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夜空中，澄凈的天空下一隻只飛行器遵循著無形的軌道前行，當其行經部分區域，地面上一個個有如糧倉般的建築投射起光輝，照亮了許多飛行器的窗子。

幻象空間內，林拓、花溪、西奈山乃至於海瑟薇的表情都有了明顯的變化。

陸良的回答完全出乎了幾人的預料。

那個主宰整個上野星區的「朝廷大員」，所有政令的簽發機構的源頭「總督」，竟然不是人類，而是一台超級計算機？

亦或者說，在帝國，「總督」的含義與他們理解的不同，代表的並非是實權官職，而是一個機構？

就像是在地球，公司的法人不是人一樣。

如果說，「總督」是這顆星球的網路運算中樞，政令是由操控它的官員來發布，那倒是可以理解，只不過，林拓總覺得未必如此。

「你說，上野總督是一台計算機，」林拓凝視著陸良，道，「那真正的行政人員是誰？」

「就是總督啊。」陸良愈發迷惑，「總督就是上野的最高行政官員，除了接受皇帝陛下的領導，在這裡，沒有任何人的行政等級超過它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它擁有自己的意識？」林拓終於聽懂了。

「當然，總督當然有自我意識，在法律上，它雖然不是人類，但鑒於其特殊性，擁有者與人類等同的權力。」陸良理所當然道。

林拓聽懂了。

簡單來說，上野總督的本質可能與靈界領主，或者海瑟薇近似。

自身靈性強大，誕生了獨立的意識，從而成為了帝國人的一份子，且被皇帝授予了一方總督的職位。

做個比喻的話，就像是林拓派海瑟薇去二號世界，然後給她一個官職，讓她擁有權力差不多。

「類似它這樣的總督很多嗎？」林拓繼續問道，他想知道，在帝國，上野總督是個例，還是多數。

陸良看了他和其餘幾人一眼，乾巴巴道：

「所有的總督都是這樣的啊，不知是在上野，帝國本土星域的幾個星區的各級官員也都是計算機啊。」

「那皇帝……」

「陛下當然也是超級計算機啊。」陸良下意識開口道，說完，整個人臉色突然發白，冷汗滾滾落下。

他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倘若說綁架自己的幾人是來自帝國的高手，怎麼可能會不知道這種「常識」？

除非……這些人根本不是帝國人！是不知道從哪來的靈界生命，或者……來自其他的未知文明！！！

然而此刻，林拓等人也沒死心思在意陸良的心態，饒是早對這個未知的世界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可此刻，在得知整個帝國，從皇帝到各方大員都是計算機，而非人類，幾人也還是無法掩飾地顯露出了震撼的神情！

