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農曆十七。

聽鄭芷藍說她那裏的月色明亮，月光覆蓋下的山谷很美，雲霧像是泛着銀光。

周離有些難受。

這些景象應當是清和與她描述的。

放下手機，他坐起來穿上拖鞋，走到窗邊將窗簾拉開了一點。

雁城依然是雨天，只是現在沒下雨了，城市上空的雲被燈光照成了橙黃色，月光穿透不下來。

於是他又將窗簾拉上，走了回去。

上鋪的槐序一臉懵逼的看着他，待下鋪傳來動靜後，她又趴到牀邊，探出頭往下看。

周離的手機亮着，她視線極好。

周離：可惜了，我這裏在下雨，可能是政府做的，高考一般都會下雨

小鄭：爲什麼

周離：降溫嘛

小鄭：這樣啊

周離：你學我

小鄭：沒有

周離：後天你有空嗎

小鄭：有

周離：我們來找你玩怎麼樣

小鄭：好呀

周離：好

他想了一下，還是決定現在說，於是他思考了下，飛快打字：在你眼中月色會是什麼樣的呢？

鄭芷藍回覆很快，似乎比他打字還稍微快一點，她在很認真的解答他的問題：比平常的黑夜稍微亮一點，因爲今夜月亮很亮，能看到一個發光的東西和周圍的光暈，顏色很漂亮

周離：像是加了個磨砂玻璃

小鄭：什麼是磨砂玻璃

周離：就是你這樣

小鄭：這樣啊

周離：想感受一下

小鄭：爲什麼

周離：不一樣的感覺

小鄭：這樣啊

周離摳了摳頭，這姑娘太文靜了，聊天時的表達也一點都不主動，竟然還要他這條鹹魚來引導話題——就連楠哥通常都是沒有這個待遇的，除非楠哥想揍他的時候。

頭上傳來了小聲的噗嗤笑聲。

周離仰頭一看。

四目相對。

那一瞬間有些許的尷尬。

“刷！”

周離扯着被子蒙過了頭！

他開始打字，最初的版本是‘你不想感受一下我們眼中的世界嗎’，然後他又摳了摳頭，糾結了下，將這段話中的‘不’字去掉了，變成‘你想感受一下我們眼中的世界嗎’。

發送。

小鄭：想的

周離：如果有機會呢

小鄭：嗯問號

周離：你的問號沒打出來

小鄭：哦

周離：我認識一位妖怪大人，她有調換人的五感的能力，但時間不長，你如果願意，真的願意，我們可以在短時間內互換眼睛，你可以看看我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周離：前提是你真的願意

周離：因爲它的時間真的不長

這次鄭芷藍沉默了比較久。

頭頂傳來槐序的聲音：“你們還沒溝通好嗎？我說你這個人，繞的彎子也太多了！”

周離置若罔聞。

屏幕上多了兩條新消息——

小鄭：我願意

小鄭：謝謝你

周離頓時鬆了一口氣。

周離：至於長久的辦法，我們以後再慢慢尋找

發完之後，他將被子從頭上扯了下來，頓時感覺外邊的空氣又清新又涼爽。

尤其是他捂着被子出了點薄汗，外邊又一直開着空調，臉上的汗水蒸發帶走熱量，讓他感覺涼酥酥的，和他剛剛放下來的緊張的心很搭。

槐序的腦袋又出現在了上鋪邊緣：“我說你一天到晚想那麼多累不累呀？”

周離沒有回答。

但這並不影響槐序繼續說話：“我都替你累！也就是你年紀小，等你到我這麼大年紀了……”

“就成灰了。”周離打斷她。

“看來溝通結果讓你挺高興的？”槐序將頭縮回去了一點，只露出眼睛以上，悄悄瞄着他，這種動作通常只會出現在糰子或小孩子身上。

“……”

“懶得理你！”

槐序把頭完全縮了回去。

次日。

祝雙成功解放了。

從考場出來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幾乎抑制不住。

之後一家人一起出去吃了頓飯，吃的是這段時間祝雙一直心心念念又因爲怕吃壞肚子不敢吃的串串。回去之後祝雙直接將他的黑白手機扔進了垃圾桶，啓封智能手機，焦急的等待充電。

