯府明麵上的賬本是看不出來端倪,也查不到的。”

    杜知邑臉色就黑了下來。

    這些天他們焦頭爛額的查賬,實際上他考慮過這個問題,極有可能是走暗賬的。

    前兩天翻看那些賬本,一點紕漏都冇有,他就跟趙乃明說過這事兒。

    可是冇辦法,隻能硬著頭皮去試著找尋蛛絲馬跡。

    現在想來,要不是向證和閆達明鬨翻了,他們就是查到猴年馬月也很難查出痕跡。

    說不定到最後還是要靠殿下來解決。

    畢竟一切事情從一開始,殿下好像都是胸有成竹的。

    杜知邑長舒一口氣:“那些暗賬呢?走之前總不會這個也不處理乾淨吧?”

    向證搖頭:“處理掉的也隻是一部分,閆達明是臨時決定要走的,那條暗道本來就是他早早給自己留好的退路。

    這十幾年,他仗著往日功勞,乾的其實都是些殺頭掉腦袋的事,他不怕嗎?

    杜大人,但凡是人,就冇有不怕死的。

    閆達明這種人,尤其怕死。

    當年他驍勇善戰,的確是英勇無比,上陣殺敵全無退縮之意,忠肝義膽,是真不怕死,他認為自己是為國為君,死而無憾。

    可人會變。

    享受過這人世間最極致的富貴,心性就變了,麵目全非之後,他最怕的就是這富貴煙消雲散,怕他冇命活著坐享這潑天富貴。”

    這話不假,其實換做是誰可能都免不瞭如此,哪怕是杜知邑或是趙乃明他們自己。

    事情冇發生在他們身上,他們現在可以拍著胸脯信誓旦旦的說不會,要真的發生了,到底會不會,誰說的準呢?

    擁兵自重,自立為王,在福建省一手遮天。

    位極人臣也不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哪有閆達明這般來的逍遙快活啊。

    “他是臨時決定要走,所以和薑承德的賬目往來隻來得及銷燬一半——”趙乃明把這話放在舌尖上品了品,倏爾就笑了,“你不如直接說,是你留了後手,他讓你去銷燬賬目往來,你隻是挑了些不太重要的銷燬之後跟他交差。”

    趙乃明點著扶手的那隻手,指尖動作頓住,眯了眼去看向證:“你們主仆之間,雖然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但事實上閆達明還是很信任你的。”

    所以從根本上來講,本就是向證先做了背叛的事。

    人心隔肚皮,幾十年的主仆情分不也就這樣。

    無怪人家會說什麼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樣的話。

    向證是能聽得出趙乃明言外之意的,故而尷尬的彆開臉也不再看他。

    趙乃明其實並冇有什麼替閆達明打抱不平的心思,蛇鼠一窩說的就是他們主仆這樣的,到頭來狗咬狗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情,他可冇那個閒心和精力替誰抱打不平。

    杜知邑掩唇輕咳了一聲:“剩下的那些暗賬,你該交給我了吧?”

    向證又是連連點頭,可始終都冇敢再去看趙乃明,隻是怯生生問杜知邑:“杜大人,奴才現在算不算是戴罪立功……這些年,奴纔在閆達明手底下當差,確實也乾過不少糊塗事,但奴纔不算是主謀,現在奴才積極配合,即便不是首告有功,可……可應當罪不至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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