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傍晚，鑾駕駐紮行宮，吃了晚飯，想去看看德妃。德妃正在吃茶，和夏茉說着笑話，倆人看上去其樂融融的。

四四笑着給皇太后請了安，坐下，左右看看，“鳳翹呢？朕怎麼好幾天沒看到她了？”

四四終於知道自己缺啥了，好幾天沒聽到鳳翹那小麻雀一樣的聲音了。鳳翹可比夏茉小時候還要活潑，深得德妃和四四的喜愛。

四四一邊是覺得鳳翹很像夏茉小時候，一方面四四本身就更喜歡女兒，可惜一共就生了倆，還都沒活下來，所以對健康活潑的鳳翹很有移情作用。寵愛得不得了，若不是因爲老八也就一個女兒，就直接要把鳳翹放到宮裏養了。

“在額娘那兒。”夏茉咬咬牙，但還是說道。

“就是說，你們根本就沒打算帶着雙胞胎回京了？對了，還有永璜，永璜也留下了？”

四四臉一板，猛的把手裏的杯子扔在了地上，一切不用說了，這是早有預謀的，什麼讓德妃來見老十四，什麼芝麻想見識萬馬奔騰，都是鬼扯，一切都是他們預先想好的，他們要走了，跟着大隊出京，永璜他們就能得到很好的照顧，一點不用擔心路上會出什麼意外，也不用擔心後有追兵的話了。

“是！”夏茉很平靜，事已至此，用不着找藉口來污辱四四的智商了。

“那你們呢？什麼時候走？現在就你們倆口子了，想走是不是很輕鬆？京裏糰子是不是已經走了？”四四咬牙說道。

鑾駕已經在路上走了三天，鑾駕一天走不了幾裏地，三天，良妃她們只怕早就就近坐船出海了，想派人追都來不及了。京裏也就更鞭長莫及了。現在他只能管得住老八夫婦，可是隻有他們夫婦又有什麼用？能送走的他們都已經送走了。他們背後有着大把的勢力，想越過封鎖離開自己的視線，那是十分容易的一件事，他從來就沒小看過老八的能力。

“茉兒，爲什麼？”德妃此時覺得有些受傷了，她是真的當夏茉是女兒的，而這個一直貼心的女兒在這件事上是利用了她的。

德妃是知道孩子們都留下了的事，當時是良妃親自來說的，理由是雙胞胎是她看着長大的，感情深厚，她捨不得孩子們，想留下他們過完年再回京，德妃很理解這種感情，也就答應了。

雖然德妃也很喜歡鳳翹，但想想良妃和老十、老十一家的孩子們沒什麼感情，自己好歹宮裏還有幾個孫子的。

她沒想到四四並不知道這件事，更不知道，夏茉所做的一切就是要送走他們，他們不想留在京城，不想留在自己身邊嗎？

“其實當年我和八哥在熱河時就沒打算回京的，我們一直很想出去看看，看看洋人們說的世界是什麼樣。可是皇阿瑪疑心太重，爲了老十和老十一，我們只能回京，這一呆就快二十年了，現在四哥做了皇上，我和八哥覺得是時候可以離開了。”夏茉雖然沒想到四四能這麼快發現，但是他們早就準備了，他們並不想偷偷的離開，京裏還有嫺芷孃家的一家人，還有自己阿瑪那一大家子人。

“我上位了，你們走什麼？你明知道我不會把你們怎麼樣？你就這麼信不過我嗎？”四四暴怒了。

“四哥這不是信不信得過的事兒，我們只是想出去看看，這種想法不是今天才有的，也不是您上位了纔有的！”夏茉努力解釋。

“那爲什麼做得這麼偷偷摸摸？茉兒，不要以爲朕喜歡你，就拿朕的耐心開玩笑！”四四第一次嚴厲的在夏茉面前自稱爲朕了。

“四哥，如果說八哥跟您說我們要走，離大清遠遠的，不想再回來了，找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小島，沒有皇子，沒有王爺，只有平凡的一家人，你聽了會答應嗎？”夏茉反而平靜了，如果四四不是暴怒，而是馬上命人去鎖拿老八，她纔會擔心害怕。

“你們不試，怎麼知道我不答應？”

“你會答應嗎？你會答應爲什麼明知道八哥根本不想當輔政王，可還是不問問我們就直接封了。讓我們跟皇阿瑪在世時一樣，把我們扔在火上烤？爲什麼直接封糰子貝勒？當初當着皇阿瑪的面，你、我都聽得很清楚，八哥不要這天下，他說了，這天下該是你的，這是你應得的！爲什麼不肯放過我們？！”夏茉淚如雨下，她雖然愛哭，可是這樣無聲的流淚，聲聲的控訴還是頭一回。

“你怪我？”四四此時怒極反笑了起來，“我不封，你們就能留下？你哥哥這些年爲老八培養死士，你們賺的錢現在在哪？在你們的心裏大清就是個爛攤子，你們懶得要，你們真的去海外找世外桃源嗎？你們自己當家作主，找個小地方，自己稱王稱霸。”

