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短暫的空蕩……頭有些暈，如同宿醉未醒，又彷彿被敲了一悶棍之後的昏沉……

身下的觸感柔軟，嗅覺率先恢復，可以嗅到熟悉的花香，很令人安心……

皮膚很暖……似乎置身於溫泉中，暖洋洋的，不想起來……海瑟薇腦海中轉著這些念頭，想繼續睡一會，卻橫豎睡不著……

『今天的太陽未免太大……是數據運算出了問題？』

腦海中泛起這個念頭，她抬手揮了揮，試圖降低陽光的溫度……失敗了。

『恩？』

『怎麼不管用？』

心底，一點點疑惑如深海中的水泡般浮了出來。

她終於睜開雙眼，用雙手撐起身體，眯著眼睛，不大習慣地看向四周……視野中首先是無窮無盡的花海，絢爛的陽光從頭頂照進來……

不是熟悉的環境！

海瑟薇一個激靈，有些醒了，抬起頭，飛快掃了一眼，心中的不安愈發濃郁：

比虛空神殿還有巨大的無數倍的房間……看不清全貌的太陽，遠處那如巨人宮廷才可能擁有的窗下，一株巨木拔地而起……

側方，在花海的盡頭是同樣巨大的書架，上面擺放著一冊冊精裝書籍，書脊上的文字很大，大部分是北大陸通用語，看名字似乎是魔法典籍……

另外一側，是一隻同樣巨大的藤椅，光潔如新，上面還搭著件外套……

嘶……是多大的人才能穿下這般大的衣服？

這個念頭剛升起來，睡意終於消散的海瑟薇猛然扭頭，便看到了一張大臉正饒有興趣地凝視著自己。

「啊……是你！」海瑟薇先是一驚，繼而認出了這人分明是那個可惡的「玩家」。

可為什麼他這麼大？

下一秒，記憶如潮水般湧來，自己發動「時間魔法」被破，重傷逃遁，然後被斬殺的記憶洶湧而來。

按照設定，自己即便死亡也應該於神殿中蘇醒，可這裡情況明顯不對……莫非，計劃已經失敗了嗎？

自己是被這個人捉住了？

心頭念頭閃爍，海瑟薇幾乎是下意識地踩踏花海，縱身躍起，抬手一招，一柄法杖落入掌心，身周些許稀薄的以太氣息瀰漫，心中卻是一沉：

『糟糕，我的魔力為什麼降低了這麼多？還有算力……也完全不見了！』

想到這，她身體一陣空虛，不禁悲從中來，終於確定了計劃失敗，被捕獲的事實，繼而恨恨地瞪向林拓：

「你對我做了什麼？！」

……

……

書房中，在海瑟薇蘇醒之初，林拓就開始低頭觀察。

此刻，聽到她的話語，臉色不禁變得有些奇怪，忍不住抬頭看了眼關的很緊的房門，清咳了一聲，道：「你最好小聲點。」

海瑟薇卻是全然不理，只是鼓盪僅剩的魔力撐起一道防護罩。

繼而臉色難看地四下掃了眼，發現自己竟然位於一個類似類似水晶球的物體內部，心中愈發沉重，絕望慘笑道：

「看來我的計劃果然是失敗了……這裡是你們製造的，用以關押我的監牢嗎？

哈，那些玩家看來已經被釋放了，第三大陸也被你們摧毀了吧？

果然，我的判斷沒錯……現在想想，政府應該是早已經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吧，卻因為某種原因沒有立即動手，而是派了你進來。

