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魔教的五壇主失蹤了。」

「風林的三品長老屍體找到了，出現在荒原上，餵了鷹。」

「傳言說疑似是欽天道院的手段，可卻無人證實。」

「呵呵，事情都已經這般明顯，竟然還有邪道強者腦子壞了一樣去對付那兩人，死了也是活該。」

「他們進入荒原了，這次又是誰被盯上？」

類似的討論仍舊在大陸的修行界傳揚，半年來，幾乎每個月都有類似的消息傳來，對於平靜乏味的修行界來說，這已算是極有趣的事。

兩個只有中品修為，來歷神秘，隱約受到三大勢力護佑的少年少女自妖域走出，經過南域，跨入大周，再步入北部荒原。

凡行經之處，中品及以下邪修死傷無數，而任何膽敢試圖對兩人出手的高品級修士都會消失，然後過一陣屍體被人發現……

如果說起初，人們還只是好奇，到了後來，就成了忌憚與關注。

一些依靠販賣情報為生的勢力更乾脆派人一路跟隨，將最新的「新聞」通過渠道傳回總部，再以信函的方式販賣到大陸各個宗派。

在此之前，從未有任何中品修士曾引動整個大陸的關注。

所有人都在好奇，想知道兩人的這場歷練究竟何時會結束，又會以怎樣的方式收場。

……

大周北部，荒原之上。

戈壁般的大地上，稀疏的樹林分佈。

時令已經到了十月末，深秋的季節，整片荒原的天空顯得比以往時候更高，空氣也更冷徹。

此刻尚在清晨破曉，天空中星辰寥落，大地蒙著大片輕紗。

「嗤——」

隨著雪亮的劍光揚起，面前那頭巨大的荒原妖獸終於哀鳴一聲，兇狠殘暴的眼眸黯淡了下去?沉重的身軀轟然倒在地上。

鮮血從滿身的裂痕一點點逸散出來。

穿著一身厚實衣物的林拓右手握劍?靜靜站著。

身前，臉上灑落著一些零星的血。

雖然只過了半年?他的容貌卻已發生了不小的變化?身體更健壯，臉上的青澀與稚嫩也被凜然與鋒利取代。

淬體進度按照人類的測算?已經達到了四品境，而最關鍵的是?經過了半年的歷練?他對力量的掌握達到了一個全新的境界。

無論是對以太的精妙操控，還是對部分魔法的釋放，都愈發純熟：

「對比半年前，我如今對以太的利用效率起碼提升了60%以上?恩?沒法精確衡量，但大概的數字是有的……」

將劍刃在妖獸的皮毛上擦了擦，旋即收劍歸鞘，旁邊遞過來一隻沾了水的毛巾：「擦擦？」

「好。」林拓扭頭看了眼身旁同樣裹著厚衣的花溪，接了過來。

這半年時間?相比之下，還是花溪的變化更大。

小姑娘本來就處於一個生長期?在離山的幾個月補足了營養，在天元大陸這半年又有了充足的「運動」?整個人猛漲。

僅僅半年，個子就躥了起碼十公分?身形更苗條?那張原本圓乎乎的臉也拉長了許多。

尤其是氣質的變化最為顯著?身上的氣息如同一柄磨礪后的劍，而通過打坐，戰鬥，以及不斷地服用淬體丹，她的修為也接近了高品境。

這些都是切實的成長。

見林拓接過毛巾擦拭，花溪笑了下，然後熟練地拔出腰間的短刀，瀰漫元氣覆蓋刀刃，開始切割分解這頭妖獸，動作嫻熟而優美。

不多時，便將最好的一塊肉切了下來，林拓則在擦去血跡後轉身走到不遠處的一片低矮的林木前。

想了想，沒有拔劍，只是抬手輕輕向前一拂。

一道劍光劃過，一根根樹枝當即斷裂落下。

旋即他念頭一動，一根根乾枯以及新斬斷的樹枝、草葉便被無形力量牽引，自黑漆漆的林中飛出，不多時便堆在了一起。

林拓眼眸輕垂，在腦海中勾勒對應的道紋，霎時間，一朵明亮的火焰落下，點燃，形成了一團熱烈的篝火。

在這臨近清晨，太陽未出的荒原上，照亮了周圍，也瀰漫開了暖意。

隔空御物的法門與精神力有關，因此即便換了身體也可以施展。

只不過，若是半年前的林拓，絕對無法如此輕描淡寫地做到這看起來簡單的手段。

「記得那時候……我連海瑟薇的水晶球都還抬不起。」林拓輕聲感慨。

「什麼？」花溪走了過來，一邊將妖獸肉切好放在隨身攜帶的鐵鍋里，一邊問。

「沒什麼，」林拓收回目光，忽然說，「已經半年了，也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了。」

