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畢,林依回房,趁着天還未黑,接着看書,還未翻幾頁,冬麥進來,半是氣憤半是委屈,問道:“三娘子,流霞爲何不許我吃飯?”
林依頭也不擡:“柴未劈完,沒得飯吃。”
這話聲量不大,卻是斬釘截鐵,冬麥隱約覺到林依不是好拿捏的主兒,忙將頂嘴的話收起,道:“我吃飽纔有力氣,三娘子且讓我吃完再劈。”
林依不回話,側了側身,直接將後背對着她。冬麥在門口軟聲相求好一時,還是沒能得來回應,只得認命轉身,回廚房劈柴。待到她劈完柴,腰痠手軟,勉強捏住筷子將冷飯扒了,纔想起被褥一事,回房一看,地上不僅沒得地鋪,還被丟了一地的瓜子殼兒。林依坐在桌邊,邊嗑邊與楊嬸閒聊,見她進來,吩咐道:“掃地,再去提水,我要洗澡。”
冬麥不情不願,挨在門邊不動身,楊嬸半擡身子,舉手欲打,這纔將她嚇去了廚房。林依瞧着她背影,皺眉道:“不是個能吃苦的,且等我明日將她賣了去。”
楊嬸道:“你田裏正是忙的時候,既是缺人使喚,何苦費事,正好二老爺嫌他那個丫頭太過老實,你何不去與他換了來。”
林依問道:“怎麼個老實法?”
楊嬸礙着她是未嫁小娘子,講得隱晦,只道:“二老爺叫她服侍,她不肯,這不是老實。”
林依暗道,原來是不肯與張樑做小,倒是個有些骨氣的。
楊嬸又道:“二老爺還嫌她手上有繭子,不夠細嫩,我瞧着倒是個能做活的,正好助你。”
林依暗自點頭,嘴上只道:“明兒我去瞧瞧。”
二人正聊着,冬麥提水回來,將桶擱在外頭,取了掃帚慢吞吞掃地。楊嬸瞧她這副懶模樣,氣道:“你還真是受教訓不長經驗,不怕三娘子將你賣掉?”
冬麥聽了這話,臉上竟顯出歡喜神色,道:“我先前人家,乃是大戶,雖爲丫頭,卻也沒吃過苦,三娘子留着我,於她於我,都沒益處,倒還不如將我賣了,各自便宜。”
楊嬸還要再罵,林依攔道:“人各有志,實誠人我卻喜歡,總比委屈留着,背後捅我一刀的強。”說完又向冬麥道:“你且等等,明日我便去尋牙儈,遂了你的願。”
冬麥將信將疑:“當真?”
林依笑道:“你也說了,各自便宜,我爲何騙你。”楊嬸本就覺着賣了冬麥的好,便道:“若是不信,我作個證人。”
冬麥得了這幾句話,竟如獲珍寶,爬下就磕頭,再起來時,如同變了個人,又勤快,又殷勤。林依哭笑不得,與楊嬸感嘆幾句,送了她出去。
是夜,屋裏猛然多了個人,林依不太放心,怎麼也睡不着,睜眼到天亮。雞叫三遍,她將冬麥喚了起來,遣她到廚房幫流霞做早飯,這才趁空眯會子。不想這一覺好眠,直睡到日上三竿,她起牀揉眼,見冬麥正坐在桌邊打盹,問道:“怎沒喚我吃早飯?”
冬麥一個激靈醒來,忙站起來回話:“二房的任嬸,把大房的廚房砸了,咱們都沒吃早飯,中飯有沒得吃,還不一定。”
林依驚道:“任嬸好大膽子,敢砸大房的廚房?她爲何要砸,二夫人又怎麼說?”
冬麥回道:“二夫人說她是失心瘋,已關進柴房去了。”頓了頓,又道:“誰信哪,昨兒還好好的,今日就發瘋?還不是因着大夫人買我時沒把錢,被二夫人攛掇的。”
林依一愣:“二少爺白送給大夫人的?”
冬麥點頭,側耳聽了聽,道:“二夫人罰了二少爺的跪,又去尋二老爺吵了。”
林依走到窗前,將窗子推開一道縫,果然聽見方氏的聲音自正房那邊傳來:“都是你嬌慣兒子,把個丫頭也就罷了,怎連賣身契一道給了?這下可好,丫頭被他傻里傻氣白送與了大房,叫林三娘撿了個便宜。”
林依聽了一時,嘲道:“今日還算客氣,沒上門來鬧。”
冬麥卻道:“早就要來的,被大夫人攔了。”
林依暗惱張仲微,爲甚麼不收楊氏的錢,白叫兩處人受方氏閒氣。又怨楊氏,多管閒事,與她找麻煩。更恨自己,住了楊氏的屋,硬氣不起來,明知不是好事,還得應下。
她生了會兒悶氣,問冬麥道:“我將你送與二老爺做通房,可好?”
