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世界上最麻煩的事情,便是證明自己便是自己。
當然,證明我爹是我爹,我兒是我兒,亦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如今,這也是意難平所感覺到糾結的事情。
畢竟沉香所認定的父親便是聖僧唐三藏,這自然是沒錯的,但如今意難平卻是難以證明自己便是唐三藏。
而將沉香帶到三聖母楊嬋面前……
那種局面和發展的趨勢,意難平隨便想想都是能夠展開上百萬字的都市家庭倫理劇場,還是八點檔那種。
『所以……』
意難平看向沉香的眸子深處有著幾分寵溺和憐惜一閃而過,心中暗道。『還是暫且想辦法讓沉香接受了我,再緩緩為他解開當年的真相吧。』
『五百餘年了,我尚未老去,或許因為當年西行取經之功德,我亦能得享長生了?如此……倒是不急了……』
『貧僧一路西行十年,不曾停歇懈怠分毫,如今,還有什麼可急的?』
不知不知中,意難平的心態發生了不小的轉變,原本隨著西行路成為過去而有些迷茫的想法,倒是清晰了起來。
『當年貧僧在靈山之中應該是失敗了,為此連帶著本尊那軀體都搭了上去。』
『聖人……當真是太可怕了,反掌之間鎮壓一切,唉……當年貧僧還是太急了……』
『只是,倘若是再來一次,貧僧依然還會是如此選擇吧,那……幾乎就是貧僧本心所註定會走的道路,別無第二個念頭,只是可憐玉兒陪著貧僧……』
一念至此,意難平眼角也不禁微微濕潤了起來,悲傷之意湧上心頭。
『悟空、八戒還有沙僧,他們這五百年……又是如何過的?』
一時間,紛雜的念頭湧上心頭,意難平竟感覺自己還有著還有著太多的事情還沒有,那些當年自己含淚揮拳告別的弟子,或許……也該去看上一眼,是否尚好。
「喂!」
就在意難平的思緒複雜,心生愧疚之時,沉香腳下踩著一小朵白雲,飄飛至與意難平齊平的位置,那可愛精緻的臉蛋映入意難平的眼帘之中。
這一刻,意難平看見沉香,就宛如是看見自己小時候的影子一般,實在是過於可愛了,像極了個小天使一般。
當然,在意難平的認知之中,這個天地沒有天使的存在,人形且背有雙翼的,最為出名的反倒是雷震子。
只是……那一剎那,意難平在看著沉香之時,卻是感覺心中所有的煩惱皆隨之而散,自己宛如被救贖了一般。
可惜,與沉香那可愛精緻的臉蛋相比,他的語氣卻是相當之不客氣。
「你以為不說話就行了嗎?將法寶還我,不然……不然……」
「不然什麼?」意難平的眉毛一挑,將雜亂的心思全數壓了下去,頗感有趣地問道。
聽聞此言,沉香下意識地握緊拳頭,但又無奈地放開。
「你若不還我,定會後悔的,我舅舅乃是司法天神顯聖二郎真君,非常凶的,而且待我救出爹爹之後,爹爹定然不會放過你的。」
「救出爹爹?!」
意難平聽聞此言,心中一動之間,問道。「沉香,你這是要去靈山?」
「沒錯!」事到如今,沉香倒也沒有隱瞞的意思,毫不掩飾地說道。「世人皆言我爹爹被鎮壓在靈山之中,我此去便是為了救出爹爹。」
不得不說,這孝心……意難平著實有些感動。
只是……
「你憑什麼救出你爹爹?就憑落在我手上這幾件信物一般的法寶?」
提及唐三藏之事,沉香卻是一反平時的機智冷靜,異常激動地說著屬於他這個外貌的天真話。
「如何救不得?說不准我爹爹只是一時昏迷了過去罷了,我若去了,將爹爹叫醒的話,爹爹反手之間便能將整個靈山給掀了,到時候我就能帶著爹爹回家了。」
「別天真了,即便是我剛剛醒……都知道靈山百里之內皆被聖人封鎖,世間萬物皆無法靠近,且不說你爹爹是否當真能把整個靈山給掀了,你的聲音也斷然傳不進去叫醒你爹爹。」
意難平強忍著心中的感動,語氣儘可能平靜地反駁道。
「我還有拳頭,我的拳頭……跟爹爹一般厲害,那我就一拳一拳將靈山轟開!」沉香幾乎毫不猶豫地反駁道。
「你爹爹尚且被封印在其中,就算你當真是如你爹爹那般厲害,亦是無用。」
意難平語氣平靜地講述著其中邏輯,讓沉香激動的表情為之一僵。
或許……意難平內心中已然是無比的欣慰,亦是無比的感動,但是卻斷然不會放任沉香就這麼跑到靈山去。
當年便是連本尊軀體都栽在了那裡,意難平又怎麼會允許沉香也跟著去冒險?
起碼……在貧僧的實力沒有完全超越當年的自己,擁有等同於聖人一流的實力之前,是斷然不會允許沉香到靈山去。
「可是……可是……」
沉香那嗚咽著的聲音傳到意難平的耳中,死死地咬著下唇,說道。
「身為人子,我怎麼能讓爹爹一人孤獨地呆在靈山之中?我要去接爹爹回來,我要去見爹爹……」
「自出生以來,我還沒有真正見過爹爹,爹爹……也還沒有見過我……」
「我想爹爹了,說不準爹爹也想我了……」
這聲聲嗚咽的聲音,傳入意難平的耳中,卻是宛如根根利針一般刺在了心頭之上。
『沉香,爹爹……見到你了……』
『你很好,比我五百餘年前曾經深夜寂靜之時想象得還要好,除了頑劣了些許之外,你是世間最好的孩子。』
『沉香……』
無數話自意難平心頭處湧出,宛如火山噴發一般擠在喉嚨處,卻又是硬生生的堵住了。
最終,意難平眸子定定地注視著沉香,轉身之間輕輕擦拭了一下眼角再也抑制不住的淚水,朝著玉蠍精說道。
「小蠍兒,你去告訴……我暫且到人間再走走,就不過去了。你這五百年來,也辛苦了,先好生歇一歇吧。」
玉蠍精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些什麼,卻還是壓抑了下去,躬身應道。「是,主人,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