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什麼？
當千萬道光輝飈射，席捲向四周的時候，很多在遙遠之地觀看這一幕的市民們甚至都還沒有弄清楚狀況。
只道那個暴徒躍上天空，然後便是璀璨的綻放。
強橫的劍氣切割空氣，造成了無數能量亂流，影響了信號。
負責轉播現場畫面那台飛行器也受到了影響。
畫面短暫中斷。
然而類似的記錄「機位」很多，在斷開的幾秒鐘內，便由遠處新的「機位」替代。
於是，呈現在人們眼中的，便是畫面短暫地停頓了幾秒，然後一切都變化了。
軍事基地上空的鋼鐵陰雲被戳開了一個洞，火焰在燃燒，一座座飛行器死了般墜落。
林拓斬出的諸多劍光當然沒有強橫到直接摧毀整個上野艦隊的程度。
事實上，相當部分的戰艦都沒有破損，只是被能量亂流影響了，震顫起來。
並沒有徹底喪失戰鬥力。
然而這種感覺，如果做個粗糙的比喻，就像是己方上百人死死堵住了唯一的巷子口，然後敵人堂而皇之走出來，拎著一把片刀，以極為兇悍的姿態斬落己方几名大將，其餘人被震懾住無法動彈，然後那個「暴徒」便撣了撣衣袖往遠處走了……
這個比喻當然並不恰當，然而它在表達情緒的時候足夠準確。
這一刻，通過網路看到這一幕的無數人們生出千萬種複雜的情緒，有人震撼，有人驚懼，有人恐懼，有人羨艷……
上野孤懸於帝國本土星域之外，雖然已經是遠超地球興盛的文明，可這裡的人的確少見強大的進化者，或者修行者。
直到此刻，他們中的不少人才第一次「近距離」感受到進化者的強大。
「這真的是一個人可以做到的嗎？」
無數人生出疑惑。
然後就只剩下了緊張，如果敵人當真如此強大，帝國艦隊是否能保護得了民眾們的生命財產安全？
而相比於隔著網路的帝國公民們，處於現場的諸多軍官們心中除開震撼驚懼，更生出一股強烈的羞惱。
那個人很強大，方才釋放出的能量強度也足夠令人重視，然而他們同樣很清楚，那並非是無法阻擋或解決的。
而且，雖然不清楚那個暴徒究竟是如何做到的這點，可想來類似的攻擊也很難再持續。
真的的侮辱在於，這太突然。
上野星區不乏擁有豐富戰鬥經驗的軍官，可他們習慣的戰鬥方式往往是平推……或者遠距離打擊，而不是這種。
此刻在整個星區面前，讓對方跑掉，這無疑是足以令所有人顏面掃地的事。
然而就在眾人羞惱至極的時候，內部頻道中突然出現了指揮官的聲音：
「他還沒跑掉。」
「總督來了。」
眾人一怔，旋即如夢方醒，紛紛藉助探望鏡頭朝天空望去。
……
夜空中。
釋放出那一擊的林拓感受著身體的虛弱，整個人飛掠的速度越發快了三分。
在那些劍氣的作用下，原本籠罩整個基地的防護罩也薄弱了許多。
在他閃身來到其面前的時候，又奮力砸了一拳，於是身影成功鑽出，徹底進入了冰冷的夜幕，腳下，則是燃燒的火光。
星光距離自己無限的近，耳畔滿是呼呼的冷風。
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此刻距離地面很遠，不知道有沒有千米？
來自星球的引力拉扯著他，不夠這已經不再是問題。
將基地的整個能源區抽干，又激發了大量能量亂流，使得下方的戰艦群難以動作，這已經完美達成了他心中的計劃。
繼續留下廝殺殊為不智，眼下打破了能量場屏蔽，下一步便是華麗麗的地進入靈界，乘坐戰艦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地球。
留給這個世界一個瀟洒的背影。
想到這，他強忍著揮霍過度導致的虛弱，問道：「飛船過來沒有？」
「來了來了！別催……」海瑟薇的聲音響起。
旋即，在這近千米的高空，前方的空氣陡然扭曲了起來，通往靈界的通道正徐徐擴大。
隱約間，已經可以看到對面的戰船徽記。
然而就在林拓邁步，準備縱身躍入的這一刻，突然間，一陣強烈的危機感湧上心頭，迫使他做出防禦的動作。
漆黑的夜幕中，一道冰冷的意識從遠處湧來，仿若瞬息即至。
