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秋合上書,起身出門。
雨後的夜空星河璀璨,幽深遼遠。
元秋站在院中看了一會兒星星,打算回去睡覺,轉身,不經意間看到屋頂上坐著一個人……
元秋縱身而起,上了屋頂。
因瓦片濕潤,她腳底一滑,險些摔倒,被一隻大手穩穩地扶住了胳膊。
「我的輕功還要再練練。」元秋穩住身形,那隻手也放開了她,「你是來吃宵夜的?」
蘇默摘下臉上的面具,露出那張清冷麵龐,微微搖頭,「只是路過。」雖然真的想吃宵夜,不過很晚了,元秋該睡了。
「我娘不是說讓你不要再從我這裡路過么?」元秋輕笑。
「她不知道。」蘇默微微搖頭。
「有道理。」元秋看著夜空中的繁星,「你身體不好,夜裡就不要出來遊盪了,應該多休息。若是失眠,可以閉上眼睛數羊。」
蘇默怔了一瞬,「何為數羊?」
「字面意思。」元秋跟蘇默介紹了數羊助眠法。
蘇默眸中閃過一絲笑意,「好,我試試。」
「你請我幫忙的事,我已經找爺爺去做了,有消息告訴你。」元秋對蘇默說。
「謝謝。」蘇默輕輕頷首。
「不必,我會再跟你索要報酬的。」元秋話落,便從房頂上身姿輕盈地躍下,沖著上方擺擺手,進了房間。
蘇默又等了片刻,下方燈熄滅,沒了動靜,他才悄無聲息地離開。
真的只是路過,但他不否認刻意選擇了回去的路。他正在想元秋時,元秋便從房間里出來,還看到了他,他想這或許就是阿福總掛在嘴邊的緣分吧!
回到南安王府,蘇默躺在床上,閉上眼睛,開始按照元秋教的方式助眠。
不過不是數羊,是數元秋。一個元秋在看書,一個元秋在做飯,一個元秋騎著馬,一個元秋坐著船……
翌日清晨,阿福見到蘇默便皺了眉,「主子你又一夜沒睡?臉色不太好。」
蘇默不想說,其實他昨夜挺困的,自從跟元秋成親后,失眠症好了很多。但他躺下之後一直在想元秋,想來想去,越來越清醒……
元秋在沐家仍是按時起床,到演武場去晨練。
早膳后,容嵐考校了元秋的武功,發現她進步不小。
元秋對容嵐和林安順展示了她的飛刀絕技,林安順大呼阿姐好厲害!
半晌容嵐讓人備車,她帶著元秋和林安順一起,到六皇子府去看沐元若。
「祖母那邊沒鬧什麼吧?」元秋問容嵐。
容嵐微微搖頭,「你爹不在家,她能鬧什麼?」
「希望祖母能想開點吧。」元秋只是隨口一說。她對鄒氏全無好感,也不想跟那人打交道。
到了六皇子府,就見沐元若腳步輕快地迎出來,君紫桓在她身後追著,不住地說讓她走慢點兒。
「小妹!我想去找你,正巧你來了!」沐元若笑容明艷,氣色上佳,挽住了元秋的胳膊。
容嵐見狀便放下心來,叮囑沐元若有了身孕要多加小心。君紫桓在一旁連聲附和。
「姐,感覺如何?」元秋問。
沐元若想了想,搖搖頭,「其實,現在還沒什麼感覺。昨日太醫說我有喜,當時挺驚喜的,之後便是你姐夫一驚一乍的跟他懷上了一樣。」
元秋噗嗤一聲笑了,「那是姐夫緊張你。」
「他緊張的是我肚子里的孩子,當然,也有我。」沐元若笑得甜蜜,又拉著元秋問她怎麼樣。
「我還是老樣子,挺好的。」元秋說。
「你跟蘇默……唉,娘說了不讓我問你,也不讓我管,我知道你心裡有數,可還是有些擔心,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沐元若蹙眉。她知道元秋和蘇默沒有真的在一起,但之後怎麼辦呢?
