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他的譏諷,嘉寶善眼皮都不眨一下:「我們的世界如何毀滅,你知道么?」
燕三郎搖了搖頭。
「他和他的追隨者,妄圖改變世界法則失敗,從而遭受了最強大的反噬,整個世界崩毀,連往生之路都被關閉。」嘉寶善面無表情,「明明只是小部分人的妄念,滅世的後果卻要世間所有生靈來承擔。並且他早就留了一手,與聖樹定下契約,保存極少部分人的魂體不滅。」
他聲音裡帶出了一點哀傷:「你知道么,我們的世界曾有數十萬萬子民。可是通過聖樹得以存世的,只有這麼寥寥幾千。其中多數當然都是他的鐵杆擁躉,我曾經也是。」
「可是滅世之時,我眼睜睜看著一族老小在我面前哀嚎、呼救、痛哭,最後化為灰燼,卻無能為力。呵,我最小的孩子才出生不滿百天……」嘉寶善眼中終於露出悲傷之色,「那足以讓我從過往的狂熱中醒來,重新正視那個人。」
「這都是他的錯!」嘉寶善堅定道,「如今我族又面臨當年的滅族危機,活下來的人數越來越少,不能再由他這樣胡亂折騰!」
燕三郎目光微閃,還是問道:「那麼依你之見,他今次目標何在?」
這回不是問事實,而是問意見,對方總不好不答了吧?
嘉寶善往前走了兩步,面對燕三郎,卻拿後背擋住身邊的侍女。
而後,他沖著右前方轉動眼珠,挑了挑眉。
燕三郎順著他目光看去,那裡有幾級台階,聚著三五人。
準確來說,是有數人圍繞在千紅夫人身邊,也不知是提問還是討好。
「她?」燕三郎有些吃驚。
嘉寶善眨眨眼,又看向她,而後嗯了一聲。
「為何?」若嘉寶善的猜測正確,那人真是好大的膽子!
千紅夫人的修為深不可測,千歲都承認自己不是對手。
「我不清楚,只知道他提過至少兩次,興趣很大。」嘉寶善答得很謹慎,「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沒有多少證據。畢竟,我們太久不曾見面,他的性格從來又讓人捉摸不透。」
「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嘉寶善後退兩步,「對了,這事不要說與旁人知曉,你那夫人就算了,不可有第四人知道。」
少年目光微動:「為何?」
「那人就潛伏在你們左右。」嘉寶善加重語氣,「任何結界對他都是無效!」
燕三郎下巴一下繃緊:「什麼?」
就在此時,不遠處的沙盤前忽然起了騷動:
有個侍女上前一步,對一名人類道:「客人,請隨我來。」
這人麵皮白凈,衣著講究,兩手戴了四個戒子,像是富商。他雙眼盯著沙盤一瞬不瞬,臉上寫滿不耐煩:「別吵我下注!」
「您已經下了十七注。」侍女清聲道,「賠出了二十五年壽命。」
凡人最多百歲,他一下就輸掉了四分之一。
「這一把就能翻本!」這人手有些兒抖,但依舊摸出籌碼想要投注,「我看這人可以,這把肯定成,肯定成!」
他臉脹得很紅,滿額是汗,眼裡全是血絲,見侍女還擋在自己身前,不假思索伸手就要推開。
燕三郎看他模樣,微微皺眉。這人越賭越輸,越輸越賭,彷彿已經有些癲狂,還擤了擤鼻涕。
但他這一把沒能推開侍女,後者收起笑臉,抬起手掌,突然拍在他天靈蓋上:「咄,出來!」
侍女居然對貴賓出手!望見這一幕的人險些驚掉下巴。
富商身體顫抖一下,眼睛往上翻白。
「藏得真深,以為我發現不得?」侍女冷笑了,又一巴掌蓋在他腦門兒上。
這下子,富商往後便倒。
他侍從終於回過神來,大急道:「你幹什麼?」一邊伸手去扶自家主人。
富商被扶住了,沒有倒地,卻有個青色的影子從他身體里被震了出來,一溜煙兒往人群里鑽。
燕三郎在一邊瞧著,都覺得它有些倉皇。
侍女怎麼會讓它跑了,不知哪裡取出一副套索丟了出去,叱了聲:「定!」
青影一下就被網在正中,逃跑不得。
旁觀群眾這才看清,它長著孩童模樣,頭大身小、面黃肌瘦,雖然面貌看起來只有七八歲,但法令紋深得像刀刻上去一般,加上嘴角下撇,帶出了十足沮喪的面相。
它被捉之後,就向侍女拜個不停,小聲嘰嘰:「求放過,求放過,我就這麼一次!」
侍女轉向富商:「您手上的紋心鏈呢?」
這時富商已經回過神來,在隨從的攙扶下按了按左手腕,喃喃道:「我沐浴時拿下,忘、忘了再戴上。」
賓客初入千紅山莊時,每人都會得到一掛手鏈,其實就是黑繩銜一枚圓溜溜的木珠,紋理很漂亮,同樣是赤紅的顏色。
侍女搖頭:「六道中不乏偷渡客,想借人類的皮囊前往人間。紋心鏈可以防止這類上身,今後請隨身佩戴,再不要拿下來了。」
「是,是。」富商回過神來,眼神也清醒了,指著網兜中的小青孩問,「請問,這是什麼鬼東西!」
「這是地獄道中的貪鬼。」侍女答道,「生前貪念無限,死後繼續放大。它附在你身上,你就會對平時就喜歡的東西更加貪婪,毫無節制只想獲得。」
他的貪念是……銀子?富商看著沙盤咕嘟一下口水,現在獎金池裡已經累積了驚人的數字。方才他腦海里的確有個念頭揮之不去:這許多獎勵都歸他多好!
侍女抓著網兜也不退下,反而走去池邊。
「你原是客人,但犯了山莊的規矩就是囚犯。」她的聲音滿是惋惜,「千紅夫人說,賜你一死過於浪費,就在這水底世界變作精華來滋養別人吧。」
她不理會貪鬼的哀嚎和求情,將它拍在水池的光罩上。
光罩當然阻止外物進入,但侍女再次伸拳拍擊,一下就將青鬼完全打爆!
它再成不了人形,變作淡青色的煙霧到處亂躥。
這時,光罩不僅不阻止它進入,反而底下有一股莫大的吸力,「哧溜」一聲將它吸進了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