花溪怔了下，旋即才想起了什麼般笑道：「啊，你不說，我都快忘了。」

林拓哭笑不得道：「我都還沒忘，你倒是先記不得了？」

半年時間，還處於「沉淪」的安全範圍，林拓尚未開始遺忘，不過這幾日他偶爾已經開始恍惚，這也是他決定結束歷練的原因之一。

花溪抿嘴笑了下，那張雖然有些臟污，卻仍然清麗的臉上眼眸彎起了兩條月牙：「我在離山總共也才住了四個月，這邊都過了半年呢。」

「也是。」林拓啞然失笑，然後忽然看著少女，「你這半年變化挺大的。」

「有嗎？」花溪眨眨眼。

「恩，沒以前可愛了。」林拓認真道，「半年前的你比現在萌多了。」

「……」少女呆了幾秒，然後突然鼓起腮幫子，哼了一聲，眉眼間的英氣霎時間消解，露出幾分嬌憨態，「老師你變化才大。」

這就突然賣萌……林拓頓時讚嘆不已，心想女孩這變臉的能力當真厲害。

花溪則是一邊將鍋子架在篝火上，一邊忽然道：「真的要回去了？」

「你捨不得這裡？」林拓笑呵呵道。

花溪蹲在篝火旁，嘟起來的腮幫子收了起來，輕輕道：

「也沒有啊，就是呆久了，一下回去還有些不習慣。

不過在外面跑久了，一想著回去宅著還真有些想念，啊，我追的劇半年過去恐怕都更完了，還有追更的……

嘖嘖，應該可以宰一波了哈，嘿嘿，這個世界就很沒意思了。」

林拓看著蹲在篝火旁的少女絮叨，眼神波動了下，忽然道：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恩？」花溪疑惑地看過來。

旋即便聽林拓忽然道：

「從我把你從廢土帶回來，已經快一年了，你應該有很多疑惑吧。

比如對我的身份，對我究竟在做什麼事情，對廢土因何成為廢土，對我當初為什麼出現在你的世界……

對我在這個世界，以及海瑟薇如今駐守的世界里的身份，以及目的……

一個正常人肯定會有疑惑的，我相信你這一年來應該也猜到了一些，可是你始終沒有正面問過我。」

他的聲音很平淡，就彷彿這半年來兩人戰鬥之餘，相互依偎時候的無數次閑聊。

可是當聽到這些話語，蹲在篝火旁的花溪臉上的表情忽然有了些慌亂，似乎沒有預料到，林拓會突然說這些。

畢竟，在過去的接近一年裡，對於林拓身上的「秘密」，兩人始終保持著一種默契，即林拓不會主動說，花溪也不會主動問。

這種「默契」從何時開始的？記不得了，總之慢慢的就習以為常了。

對林拓來說，起初是因為對花溪還不夠放心，所以很多事含糊著，後來則是一些事情逐漸複雜了起來，愈發難以解釋，也就再懶得說清楚。

直到這一天，當兩人經過了半年的生死磨合，他覺得終於是時候把一些事情說清楚了。

兩人總不能一直含糊下去，尤其他即將結束歷練，離開這個世界，就更需要把一些東西講明白，才好讓花溪真正履行他設想中，替代自己溝通這個世界的「職責」。

不只是花溪，還有海瑟薇其實也是一樣，只不過那個數字生命的情況比較特殊，短時間也不用過深的交流。

可花溪不一樣。

而對花溪來說，個中情緒要更複雜些。

她好奇么，當然好奇，能在廢土上生存下來的人沒有蠢貨，她當然更是如此，事實上，她一直比表現出來的模樣更聰明。

這種聰明體現在她十幾年來，在廢土上養成的一系列生存哲學。

比如服從強者，比如審時度勢，比如適當偽裝，比如沒有價值的人遲早會被拋棄……等等。

正是因為聰明，她才在當初被林拓「綁架」，且見識到對方的強大與神秘后沒有試圖逃離，而是在林拓故意離開取食物的時候也沒有離開。

正是因為聰明，她才在林拓轉移廢土難民的時候，故意留在大西洲的實驗室雪山上，扮成一幅可憐模樣。

正是因為聰明，她才在進入地球后，如此「輕易」地便接受了林拓那個含糊其辭的關於「我不是神」的回答。

正是因為聰明，她才在住進離山武館后，徹底收斂起了她在廢土上行走時候慣用的兇悍與警惕，而是極為敏銳地故意讓自己顯得可愛，呆傻，甚至蠢笨……

努力讓自己顯得不那麼聰明，比如會因為學語言太難而哭鼻子……

因為她很清楚，絕大多數的男性都不會喜歡一個過於聰明的女孩，「傻白甜」何嘗不是一種生存策略？

她直至今日還清楚地記得曾經在廢土的無暗城看到過一個被大公司強者「包養」的女性努力偽裝嬌弱，甚至固定周期，割傷自己去放血，以此讓自己保持在虛弱沒有威脅的狀態……

她竭力地想將自己包裝成一個可愛的寵物，因為她很清楚，這樣的形象可以最大程度保證自己的安全。

同時，她也很清楚，沒有用處的寵物遲早會被拋棄……然後換下一個，比如海瑟薇，亦或者別的什麼。

所以，她一直在努力體現自己的價值，非常刻苦地學習化兵拳，在發現林拓每天都要出門買食物後主動表示了自己對烹飪的興趣，當林拓需要她學會語言的時候迅速地掌握通語術……

當她第一次被帶出去「出差」的時候心中是無比的高興，因為她覺得這意味著自己終於有了價值……

可在抄書事件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彷彿被廢棄掉了……這讓她一度異常緊張，只好努力扮演一個廚娘＋寵物的角色……

可當海瑟薇到來后，寵物的地位似乎也開始朝不保夕……所以她不得不冒險，嘗試用可愛的方式來爭取「任務」……

正因為這種聰明，所以她始終沒有主動探尋林拓的秘密，即便對方似乎並不太介意自己的問詢。

但一個寵物怎麼敢冒這種可能讓主人不喜的危險呢？

可如今，就在這個寒冷的黎明，天色尚且未曾明亮起來的時候，在荒涼冷寂的荒原上，在篝火旁，林拓毫不遮掩地表達出了「開誠布公」的態度。

她該如何做呢？

花溪呆怔了幾秒，表情在呆萌與英氣間短暫地切換了一次。

然後她終於平靜了下來，收起了慣常的可愛模樣，鄭重地盤膝坐在林拓面前，用空前認真得表情道：

「弟子的確心有疑惑，請老師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