霎時間，便籠罩住了林拓與海瑟薇。
一陣難以言喻的，無形的，並非作用於物質，而是精神的威壓轟然落下！
這一刻，在林拓的感知中，自己的背上彷彿出現了一座山峰，壓得自己動彈不得，靈性死死被禁錮在原地，以至於神魂無法驅動身體做出任何動作！
靈性壓制！
那是另外一道強大的靈性針對他而進行的壓制！
這可以視為一種靈性攻擊。
也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
「是上野總督！」海瑟薇凝重的聲音在他心頭響起。
下方，戰艦中的軍官們也都是一副震撼的神情。
在他們的視野中，此刻，那籠罩著整片天空的無形網路於此刻從無形化為了「有形」，一道道藍白色的虛幻網格出現。
飄蕩在整個星區外表。
就如同一張真實的蛛網。
而如今，許多道細細的絲上，正有湛藍的流光從四面八方瘋狂湧來，流光溢彩。
尋常人並不清楚這一幕究竟為何。
然而在場的軍官們卻立即意識到，那些沿著細細的網路，從遠處湧來的流光正是靈性濃郁到一定程度后在物質世界中的體現。
就像是靈界領主們同樣可以展現在眾人眼前。
體育場館，草坪上，叫做艾艾的女孩在周遭的驚呼聲中移開視線，望向天空中那虛幻的網路。
身旁，是一隻只舉起來，朝著天空指指點點的臂膀。
夜之城。
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光下，濕漉漉的油板路上，積水的水坑裡亦倒映出這神秘的景象。
驚得叫做李然的青年打了個寒戰。
總督府，整個一樓一片混亂。
一台台與幾十所超級城市連通的儀器發生了嚴重的延遲，幾乎無法使用。
幾名典吏結伴急匆匆跑過走廊，闖入數據大廳，然後驚愕地發現頭頂的那龐大的光團已經縮小到了足球般大小。
「這……」一名典吏張了張嘴，終於從記憶深處翻出了一段「知識」，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
千米高空中。
林拓的身體一動不動，宛如雕塑，沒有墜落，也未曾上升，前方的通道還在擴大，然而他卻沒法跨入。
「總督……轉移……」林拓此刻也終於艱難地從「李典吏」的記憶中找到了可以解釋面前這一幕的答案。
上野總督作為一個龐大的靈性數據生命，在絕大多數時間裡都是安靜的。
總督府雖是數據匯總所在，卻非總督唯一棲身之地。
事實上，這個數據生命存在於整個星區內。
或者說，它的「本體」原就是活在這片網路中的。
因而，除非同時將所有的網路擊毀，否則，總督都可以在瞬間將主要數據轉移到別處。
這也是它最大的安全手段。
更是林拓選擇攻擊軍部基地，而非總督府的原因之一。
然而包括李典吏在內的幾乎所有人都幾乎忘記了，總督本身也是有一定的攻擊能力的。
只不過因為歷史上幾乎從未動用過，所以沒人記得。
直到此刻。
當看到林拓即將逃竄，上野總督竟然冒著損傷的危險，藉助網路，迅速來到了林若所在之處，並藉助某種靈性層面的差距，對他進行壓制。
就像是，靈界領主對普通的靈界生命的固有壓制一樣。
「糟糕，那幫戰艦在瞄準我們！」海瑟薇的聲音急促地響起。
當總督降臨，下方的軍部武器系統也緩緩運轉起來，抵抗著數據亂流的影響，嘗試將林拓鎖定。
「這樣下去肯定會被轟碎！」
海瑟薇說。
林拓同樣心頭沉重至極！
原本順利的計劃終於還是發生了意外，七脈圓滿后的精神力相比於人類的確強大。
然而當他面對上掌控整顆星球的總督，便當真不算什麼了。
林拓嘗試掙脫，卻完全無法做到，只覺在對方的靈性壓制下，連思維都彷彿減慢了許多。
不行！
掙脫不掉！
瞬息間，林拓嘗試了無數次，然而承受了絕大多數壓力的他卻根本無法掙脫。
他心中一沉。
林拓可以感受到，饒是此刻，自己仍舊保持著與無數光年外的地球本體之間隱約的聯繫。
理論上，他即便沒法逃入靈界，也可以嘗試轉移回地區離山。
然後再躲入靈界，從而存活。
可那意味著他將捨棄這具分身，而其不僅可能會影響本體。