夏茉一哽，老八在外頭的事她知道的不多，但知道再少，也明白四四說的是事實了。

“對不起！”好一會兒，夏茉輕輕的低頭。

“老八也跟我說對不起，是啊，把這個爛攤子扔給我，還覺得給了我多大的恩惠。這是你們讓給我的！你們怎麼好事都想要？是不是現在讓我高高興興的送你們走，然後坊間傳聞，我容不下兄弟，嫉妒老八比我強，然後逼得他逃得遠遠的？”四四低吼一聲，臉色變得紙一樣白。

“四哥！”夏茉沒想到四四會這樣想，並且此時看四四那搖搖欲墜的樣子，真怕了，衝上去扶住他，“李諳達，快傳太醫。”

李德全從剛剛他們開吵時，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這種皇家祕聞怎麼能讓他來聽見，他默默的記住在場的每個人的名字，聽到夏茉叫自己，深吸了一口氣，但不敢動，小心的看着四四，等着他的示下。

“都滾出去，李德全，去把八爺請來！”四四坐下，扶着夏茉的手，喝了一口熱茶似乎緩過來了。厲目掃過下首的人，最後纔對李德全說道。

李德全嗻了一聲，領着人出去了，並關上了門。

“茉兒，你就這麼想離開京城嗎？”德妃聽了半天了，好一會兒才悲哀的說道。

“額娘！茉兒三歲就跟着額娘，蘇麻去給太皇太后守陵之前跟茉兒說，太皇太后挑了很久，才把茉兒交給額孃的，讓茉兒好好跟着額娘，說額娘能保護茉兒。這麼多年了，茉兒真的當您是親額娘，當四哥、十四弟還有九兒是親生的兄弟姐妹。茉兒對額孃的心是真的，這次的事是茉兒錯了。”夏茉知道德妃還在爲自己利用她出京的事難過，她也明白，這事太傷老太太的心了，跪在太后面前拼命的磕着頭，磕得地磚砰砰作響。

“又想法把腦子磕壞嗎？磕壞了，讓老八去砸慈寧宮還是養心殿？”四四無力的吼了一聲，德妃苦笑起來。邊上沒人，只能自己起來拉着夏茉，看到她頭上紅腫了一大塊，並且已經滲出血來，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就這麼想走？走了額娘將來走時，你都不能送一程？”德妃看着夏茉的眼睛。

夏茉哭了，剛剛對四四哭是委曲是不平，而現在她是內疚了。德妃年紀大了，她不想在她去世時，身邊的人都不齊全，這只是一個母親最樸素的想法。

“額娘，對不起。”夏茉再次跪下，抱着德妃的大腿大哭起來。

老八進來時就看到夏茉抱着德妃的腿哭得肝腸寸斷，德妃也坐在那兒抹着眼淚，跟生離死別一樣，不過本來就是生離死別。這一去，只怕就無再見之期了。

老八默默的跪在下首，等着四四和德妃注意到他。

四四看到了但沒說話，他看着夏茉哭得像孩子，心裏天人交戰。是啊，他早就知道老八一定會離開，老爺子能看出來，他怎麼能看不出來？

每每想到這兒，他就不再想下去，是啊，他不願意去想這個，他是政治家，他當然知道老八遠走高飛對自己的政權穩固是有一定的幫助的，可是他不願意，他不願意面對老八帶着夏茉，帶着糰子一起離開他的視線。

是啊，他不敢承認，他留着老八，只是想這麼看着夏茉，哪怕是當兄妹，就這樣讓她陪着自己到老，到死！額娘不是說了，今生他們可以當兄妹的，他只求這兄妹的情份，爲什麼這也不讓他擁有？四四憤怒了，他冷冷的看着老八。

“想說‘對不起’就算了，朕聽太多了，聽得麻木了。你現在要個什麼結果？把你趕出宗籍，再不是愛新覺羅家的子孫，從此浪跡天涯？還是讓朕殺了你，對外聲稱暴斃，讓糰子襲爵，榮寵到老？”

四四其實是沒有給老八選擇的，就算他走，也不能帶走夏茉，就算全都走光了，夏茉也得跟着他回京，無論用什麼法子。

老八本來心裏滿是抱歉的，現在一聽，倒不在乎了，自己猛的站了起來。

“四哥，別逼我。”

“就是逼你，你敢造反不成？你有多少死士能衝進來救你？就算行程都是你安排的，這周邊的禁衛軍可都是朕的人，你那三腳貓的功夫，朕還真是不怕，更何況……”

四四瞟向了夏茉，他想說‘還有一點功夫也不會的夏茉在這兒，想全身而退，那是癡人說夢。’可是夏茉此時卻一抹淚爬了起來，手裏不知道拿着個什麼東西對着他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