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歲輕輕「呵」了一聲:「你何時發現,庄南甲是正確的?」
「很早。」嘉寶善輕聲細語,「因為皮囊數量極其有限,每一次幽魂入世都要經過神使統籌安排,不能自行決定。我的天賦特殊,可以為同伴提供最好的庇護,因此入世的次數居於族人之冠。」
千歲皺眉:「你的天賦?」
這傢伙的天賦,是編織和控制夢境吧?
「是啊。」嘉寶善看她一眼,「我的天賦可以潤物無聲,誰都不會警惕。」
生靈總在清醒時警惕,入夢時放鬆。這是天性,無人可以逆反。
反向來看,無論誰主宰了夢境,也可以深刻影響現實。
「尋找聖人下落,是龍神使的目標,也是入世所有族人被安排的任務,我也不能例外。」嘉寶善換了個坐姿,「聖樹的樹芯和蒼吾使者,是我們僅有的線索。我沿著蛛絲馬跡追尋了很久很久,歷險無數。多虧了我的天賦,我能利用夢境潛入六道收集線索,才發現聖樹的樹芯被做成一隻奇異的鈴鐺,送給了人類。」
千歲立刻想起他編寫的那本書《嘉寶善夢遊六道》。
原來,作者最初是出於這個目的,卻側面成就了一本難得的著作。
「等我最終找到鈴鐺時,它已經有了主人。」嘉寶善一字一句,「就是靖國前相,婁師亮。」
千歲的呼吸一下頓住。
她是萬萬沒想到,這個人,這個名字會在此地被重新提起,以這種出其不意的方式。
冥冥中好像有一條線,將她過去經歷的人和事都串在一起。
這算什麼,命運嗎?
她只覺荒謬絕倫。
「你和婁師亮有過接觸?」
「寥寥幾次而已。」
千歲皺眉:「我從前見過你?」
「見過的,當時我不是這副模樣,你也不記得我這一號人。」嘉寶善呵呵一笑,「相府的阿修羅,在靖國舊都可是鼎鼎大名。誰往你身邊一站,都要黯然失色。」
言下之意,千歲怎會留意他這無名小卒?
千歲眯起鳳眸:「為何我不記得,婁師亮跟外人提起過這隻木鈴鐺?」
她好歹也在婁師亮身邊待過很久,他見過什麼人,她應該基本都清楚。
「我和婁師亮私下會面,沒有外人在。」嘉寶善聳了聳肩,「你知道的,因為我的天賦。」
她的臉色不好看:「你倆在夢中相見?」
「應該說,我潛入他的夢境觀察過他。」嘉寶善笑了笑,「那時我就知道,這隻鈴鐺來歷很不簡單,恐怕就是聖樹樹芯製成。至於蒼吾使者,它已經變成怪物,不可能是聖人。那麼聖人的下落,恐怕就是……」
千歲緊盯他不放:「你恨他入骨,怎麼沒有藉機行動?」
嘉寶善摸了摸鼻子:「我倒是想,可婁師亮也不好對付啊。再說那時我僅是懷疑,沒有十足把握。你也知道的,這事兒根本不可能找到切實的證據。」
「直到今天。」他一攤手,「也不見得就是真相大白了。」
千歲站起,來回走了幾圈,還是難捺心頭起伏。
這個消息太勁爆也太可怕了,幽魂一族的聖人,原來成日價與二人形影不離?
那麼她和燕小三做過什麼事,它也都一清二楚嗎?
阿修羅忍不住伸手撫額。
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重新走到嘉寶善面前:
「再問你一事,賀小鳶的殘魂何在?」
這也是燕三郎進入這裡提起的第一個問題。
當時嘉寶善閉嘴不答,現在卻看著她側了側頭:「不在『活火熔城』的世界里么?」
「起初我們是這樣以為的,但千紅夫人卻覺匪夷所思。她不僅任賀小鳶的神魂直接投入異界,並且返程時還漏了一魂,這幾率得有多小?」千歲盯著他道,「既然那只是個局,要誘使她替燕小三擊穿時空壁壘、迎回海神使,那麼賀小鳶的神魂遺落在遊戲世界這件事,也可能是假的,對吧?」
「不愧是血紅領主。」嘉寶善笑了,「你說得對,她的神魂並沒有遺落在外,而是被我收進了夢境里。」
千歲沒好氣道:「果然是你下的手!」
但她也懶得責怪嘉寶善。這廝就算想對付聖人,也跟己方壓根兒不是一路人。
該下手時,他一點兒也不手軟。
「你怎麼藏進去的?」千歲還是沒想明白,「當時她又沒睡著!」
「那是因為,你還沒有弄清夢境的本質。」嘉寶善很不客氣,但回頭又笑道,「放心罷,等到她入睡之後,殘魂自然就會歸位——前提是,我還活著的話。」
目的已經達到,他再扣著賀小鳶的殘魂也沒有意義,除了拿它來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
「好好合作,你就能活著。」千歲慢慢道,「現在海神使已經歸來,你有什麼建議?」
問到這裡,她收回了嘉寶善身上的讖獸,把它重新投入琉璃燈,化歸為一團火焰。
「它對聖人可沒有龍神使那麼死心塌地。」嘉寶善想了想,「我也不清楚,聖人為何一定要把它弄回來。不過聖人想做什麼,你們對著干就是了。」
他的神情彬彬有禮:「對陣聖人,我不看好你們。如果你們敗了,請不要拖我下水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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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紅夫人到底把他送到哪裡?
燕三郎走了這麼久,先前的驚駭已經慢慢沉澱。再說,黑暗也有助於人思考,燕三郎徹底冷靜下來了。
他的思緒又回到方才與侍女的對質上。
千紅夫人說,她從庄南甲那裡弄到了聖人殘餘的神通,藉此可以分辨聖人。這句話可不可信?
庄南甲先前輔助聖人在小花園施術,的確可能收著殘留的材料或者神術。可他對聖人忠心耿耿,會出賣本族大首領么?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就是庄南甲有意陷害他。
但千紅夫人是什麼人,庄南甲拿出來的東西如非貨真價實,怎麼過得了她那一關?
如果那件首飾只對陶滸和燕三郎有反應的話……
少年眼裡精光一閃,從衣襟里抓出木鈴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