海瑟薇，乃至於西奈山，花溪，月族工程師等人也都有可能喪命於此。
這個代價，太沉重。
而這時候，在他的視野中，那些從網路深處湧來的藍白色流光終於聚合於一處。
繼而。
距離地表千米的高空上。
一個龐大的，巨人般的虛幻人影徐徐浮現。
它的輪廓由淡藍色的流光勾勒，呈現出一個巨大的，莊嚴的，神聖的女性形象。
身上披著一件古樸的官袍。
雙手攏在身前。
眼眸中彷彿沒有半點情緒。
它頂天立地，有近千米高。
只是站在那裡，便引得地面上無數人矚目。
林拓瞬間辨認出，這赫然便是上野總督的默認形象。
它守護著這顆星球無數年，卻於今日，極罕有地現身。
「啊……」
地面上，看到這一幕的無數人發出驚呼。
讚歎。
這當然是極為壯美的一幕。
而隨著總督的現身，網路內部的畫面中再度出現了林拓的身影。
人們藉助著總督的雙眼凝視著這個「暴徒」。
卻驚訝地發現，對方的眼神中竟無期待中的絕望與畏懼。
夜幕下。
林拓也在凝視著龐大無比的上野總督。
他沒有退避。
眼神中，顯出一絲嘆息。
在很多人看來，這當然是絕境，然而，只有林拓自己知道，他還有一張可以嘗試的底牌。
此刻，就在他的后腰上，衣服下擺遮掩住的位置，懸挂著一隻古樸的燭台。
頂部，一朵小小的火苗在安靜地燃燒。
這是他始終沒有動用的祈願蠟燭，直到在軍部基地，吸收了那海量以太后，他才予以點燃。
卻也沒有使用。
而是留作後手。
在必要時刻，他可以嘗試用精神力震蕩空氣發聲，許下願望，然後藉助無數光年外的本體，將他藉助衍化沙盤，轉移儲存起來的以太轉移過來，用以消耗。
並藉助這件損毀的禁忌物品，嘗試打破總督的壓制。
只要鬆動一絲，他就可以從容離開。
這是連海瑟薇都不清楚的後手。
而代價，則是這可能將他辛苦吞來的大量以太消耗掉。
「可惜……」林拓戲中輕嘆，正準備嘗試。
然而就在這一刻，情況突變！
只見他胸口衣服突然抖動，旋即，一顆小小的水晶球飄出，並在眨眼間擴大至排球大小。
海瑟薇小小的身影浮現，擋在林拓身前，仰頭望著宛若高山的總督，小臉上沒有半點往常的嬉笑。
只有莊嚴。
「咦。」下一秒，那冰冷的仿若沒有半點感情的上野總督目光從林拓轉移到海瑟薇身上，併發出一絲疑惑的輕咦。
繼而，在無數雙目光注視下，原本巴掌大的海瑟薇驀然膨脹，舒展開。
她小小的雙腿變得修長。
她袖珍的身軀恢復如正常人般大小。
她稚嫩圓潤的臉龐擴大，彷彿在呼吸間成長，增添了幾十歲，變得凝重，精緻，冷徹，凜然！
她的金髮如雲般散開，遮住了林拓的視線。
深紅色的法袍遮住身軀，頭頂，一隻純白花枝冠冕浮現，右手中緊握法杖。
周身，空氣中凝出無數虛幻玫瑰花瓣。
一股雖弱於總督，卻不遜色於靈界領主的強大的靈性升騰而起！
二號沙箱，那個久遠年代里，鎮守冰封大地的傳奇超凡「安妮、海瑟薇」，今日重現。
「咔嚓！」
也就在海瑟薇恢復真身，爆發強大靈性的剎那。
兩股靈性撞擊，空氣中盪開一片綿延數十里的波紋，一聲清脆的破碎聲起。
林拓看到那隻水晶球表面驀然浮現裂痕，在上野總督的強大壓制下，海瑟薇棲身的水晶球瞬間破碎。
化為無數碎片，朝下方墜落，還在半空，就消融不見。
與此同時，林拓愕然發現，自己重新獲取了對身體的掌控權。
「快……走……」
海瑟薇靈性崩解，身軀迅速閃爍起來，最後說出一句話，繼而化為一片靈性粒子。
「你……」林拓完全沒料到會發生這一幕，然而此刻卻沒有時間給他多想，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從后腰摸出祈願蠟燭。
展開精神念力，只一卷，便強行將海瑟薇崩解的靈性粒子拉回，塞入祈願蠟燭內部。
旋即身影閃爍，踏入靈界。
下一秒，靈界之門關閉，空氣中再沒有半個人影。
只剩下上野總督靜默地站在千米高空，緩緩抬起右手，向上，看著一片片由以太幻化成的玫瑰花瓣飄落至掌心。
靜默不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