銻鍋裏的雞湯冒着小泡，發出輕微的咕嚕聲。
鄭芷藍將大鍋裏煮至半熟的米舀出，用筲箕過濾，然後放進木甄子裏蒸。
滿滿一大甄子。
周離覺得還好自己等人只是偶爾纔來一次，不然小鄭姑娘至少得多種一倍的米。不過那樣的話或許就可以讓槐序去種莊稼了，正好他種莊稼也是一把好手。
瀝了米後，鄭芷藍默默的盛了一碗米湯端給周離。
周離也什麼都沒說，接過米湯喝了一口，溫暖順着喉嚨一直流到肚子裏。
“過幾天我們就要去春明瞭。”他說。
“嗯。”鄭芷藍點頭。
“可能要放暑假纔會回來。”周離雙手捧着，感受着碗上的溫度，“不過暑假也快了，等夏天收苞谷打穀子的時候我再帶着槐序來幫你。”
“好。”
鄭芷藍用筷子在米上插了插，她微微偏了偏頭，似在聆聽，說：“外邊雨小了。”
“是小了。”
“這場雨下不了多久的。”
“你怎麼知道？”
“小愛同學。”
“哎！”
兩人的手機幾乎同時響了起來。
鄭芷藍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她一邊摸手機一邊說：“我只是告訴你是小愛同學。”
小愛同學：“告訴你什麼？”
周離抿嘴笑了笑，繼續說：“我前幾個月遇到一單生意，來自一個天師家族，像是尹樂那樣的一個家族，尹樂你還記得嗎？”
“記得，你的同學。”
“他和我不是一個學校。”
“哦。”鄭芷藍小小的窘迫了一下，“反正我們一起吃過一頓飯。”
“對的。”周離低頭往竈裏放柴，“那位客戶姓蔣，如果我沒有在雁城的話，我估計他最終大概率會找到你這裏來……總之我從他那裏得到了許多書，都是有關天師的，比老觀主那裏的書記載的東西更詳細、更準確，也更簡練，還有很多法術，你要看嗎？”
“金絲夠我學一輩子了。”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
“大多數天師也就學一兩門法術而已，再多我也沒有那麼多精力了。”
“我從蔣家那裏瞭解到，蔣家，還有尹家這樣的天師家族在古代共有六個，他們好像揹負着某些非常重要的任務。”周離隨口說，“但是我沒有細問。”
“妖一直在尋找能存活下去的辦法，人一直在尋找消滅妖的辦法。”鄭芷藍小聲說。
“這樣麼……”
外邊的雨聲的確越來越小了。
周離聽見了雞鳴。
少了雨的雜音，他還聽見了楠哥欺負狗的聲音、槐序和糰子的吵鬧。
沒多久，糰子跑進了廚房，緊抱着周離的小腿開始告狀：“周離，槐序欺負糰子大人！”
周離把她抱了起來，疑惑地問：“怎麼欺負的？”
“他慫恿狗咬糰子大人！”
“真壞！”
“他還趁糰子大人在狗的背後的時候，突然打狗的屁股，嫁禍給糰子大人。”
“太壞了！”
周離義憤填膺，但也僅限於此了。
最多最多，他也只是說：“那我給糰子大人燒幾個小紅薯，不給槐序吃，怎麼樣？”
“好~~”
“眼氣死他！”
“眼氣死他！”糰子氣呼呼的重複。
“糰子大人生氣太可怕了。”
“這個地方好暖和。”糰子一眨不眨的盯着竈裏的火，“糰子大人想烤烤火。”
“會燒掉糰子大人的鬍子的。”
“喔~~”
周離繼續和她小聲的說着幼稚的話，抱着一隻軟軟的暖暖的糰子大人，還燒着火，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從未有過的安靜和滿足。
鄭芷藍也不說話，只時不時的看一眼他們，安靜的聽着他們聊天。
等開始炒菜後，她就專心炒菜了。
快七點鐘了。
外邊的雨徹底停了，雨雲散去後，天色反倒比方纔更亮一些，有種早晨的錯覺。
山間響起了布穀鳥的聲音。
周離端着飯出去時，楠哥正拿着一盆玉米餵雞。