皇帝？

計算機？

這算什麼？

做個比喻，就像是地球上某個大國的元首，以及國內各州各省領導都是電腦一樣……即便這些「電腦」擁有毫不遜色，乃至於超越人類的才智，可是……

「難以想象。」西奈山喃喃道。

花溪則是看了眼海瑟薇，腦子裡莫名蹦出來這貨當國家領導的模樣……嘶，那將會是何種卧槽的景象？？

林拓沉默著，看向冷汗直流的陸良，露出溫和的笑容：「你……」

「你們不是帝國人！」陸良結巴道。

林拓看了他幾秒，說：「這很重要麼？」

「我……」陸良張了張嘴，迎著林拓平穩的如同一片靜湖的目光，過了陣，才仿若一直泄了氣的皮球般，苦澀道：

「你問吧。」

「很好，那第二個問題……」

……

夜空中，很少有人注意到一艘循環繞著這片城區而行的飛行器，假使有，也不會知曉內部正發生著什麼。

陸良似乎真的很怕死，即便意識到了林拓等人的來歷有問題，也沒有嘗試抵抗，幾乎是有問必答，這讓林拓的審問工作尤為順利。

如果說此前從布告牌上，只是對帝國有了個基本的框架模樣印象，那如今就更生動了起來。

在陸良的敘述中，整個帝國的行政體系幾乎是完全依託於以「皇帝」與各地「總督」組成的超級計算網路中。

如果將「皇帝」比喻為整個帝國的計算核心，那麼各地的「總督」就是弱化版的「皇帝」，它們擁有著思考的能力，且身具龐大的靈性，通過整個網路，控制著社會的方方面面。

可以說，整個社會的運行框架，都是建立在這些超級計算機上的。

不同於人類社會，由人組成的各個部門構成的行政體系，帝國各星區內部幾乎所有的政務工作都由「總督」處理、批示，做出分析。

然後下發到各個具體的，由人組成的部門，由這些人完成一些無法直接由總督完成的工作。

這種結構的一個極大的優點就是幾乎解決了內部損耗問題。

地球上，一條政令頒發，需要經過一個個部門討論，然後一點點下發下去，效率低，且不同的部門訴求不同，互相掣肘。

往往會出現內耗的情況。

更不要說部門主管的一些私人行為可能對整個系統造成的破壞。

而在帝國，這些都由總督完成，超高的靈性和數據化的特徵讓它可以輕鬆做到這點。

這就杜絕了一系列問題，且極為高效。

尤其，因為總督統籌整個星區的事務，所以可以通過計算，匯總各方的訴求，計算出一個相對最優解出來。

在這個系統框架里，整個社會真的成了一個「機器」，而帝國人，則完全只需要接受「總督」無處不在的服務即可。

而各地總督又只需要為皇帝負責，指令清晰，以此來完成對整個跨越許多光年的「帝國」的統治。

「可是，這樣的話，所有的人豈不是要服從於唯一的皇帝？你們的整個文明都按照皇帝一人的喜怒、意願來變化？」聽到這些，林拓忍不住發問。

在他看來，這種難以置信的「集權」簡直太過恐怖，將整個文明繫於一個意志之手……這種行為未免太難以理解。

陸良想了想道：

「這個問題當然存在，帝國內的一些學者就一直有這種擔憂，很多我們世界的藝術作品，也有這種反思，但是，這麼多年運行下來，效果是有目共睹的。」

「哦？」

「我雖然沒經歷過，但是在學校歷史課中也了解過，在很久很久前，帝國本土也是人來治理的。

但是隨著靈界躍遷能力的成熟，帝國的版圖逐漸擴大，漸漸難以掌握，加上一些技術的突破，古人才嘗試放權給超級計算機。

然後經過了漫長時間的測試，結果的確比原本的治理方式好了太多，這才逐漸推廣，以至於最後演變成現在這樣。」

林拓道：「那些計算機……是你們製造的？」

「算是吧，」陸良道，「按照史書的說法，早期帝國利用以太能源，發展出了一系列的新事物，超級計算機本來是一種仿照靈性超凡物品製造的東西。

後來，它們的靈性足夠多了，就誕生了意識，從法理上，等同於人。」

「當然，早期的古人們肯定也是擔憂的，所以在製造之初，就在皇帝的系統底層寫入了一些規則。

這些規則確保皇帝無論如何強大，都必須將人類的權力放在第一位，沒法做出危害人類文明的事。

無數年裡，雖然也出現過一些短期看起來沒道理的事，可長遠看，皇帝的確一直在堅定履行著這套規則。」

「並且，受限於這些規則，帝國人類其實也是對它有約束的。」

林拓挑眉：「比如？」

陸良咽了口吐沫：

「提案。人類可以通過發起提案，來控制皇帝，或者各地的總督，任何發起的提案它都必須受理，而不同的人，在提案上擁有不同的投票權。

這樣的話，不同的群體也可以通過提案來爭取權益……當然，據我所知，大部分提案都不會涉及到太大的議題。」

這個說法讓幾人瞬間聯想到了那個第十五號提案。

「而一旦涉及到重大事物，帝國內的一些由票數較高者組成的團體也可以進行博弈，比如倫理道德委員會，據說就有很多票數……」

陸良有些嚮往地說。

「這種模式……真的不會出問題？」西奈山有些不信，這種結構，聽起來總讓她覺得怪怪的。

「不知道，反正這些年來都很好。」陸良縮了縮脖子道。

短暫的沉默，林拓問道：「那關於復活，記憶上傳又是怎麼回事？」

陸良沉默了下，解釋道：

「這涉及到與靈界的能量循環了，你們知道，人的存在可以錨定以太吧？」

「知道，繼續說。」