元秋搖搖頭,「姐你放心吧,過不了今年,會有個結果的。」
元秋想的是,蘇默既然找到了活下去的意義,若他挺過這一關,保住性命,想必不會再繼續留在東明當質子了。
到那時,他們的關係也會有個明確的結果。就元秋目前看來,三個月後,要麼蘇默死了,她當寡婦,要麼蘇默走了,他們和離。
沐元若聞言挺高興的,也沒再打聽。她是沐家最順風順水的一個,也是如今最安穩幸福的一個,她希望弟弟妹妹都能得到幸福。
下晌容嵐帶著元秋和林安順回到沐家,君靈月便上門了,帶著元秋先前借給她的幾本書。
她看起來比出嫁前更沉靜幾分,眉目柔和,溫婉動人。
「秋兒,這幾本書我都看完了,有些不太懂的地方,想要請教你。」君靈月笑意溫柔。
元秋先解答了君靈月的疑問,又考了她,發現她悟性不錯,只是要學醫術,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我今日也沒帶別的適合你現在看的書,晚點讓紅苓回王府取來給你送過去吧。」元秋笑說。
「太麻煩了,要不你哪日回去,我跟你一同過去取。」君靈月說。
「我表哥和八公主什麼時候成親?」元秋突然想起這事,她收到過請帖,但忘了日子。
「就是明日。」君靈月說。君靈馨成親,她是必須出席的。
「我不去喝喜酒,我娘要去,那我明日就回王府了。」元秋微笑,「聽我娘說你都不出門,若你後日得空的話到我那兒去吧,叫上師兄一塊兒。」
君靈月面色微赧,「叫他做什麼?」
她跟顧楓成親不過大半月,感情並沒有任何進展。她真心想學醫術,也是藉此打發時間,不然不知道該做什麼。而顧楓自從成婚那日後,就搬到外院住,兩人只每日晚膳時會到正廳陪顧淮一起吃,其他時候沒有什麼來往。
她知道顧楓親手在後花園種了一片木槿花。是顧淮在飯桌上提起,還說顧楓禍害了他原本好好的花木,開了一片地出來。
最近幾日顧楓一早去軍營,日落時分才回來。
兩人雖然都選擇面對現實,接受夫妻關係,但誰也沒有往前邁一步。
素來外向熱情的顧楓在面對君靈月時,總有幾分無措,擔心自己冒失,讓她不快。
而君靈月一向恪守規矩,也不可能主動對顧楓表露什麼。
到底,兩個人之間尚未產生真正的感情,頂多是對彼此有好感。
「隨你。」元秋笑說,「我姐有喜了你知道嗎?」
君靈月點頭,「知道,昨日六哥派人到我那兒報喜,真是替他們高興。」
翌日是忠信伯府世子陸哲和八公主君靈馨成婚的日子。
元秋不去赴宴,早膳后便帶著紅苓回南安王府去了。
作為陸哲的親舅舅,沐振軒不在京城,容嵐是必須出面的。
當容嵐準備帶著林安順出門時,魏嬤嬤扶著鄒氏過來了。
「娘不是說不去嗎?」容嵐神色淡淡。
鄒氏斜睨了容嵐一眼,「那是我嫡親的外孫,我不能去?」
「再準備一輛車給老太君,讓她能躺著舒適些。」容嵐吩咐。
鄒氏輕哼了一聲,沒再說什麼。沐振軒不在家,她是不敢在容嵐面前作威作福的。
眾所周知,八公主君靈馨愛慕的人是南詔國六皇子蘇默,為他痴為他狂,甚至傳聞中,君靈馨為了追求蘇默,失足丟了清白。
即便皇室封鎖消息,多次闢謠,但有些流言,仍舊在暗中傳著,尤其是在君靈馨即將出嫁的時候。