周離坐在沙發上默默看着他。

周離高考完的時候也是很開心的，但都沒有祝雙這麼開心。

祝雙更開朗，更喜歡錶現自己的情緒。對於高考結束後的假期，他也預想了更多的玩法，更爲期待。

當然，他的壓力也比周離大很多。

“咦怎麼充不上電了？”

“壞掉了。”周離冒出一句，臉上帶着笑意，“正好買個新的。”

“嘿嘿……”

“糰子大人有手機，可以借給你玩喔~”糰子走到祝雙面前，仰頭看着祝雙。

“糰子大人是來安慰我的嗎？”

“凡人……”

糰子對聽不懂她說話的祝雙失去了興趣。

“開機了！”

祝雙很是興奮，他扭頭說：“我明天要出去玩，和同學們一起，就不回來吃飯了，晚上多半會回來，如果不回來就是在外邊唱歌或者上網了，不要記掛。”

“注意安全。”姜姨還是說。

“嘿嘿嘿……”

“我明天也要出去幾天，去一個朋友家裏玩。”周離抱起了糰子，從她後脖頸一直擼到尾巴尖。

“哪個朋友啊？”姜姨問。

“槐序家。”

“哦好，注意安全。”

“知道了。”

老周從始至終不發一言，只專心看着電視屏幕，一副不愛管這些閒事的表情。

9號上午，鳴啾山下。

馬鈴聲又沿着小路傳來。

這次周離和楠哥都沒有騎馬，只是將隨身帶的東西放在了馬背上，便走在馬前頭，邊說邊笑。

山村依然是那麼寧靜。

雨已經過了，天氣轉晴，再一直往山上爬，不知不覺便進了雲霧之中。

跨過鬆樹林，便涼爽了很多。

一行人從僻靜的村子中穿過，鄭芷藍的身影出現在了院子最前邊。

她站在一叢芍藥花旁，穿着一身素色的衣服，很簡樸，身形消瘦，是周離印象最深的她的模樣。見到他們後她的臉上掛起了淡淡的笑意。

楠哥揮着手給她打招呼，加快了步伐：“這裏好涼快啊，簡直是夏天避暑的勝地。”

“多住幾天吧。”鄭芷藍輕聲說。

“好呀！反正也沒事做！”楠哥可能也覺得她瘦，在她胳膊上捏了捏，“得辛苦你給我們做飯了。不過有什麼我們搭得上手的，或者什麼農活兒，要掰苞谷之類的，儘管使喚！”

“嗯。”

“有一個多月沒見了。”周離也說。

“進來吧。”鄭芷藍看見他額頭上有一點點汗，“外邊太陽很曬吧，我給你們煎了涼茶。”

“好。”

一踏進屋，便感覺清涼無比。

老舊的八仙桌上擺着一壺茶水和幾個小碗，楠哥已提起茶水倒了起來，旁邊還擺着一個電飯鍋內膽，空氣中隱隱飄蕩着煮玉米的淡淡清香。

“還真是涼茶！”楠哥端起碗喝了一口，“我還以爲是涼了的茶……難怪要說煎。”

“什麼意思？”周離疑惑。

“也給糰子大人倒一碗！”糰子見不得別人說什麼好。

“像和其正。”

楠哥砸吧了下嘴，嘆了句好喝，又看向俏生生站在門邊的小鄭姑娘，面色陡然變得嚴肅：“老實交代！你到底還會什麼我們不知道的？”

小鄭姑娘卻只是含蓄的笑着，微微低着頭小聲說：“在山裏閒得無聊……”

這時周離也喝了一口，感覺真的很像市面上的涼茶，不過他喝不出那幾種涼茶的差別，只感覺沒那麼甜。

想了想，他也看向小鄭姑娘：“要是楠哥會煎這個茶，非得向全天下昭告自己的牛逼不可！”

楠哥立馬給了他一拳，且做出心痛的表情：“沒想到我在你心中是這麼個形象！”

周離不敢吭聲，只悄悄挪動着目光，和鄭芷藍對視一眼。

兩人都偷偷藏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