「根據我們的研究，人的靈魂，其實是由靈性與記憶數據組成的，正常情況，人在死後，靈魂會返回靈界，回歸為純粹的靈性，記憶則消散……

而人在孕育新生命時，則會吸收靈性，誕生初始的，不帶任何記憶數據的靈魂，形成新的人……」

「這個輪迴，就是死亡和新生。然而沒有人願意死亡……所以，在很久前，帝國就在研究永生的方法，最後探索出兩條路來。」

「一個是進化，吸收以太，淬鍊身體，延長壽命，獲取更多的修行時間，吸收靈性，增長靈魂……等身體衰老，還可以通過靈界重新降生。」

林拓點頭：「這個我知道。」

陸良又咽了下吐沫，說：

「不過這種方式有個問題。

一來，正常的修鍊很少有人能進化到這個層次，而倘若想辦法走捷徑，靈性又不大夠用……不只要供給進化者，還要供給計算機和其他設備……

這東西不像以太那麼多。」

「二來呢，就算重生了，也有後遺症，比如以往的記憶有可能淡化，消失。」

「所以，這個路就走不通，後來就找到了第二條路。」

「第二條？」林拓反問。

「是的，像我說的，皇帝和總督們的靈性很強大，強大到可以和靈界爭奪對人類靈魂的吸收……甚至可以一定程度代替靈界的職能。

經過實驗，我們發現可以用另外一種方式實現永生。

即，在人死亡后，靈魂飛往天空，由總督截留，不讓其進入靈界，而是儲存在自身開闢的數據池，也叫雲端。

靈性部分融合進入總督本體，而記憶數據剝離出來，單獨保存……」

「這樣的話，只要攢到足夠的貢獻點，就可以用基因為某個死者定製克隆軀體，從總督處購買回記憶，注入，實現復活……當然，這個很貴就是了。」

林拓與花溪等人對視了一眼，都沒說話，片刻后，西奈山忍不住道：

「按照你說的，這種復活價格高昂，不是所有人能承受的，這種……東西也會施行？沒人會覺得不公平？」

陸良小心地看了她一眼，說：

「公平的問題肯定會有啊，可是這樣畢竟還是有機會重生的啊……尤其一些上層人物是完全有能力支付價格的，就算自己不行，也可以指望後代。

假如後代出來個厲害人物，理論上可以把整個家族先輩都復活，再不濟……存著總比散了好。

所以……這個提案通過了。」

「那你的復活……」林拓看向他。

陸良解釋道：

「我們比較特殊啊，我在軍部的特殊行動隊服役，我們這種隊伍經常要深入靈界，去宇宙的深處，死亡率高，所以有特殊名額的。

只要是符合標準的行動，在出發前，總督都會幫我們做一個記憶備份。

如果人死在外頭了，就可以復活……當然，如果是在帝國內意外死了，就只能排隊了，等輪到我了，才能復活。」

「……我明白了。」林拓沉默了下。

直到此刻，他才終於明白，為何當初林菁、秦峰在武城外的高速上直接動手。

為何肖午陽死的時候並無恐懼，因為他們留有備份，自然無懼。

「我看到，上野星球附近的靈界內，沒有靈性光團，也沒有靈界生物。」突然，海瑟薇開口問道。

陸良眨眨眼：

「……是。一部分輸送給帝國總部了，一部分要帶回來給總督，作為能源使用。

其實……我們特殊行動隊日常的任務就是去遠處想辦法採集靈性，帶回來，至於那些生物……採集的時候肯定要清繳的。」

「這裡的進化強者少，也是因為靈性的緣故？」花溪插嘴問道。

「應該是吧，」陸良道，「進化程度越高，需要的靈性資源越多，大部分都供給本土了，加上正常消耗的……

我們這種邊陲星域，進化的名額肯定遠遠少於本土，不然為啥那麼多人想移民過去……」

「那你們的戰鬥力量呢？依靠什麼？」林拓發問。

陸良遲疑了下，才道：

「武器，戰艦之類的，軍部基地也是星區里最大的武器庫，利用那些武器，我們可以消耗以太，發起攻擊。

不過對付靈界生命的話，還是要靠總督調配的靈性能源……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

「最後一個問題，你聽過衍化沙盤嗎？」林拓問。

「沒有。」

「那物質轉換器呢？」他又問。

不是說好最後一個了嗎……陸良腹誹，道：

「就是基礎設施啊，可以消耗能源，將物質放大，一克金屬變成很多公斤這樣，每個城市裡都有，在物資供應中心區，很好找。」

「很好，我沒問題了。」林拓吐了口氣，說，「至於接下來，還請你幫忙做個實驗。」

「實驗？你要做什麼？我什麼都說了！」陸良彷彿意識到了什麼，驚恐道。

林拓沉默了下，嘆了口氣：「抱歉。」

「不……」

下一秒，林拓朝花溪遞了個眼神，後者的身體迅速消失在了這個房間里。

天空中，保持著勻速飛行的膠囊模樣的飛行器內，靠在座椅上仿若沉睡的花溪睜開眼睛。

看了下坐在對面，被林拓抱著肩膀的，一動不動，雙目緊閉的駕駛員，抬手，凝出一道細細的以太劍氣，刺入對方的心臟。

幾秒鐘后，陸良的軀體死亡。

幻象空間內，陸良的靈魂一陣眩暈，旋即朝著天空飛去，仿若要掙脫此界，離開。

林拓抬手輕輕一揮，那虛幻的鎖鏈猛然勒緊。

陸良的精神體瞬間崩解，消散，無影無蹤。

「我們是敵人，所以，很抱歉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