鄭芷藍家的雞鴨都是散養的，多數時候都是讓它們自己出去找食，地裏的蟲、草葉子、小溪的小魚小蝦都是它們的食物，這樣雖然長得慢，但是省心，味道好。
但如果天氣不好，雞鴨無法覓食，就需要喂糧食了。
“咕咕咕……”
楠哥抓起一小撮玉米扔在地上，見一羣雞衝上去搶食，她滿足的笑了。
又抓一撮扔在另一邊。
一羣雞連忙掉頭跑過去。
楠哥笑得可開心了。
忽然，她餘光瞄見鄭芷藍家的羅威納躺在屋檐下睡覺，尾巴還一下一下的拍着地面，竟然好像很愜意的樣子，她腦中頓時靈光一閃。
楠哥不動聲色，端着玉米盆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在地上灑着零碎的玉米。
一隻昂首挺胸的大公雞被吸引過來，它沿着楠哥留下的玉米路，一路啄到羅威納身邊，接着幾顆玉米落到了羅威納身上。
大公雞想也沒想——
“刷！”
“嗷嗷嗷……”
“咯咯咯！”
一時鄭芷藍家門口一陣雞飛狗跳，只有楠哥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腰來。
忽的，她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麼。
猛地一扭頭——
“幹啥？”
“沒什麼，我沒什麼都沒看見。”周離默默的收回目光，“飯煮好了。”
“哦！”
楠哥直接把一盆玉米倒在了地上，任由雞瘋搶。
周離：……
飯菜十分豐盛，一鍋土雞湯鮮美至極，幾個農家菜，還有一盤清炒山蘑菇則屬於野味，在這個年代稱之爲山珍也不爲過了。
一甄子的飯被消滅得乾淨。
晚上。
惡神也安靜了下來，他趴伏在山峯之巔，巨大的身影被雲霧遮擋。
楠哥從院子邊上摘了一朵花，她一邊揪着花玩一邊和鄭芷藍聊着天，外邊蟲鳴喧囂，她只聽叫聲就可以辨別出澤蛙、青蛙和癩蛤蟆，叫嘰子和土狗子。
兩人的聲音在夜空中迴盪着。
因爲鄭芷藍的溫柔和文靜，楠哥說話的聲音也放低了，是平常少有的輕聲細語。
周離和槐序、糰子則已經上樓回房了。
他蓋了一層薄薄的毯子，糰子窩在他的胸前，將毯子頂出一小團凸起，安靜不動——如果她不會在他熟睡後開始瘋狂跑酷的話就更完美了。
“勇士叫達拉崩吧斑得貝迪卜多比魯翁。”
“噠噠嘟嘟嘟嘟翁……”
“答對了呢。”
周離一邊給糰子講着勇士屠龍迎娶公主的故事，一邊打開手機看着羣裏的消息。到了晚上小山村的網速終於是變得好了一點。
挨着看下來，他不禁有些臉紅。
包子還給他發了一條消息。
包子：表哥你返校嗎？
周離：返，你呢？
包子：返
周離：你這麼懶居然也會返校麼，聽說進校後就不能出去了，在家躺着睡覺多好
包子：生活費，花唄
周離：原來如此
包子：早點來春明，我帶你們出去玩
周離：？
包子：我家附近有一家冰激凌可好吃了，我帶你和楠哥去吃
周離：臉瘦了嗎？
包子：？？
周離：吃冰激凌很容易長胖的
包子：……
周離忽然收到了一條羣消息，是一個網課羣，兩個班的同學都在裏邊。
包子：我爸媽問你什麼時候到春明，帶着楠哥來我家吃飯
陳揚：哦！！
鍾欣：官宣了！瞞不下去了吧！？
千千：我就一點不驚慌
綿綿：發糖！發糖！發糖！
包子：對不起發錯了
周離又收到了來自包子的私聊——
包子：我爸媽問你什麼時候到春明，帶着楠哥來我家吃飯
周離：其實你可以撤回的
一分鐘過去。
沒有回覆。
兩分鐘過去。
包子：撤回不了了
包子：對不起表哥
包子：作爲回報我帶你們去吃冰激凌
順便還發了一個90°鞠躬的表情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