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一國，面積頗大，或比之大唐相去甚遠，但其中妖王妖山卻是密如繁星的。

那山中無數累積的人族屍骸，即便是唐三藏心中早有準備，也不禁為之心寒。

到底需要多少人族，才能滿足得了這多如繁星一般的妖王妖山的胃口？

『天竺國，到底是如何做到在國境之內存在如此多密密麻麻如繁星一般的妖王妖山，而不至於舉國上下崩潰的？』

唐三藏借著意難平一步一步丈量天竺國土地，心中卻依然有了答案，只是心中的慈悲，讓他難以說出此話。

而此刻，唐三藏腳步一頓，微微抬起眸子看向蒼穹遠處由遠而近到的七彩霞光。

「靈山，終於來人了嗎？」

唐三藏喃喃自語了一句，隨即腳步依舊，屈指一彈之間，於滾滾妖潮左側劃出一道數里長的深淵裂縫，指引著百萬妖潮前往西天極樂世界的道路。

百萬妖潮的上空，觀世音菩薩立於蓮台之上，身有七色霞光圍繞，一身白紗，面容聖潔慈悲之餘，也有著幾分訝然，甚至觀世音菩薩以慧目觀之，更是莫名覺得驚悚。

過往那些如砂礫一般分佈在西方各處，遍布角角落落的妖族，這一刻就宛如天道降下掃帚一般，將他們粗暴地匯聚在一起，並且向著靈山的方向掃去。

在靈山之時，自如來佛祖幻化映照而出的畫面之中尚還未有多大感觸，但是此刻親眼所觀，百萬妖潮當真是如同一片汪洋大海一般滾滾向西，其勢不可擋，亦難再停下來！

『三藏……到底意欲何為？』

觀世音菩薩慧眼隨之落在那滾滾妖潮後方，彈指之間強行驅使著百萬妖潮的素白僧袍身影之上。

略微的猶豫，特別是見唐三藏隨指之間使大地開裂，與過往那儒雅無雙，手無縛雞之力的模樣截然不同的姿態，觀世音菩薩心中更是心生幾分忐忑。

這種舉動，實在是讓觀世音菩薩回想起關於意難平的陰影。

靠近這種人，隨時都有可能毫無反抗能力地被按倒在地……

『不會的，三藏不會如此的。』

一念至此，觀世音菩薩腳下蓮台渡過下方妖潮，緩緩降落在唐三藏的身旁。

然而，就當觀世音菩薩等著唐三藏如過往那般朝著自己行禮問好之時，唐三藏腳步一踏之間，視若無睹一般徑直地從觀世音菩薩身旁越過，毫不停歇地逐妖潮而去。

僵……

觀世音菩薩原本浮於臉上的笑容不禁有些僵硬，原地愣了數息，直至唐三藏即將消失在視線範圍之內，這才匆匆踏著蓮台追了上去，問道。

「三藏，你不好生取經，為何在這處？」

唐三藏聞言，輕輕地撇了一眼觀世音菩薩，答道。「貧僧，正朝靈山趕去取經，觀音大士可先回靈山，貧僧片刻就至。」

靈山……不遠了！

在六百里之外的意難平，身上「正道之光」將渾身上下徹底籠罩遮掩著痕迹，眼睛則是遙遙地注視著目光所及的那處靈山。

唐三藏自肉體極限彼岸取回的記憶大多數是關於西行路最後一段的記憶，前世金蟬子的記憶並不算多，不過相互印證之下，卻也確定了這處便是真正的西天靈山。

而六百里，以著滾滾妖潮的速度，小半日功夫即可抵達。

被唐三藏此言堵得有些不知如何接話的觀世音菩薩，乾巴巴地道了句。「三藏，悟空、八戒還有沙僧他們呢？怎麼不在你身邊保護你？」

「唉……」

唐三藏微微嘆息了一聲，終於正色地朝著觀世音菩薩看了過去，認真地說道。「觀音大士還是回去轉告我佛如來在靈山多聚些真佛、菩薩、羅漢之類的吧。」

「為何？」觀世音菩薩不解地問道。

「若不然，貧僧怕靈山超度不了這百萬肆虐人間，罪孽深重的滾滾妖潮。」

說到最後，唐三藏的語氣一厲，那滿是慈悲，卻欲掀起滔天血海的眼神，竟讓觀世音菩薩下意識不敢對視。

數息的沉默……

觀世音菩薩如何還不明白如今的唐三藏已然是鐵了心的攜著百萬妖潮反上靈山，呼吸微微一重之間，卻還是忍不住勸說道。

「三藏，此刻回頭，為時未晚。」

「前方便是真經，貧僧為何回頭？」

「唐三藏！」

明白或許靈山諸佛、菩薩也在靈山關注著此刻狀況的觀世音菩薩語氣一肅，直呼姓名，喝道。「莫不成你當真以為憑藉著百萬烏合之眾就可以攻上靈山了嗎？」

「貧僧，從不曾如此想過……」

頓了頓，唐三藏目光注視著前方，閑庭散步一般身形飛快地逐著百萬妖潮的同時，說道。

「貧僧盪妖眾百萬，不過是為了還人間一個清明罷了，至於攻上靈山，貧僧一人即可！」

此言一出，觀世音菩薩為之愣在原地，目光定定地注視唐三藏漸行漸遠的背影。

「貧僧一人即可！」

在那一身素白僧袍的背影處，觀世音菩薩耳邊回蕩著這句話，眼中卻是浮現了一道與之相似的身影。

當年自己勸說金蟬子回頭，他亦是這般，同樣的話語，同樣決絕堅定的身影，也同樣的沒有絲毫的回眸或者遲疑。

「金蟬子……」

十息……

待觀世音菩薩回過神來時，唐三藏早已驅逐著百萬妖潮又再度翻過了山嶽數座，身影徹底消失在了視線的盡頭。

觀世音菩薩腳下蓮台一動，下意識便想朝著唐三藏追上去，阻止他……

百萬妖潮雖眾，但且不說靈山如今聚集真佛數十尊，菩薩上百，更重要的是無數年來，靈山所匯聚的願力何止億萬，區區百萬妖潮，能有何作用？

當年金蟬子都難以功成，如今轉世為人，又如何能夠掀起波瀾？

然而，下一瞬，觀世音菩薩腳下的蓮台還是頓住了。

「三藏心意已決，或所思所慮不妥，卻如何能夠勸說得住？」

緩緩的，觀世音菩薩蓮台升空而去，自百萬妖潮的上空閃過，向著靈山的方向折返回去，喃喃自語著。

「且罷，且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