冬麥不願跟個糟老頭子,欲搖頭,又想,若是賣與牙儈,還不知下個主顧是窮是富,倒不如抓個實在的。
林依見她點頭,便領了她到方氏房中,道:“二夫人,莫要吵鬧,我與你五百文。”方氏本沒指望能將這錢收回來,此刻見她這般爽快,又嫌五百文太少,坐地起價,要加收五十文。林依道了聲“使得”,接着就數錢。
方氏正歡喜,忽聽得林依道:“我記得還有三百餘文在二夫人這裏‘保管’,就照五百五十文,我補個差額。”說完將百來文鐵錢丟到桌上。
方氏轉眼吃了算計,正要發作,林依已扯着冬麥走到張樑面前,也不直說送他通房,只道:“承蒙二老爺照顧多時,無可回報,只好送個丫頭與你,還望莫要嫌棄。”
話音剛落,冬麥就自動自覺朝張樑拋了個媚眼兒。張樑收到那秋波,半邊身子都酥了,直悔當初挑錯了人,忙將門口立的丫頭喚進來,推給林依道:“莫叫別個說我白收小輩的禮,我拿這個與你換。”
方氏正想上前阻撓,聽見這話,停住了,心道,來一個,去一個,與先前也沒甚麼不同。
張樑的話正合林依心意,不論這丫頭是否如楊嬸講的那般好,一個換一個,至少不吃虧。她將冬麥留下,領着原屬張樑的丫頭出來,順道繞到二房廚房門口,向楊嬸道:“買丫頭的錢,我已付給二夫人了,你去叫那傻小子別跪了。”
楊嬸見她換好丫頭,很是歡喜,忙應了一聲,朝張仲微房裏去了。
林依帶了那丫頭回房,問道:“你叫甚麼?”
那丫頭垂頭回道:“二老爺不喜我,不曾取名。”
林依又取了農書來翻,道:“甚好,如此便我來取罷,喚你青苗,可好?”
青苗爬下磕頭,謝她賞名兒。
突然外頭傳來吵鬧聲,林依叫青苗出去打探一番,原來是冬麥嫌自個兒名字土氣,央張樑換一個,張樑欣然同意,正要拈鬚耍文,方氏卻道,一個丫頭,配個土氣名字正合適,冬麥不知攛掇了張樑甚麼,就叫他與方氏吵了起來。
林依正聽青苗講述,楊嬸在窗外探頭,嘻嘻笑道:“丫頭換得正合適。”林依作勢萬福,謝她的好主意。楊嬸朝院門口指了指,道:“我可不是來說笑的,有人尋你哩,說是替你種菜的。”
林依還不知青苗底細,不敢留她一人在屋裏,遂帶着她一起出去,問那尋來的佃農道:“何事?”
那佃農喜氣洋洋道:“這幾日暖和,地裏的菜提早熟了,我來問三娘子一聲,今日收,還是擱幾日?”
林依喜道:“自然今日就收,城裏收菜人等着哩,白放着爛掉了。”
她帶了青苗,隨着那佃農匆匆趕往田間,放眼望去,那景象比收第一畝白菘時更爲壯觀,數十輛板車,滿裝着黃瓜、豇豆等菜蔬,馬不停蹄地朝城裏送,一輛車往往要倒騰好幾個來回纔算完。
青苗跟着林依瞧了一時,問道:“三娘子,你不跟去城裏盯着些,叫他們瞞報怎辦?”這正是考校她的好時機,林依隨手指了輛板車,叫她跟去,到收菜人那裏盯着,待到菜賣完再回來。
晚上青苗歸家,帶了一沓收據與林依,讚道:“三娘子好心思,交一車菜,收一張條,都是不見現錢的,難怪你不急着跟去。”
林依笑而不語,接了收條,道聲辛苦,接下來幾日,還讓她去押車。待得兩百餘畝菜盡數賣完,林依親自去了趟城裏,與收菜人對賬,瞧得數目分毫不差,暗自點頭,暫將賣青苗的心壓下,留在身邊作個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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