紅苓曾提過,但元秋對這些八卦並不感興趣。
回到南安王府,蘇默正在葯田裡澆水。
兩人簡單且禮貌地打了招呼,元秋便回了觀瀾院去。
先把給君靈月的書找出來放好,等著明日給她。然後元秋帶著紅苓整理葯庫,今日還打算把她看過的書,做過的筆記都整理好。段雲鶴說,從外地重金聘請的名醫近日就到,醫館馬上開張,元秋接下來還有得忙。
到正午,葯庫才整理了三分之一,白芷在外面喚她們。
元秋出來,就見蘇默已在觀景亭里坐著等開飯了。
元秋凈了手,走進觀景亭,在蘇默對面落座。
蘇默突然伸手,元秋尚未反應過來,蘇默已收了手,將她頭髮沾上的一點藥材碎屑拿掉了。
「謝謝,不過你可以告訴我。」元秋微微蹙眉,有些不太習慣。她來自另外一個更開放的世界,並不覺得這樣的舉動過於曖昧,只是蘇默明顯跟先前不一樣了。
蘇默是在下意識地動作之後才意識到他「越矩」了,強裝鎮定,來了一句,「若是花花頭上落了片樹葉,我也是如此。」
元秋:……
原本對元秋而言,不過又是平淡充實且忙碌的尋常日子,午膳時她還在想著要置辦幾身合適的男裝,試試簡單的易容,等醫館開張她就過去當學徒。
誰知,午膳尚未結束,宮中來人,君兆麟口諭,讓蘇默和元秋即刻入宮覲見!
元秋連忙換了身衣服,讓紅苓幫她梳了個簡單的髮式,總不能綁著一個馬尾出去。
兩人出門,蘇默騎馬,元秋坐車,就往皇宮去了。
見到君兆麟的時候,元秋意識到情況不太妙。
今日大婚的陸哲和君靈馨這會兒明明該入洞房,卻都在宮裡。陸哲身上穿著大紅喜袍,君靈馨穿著嫁衣,披著頭髮,沒戴鳳冠,眼睛哭得紅腫。
皇后白氏,太子夫婦,二皇子夫婦,也都在。
君靈馨面色不虞,見到蘇默和元秋,便問了一句,「你們身體無恙,既收到喜帖,為何不去陸府赴宴?」
蘇默神色淡漠,「不想去。」
君靈馨淚眼朦朧地看著那個站在不遠處如謫仙般的男子,想到自己一腔痴情無處傾訴,不由悲從中來,哭得更厲害了。
君兆麟對蘇默的回答顯然不滿意,但他素來行事有度,從不曾對蘇默這個質子有過不善言行,當下便看向了元秋,「陸哲是你嫡親的表兄,你為何沒去赴宴?」
「因為他不想去,我一個人去不合適。」元秋便順著蘇默的話說。
二皇子君紫琎輕哼,「南安王,南安王妃,今日喜宴上發生的事,你們都知道了吧?」
元秋一臉無辜,「二皇子所言何事?」
太子君紫鈺深深嘆氣,開口解釋。
不知誰給君靈馨下了一種邪毒,她在將要拜堂的時候,突然發狂,跟瘋了一樣大吼大叫,還險些掐死一個離得近的夫人,場面亂做一團,賓客都受了不小的驚嚇。終於把君靈馨控制住,她昏倒過去,太醫也沒看出什麼,沒多久人就醒了,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但吉時已過,也沒拜堂,陸家的喜事算是徹底砸了。賓客都以為等君靈馨身體恢復,至少要把流程走了,結果君靈馨醒來之後,得知發生什麼,死活不願再跟陸哲拜堂,口口聲聲說,是有人害她,那個人,就是沐元秋……
元秋聽了君紫鈺簡單的解釋,想到事情經過,再對上君靈馨滿是恨意的目光,心中無語至極!
她好好地坐在家裡吃飯,天上飛來一口黑鍋,什麼鬼?
如今的情況就是,君靈馨鬧得厲害,為了避免她再做出什麼丟人之事,君紫琎便把人都帶來了宮裡,讓君兆麟定奪。
當然,從君紫琎的角度,他也懷疑是有人暗害君靈馨,最可疑的就是太子一派,包括元秋在內。若是真能查到元秋或者君紫鈺身上,對君紫琎當然有利。
「沐家小二,你有什麼話說?」君兆麟看著元秋問。
你才小二……元秋無力吐槽,神色恭敬,「皇上,我也覺得是有人暗害八公主,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還八公主一個公道。」
「就是你!你一直看我不順眼,先前還曾當眾對我施暴!你今日故意不去赴宴,卻暗中搞鬼,以為查不到你頭上,當我是傻子嗎?」君靈馨怒指元秋。
元秋很想回她一句:我確實當你是傻子。不過這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不好說。
「糾正八公主一下,你並非查到我頭上,只是猜到我頭上。」元秋神色淡淡,「若你有什麼證據,請拿出來跟我對質,若是沒有,請不要污衊我。」
「父皇,就是她!她在學醫術,肯定學了些什麼歪門邪道的東西!」君靈馨一口咬死就是元秋乾的。
「八妹,你安靜些,南安王妃沒有理由做這種事。」君紫鈺擺明態度,他是元秋這邊的。
「因為我跟蘇默之前的事,她心中不快,不想讓我好過,這就是理由!」君靈馨冷聲說。
「我跟八公主什麼事都沒有。若說你心中不快,希望我的王妃不好過,想必所有人都相信。」蘇默眸光冷漠,「是你嫉妒她,數次無端挑釁。東皇確定要繼續與我們說這些無聊的事嗎?」
「夠了!」君兆麟面色一沉,「陸哲,帶她回去拜堂!靈馨,你今日若是再鬧,便絞了頭髮出家去吧!」
話落君兆麟甩袖離開,君紫琎怎麼都沒想到一向事不關己的蘇默突然強硬起來,維護沐元秋。
陸哲始終垂頭不語,倒像是一切鬧劇與他無關。
蘇默起身,看向元秋,「走吧。」
回到南安王府,元秋也想不通君靈馨到底怎麼回事,疑似她自導自演,想要將親事攪黃,同時往元秋身上潑髒水。
當日晚些時候,阿福跑來告訴元秋,陸哲和君靈馨最終還是拜了堂,但君靈馨的醜聞已傳遍了整個萬安城。
是夜,萬安城城南的小宅子。
謝靜語捧著一本封皮上畫著藍色羽毛的書,坐在窗邊,靜靜翻閱。
一道黑影閃過,謝鏡辭捂著胸口進了房間,跌坐在椅子上,臉色慘白。
「哥哥,你讓我送你去青樓,我送了,你又為何回來?」謝靜語神色淡淡地放下手中的書。
「今日東明八公主的事,是不是你做的?」謝鏡辭看著謝靜語冷聲問。
「是又如何?」謝靜語並未否認,「那個女人蠢笨如豬,沒有喜歡蘇默的資格。去年我擔心她被東明皇帝指婚給蘇默,設計毀了她的清白,卻沒想到她竟有臉活到現在。」
「她如今又不是嫁給蘇默!你何必沒事找事?」謝鏡辭冷哼。
謝靜語面色平靜,「我只是厭惡她而已,一點小事,輕而易舉。」
「有本事你去把沐元秋殺了!蘇默看上她了,你真正的障礙就是她!」謝鏡辭沒好氣地說。
「不可能!」謝靜語搖頭,「蘇默命不久矣,不會喜歡她。」
謝鏡辭冷笑,「你以為,你在萬安城做的事,蘇默不知道嗎?」
「我不怕他知道,我等著他來找我。」謝靜語輕笑,「他又不可能為了君靈馨那種賤人為難我,哥哥你在擔心什麼?」
「謝靜語,你瘋了。」謝鏡辭冷聲說。
謝靜語笑意溫柔,「哥哥你在說什麼?我只是喜歡蘇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