恩，能抵抗住我的時光魔法，應該也是早做好的準備，目的是為了活捉我？

應該是了，倘若只想殺我，哪有那麼麻煩，演了這麼一場大戲，就是為了研究我身上的奧秘嗎？

哈哈哈，可惜，那要讓你們失望了……

我寧死，也不會淪為你們的研究材料！」

說罷，水晶球內，漂浮於半空的海瑟薇一臉慷慨就義般的悲憤，身周魔力混亂，竟彷彿是要自爆般。

林拓一驚剛想抬手阻攔，卻見海瑟薇陡然化作一道流光，徑直朝向林拓相反的方向遁逃！

身影眨眼間穿過了水晶球，跑到外面，沿著書桌向門口方向奔去，一邊跑還一邊冷笑道：

「你們的監牢就是這種水平？當真可笑……」

下一秒，就在她跑出水晶球約莫一米範圍的時候，她的身影猛地一滯。

崩解。

化作道道流光重新被吸扯回了水晶球內部，並重塑。

等再次凝聚身形，海瑟薇臉上先是愕然，繼而頹然道：

「看來是我小瞧了庇護所的技術……」

說完，她又重新冷笑起來：

「不過，你以為困住我就行了？想讓我配合？痴心妄想！」

這時候，站在旁邊始終欲言又止的林拓終於再也忍不住，扶額嘆道：

「那個……這也是設計師的鍋么？」

「什麼？」海瑟薇愣了下，沒聽懂。

林拓表情糾結而無奈：「我的意思是……之前怎麼沒感覺出來，你這麼中二的么，這也是遊戲設定的一部分？」

看著海瑟薇臉色漸漸變黑。

林拓清咳一聲，眼神微動，也沒打算解釋，既然誤會了，那就先讓她誤會一陣也好。

想到這，林拓慢悠悠地拉過藤椅坐在書桌旁，微笑道：

「好了，我並沒有惡意，至於研究……我承認，我的確對你很感興趣，不過你並沒有必要太過抗拒，起碼……你還活著，不是么？

就像此前你對我說的那般，你不想在那個虛擬空間中等死，所以想要逃出來，那麼，現在，你已經出來了……」

「可是我失去了自由！」海瑟薇冷哼道。

林拓彷彿笑了下，道：

「自由？難道你覺得，按照你的計劃，成功進入了庇護所的魔力網路就獲得了自由？你真的這般認為？

我想，你應該不至於蠢到這種程度吧……

當然，我承認，從你的角度來看，或許這樣失敗真的很屈辱，不過……恩，這樣起碼比最糟的情況好了太多，這點你應該明白。」

頓了頓，林拓繼續道：

「而且……等你真的了解這裡。

或許就會明白，這邊起碼比你所猜想的更自由……而你，需要做的只是配合，滿足我的一些好奇心。

我也會給你一些好處，最少可以讓你生活的舒服些。

你可以理解為交易。

要知道，你之所以還可以安心睡到自然醒，也只是因為你造成的亂子有限，並沒有真的殺人。

否則……你覺得，你還能活著么？」

說到最後一句話，林拓毫不掩飾語氣中的冷意。

是的，倘若海瑟薇真如前面幾次「靈界入侵」般造成了那麼大的傷亡，林拓早就想辦法磨滅她的靈性了。

最少，也是用沙盤鎮壓封存。

哪裡會和和氣氣聊天？

水晶球內，海瑟薇也沉默了下來。

片刻后，她才負氣一般抬手用僅剩下的一點點算力虛構出了一張椅子，坐在半空，儘可能讓自己顯得有尊嚴，雙臂環胸，道：

「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

林拓眼神微動，笑道：「我只想弄清楚一些問題，比如你究竟是什麼？」

衍化沙盤給予的信息顯示，她是一種類似於本土妖怪的，介乎於生物與物品之間的特殊存在。

這屬於本源與基本定義。

而林拓想知道，她自己是如此看待自身的。

是如三號世界內，妖族那般，憑藉本能地吞噬天材地寶，從而擺脫蒙昧，覺醒智慧？

還是別的？

短暫的沉默中，海瑟薇猶豫了下，終於還是認清形勢，開口坦白道：「我不知道。」

「哦？」林拓挑眉。

似乎是擔心他以為是不配合，海瑟薇解釋道：

「是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回事……記憶中，最早擁有意識還是在《第三大陸》遊戲的測試階段。

當時，好像是遊戲公司將建好的虛擬空間鏈接到了中央基站上，通過了『入網審核』，併入整個魔力網路的架構上。

然後……不知怎麼的，可能是bug，也可能不是，一些沉積在基礎架構內的數據進入了遊戲里，再然後，我就『醒了』。」

「醒了？」

「恩，就是好像睡了很久，然後終於蘇醒了一樣，不過腦袋裡空白一片，一開始也懵懵懂懂的，反正就本能覺得不能暴露，就隱藏著。

通過讀取遊戲內的背景資料大概弄清楚情況。

一開始我還以為《第三大陸》是真的來著……直到後來『玩家』們進來，我開始偷聽他們聊天，才弄清楚我是在一個遊戲里……

再然後……我又開始回想起了一些記憶……」

「回想？記憶？什麼意思？」林拓挑眉。

海瑟薇白了他一眼，不情不願道：

「就是那樣啊，背景資料里寫著我是依照歷史上真實存在的安妮海瑟薇設計的，然後我就很好奇啊，就去想辦法搜集資料。

比如扮演npc，從玩家嘴巴里套情報之類的。

等後來，我對系統的掌控力增強，又從內置的搜索引擎搞到了不少信息……

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我開始『回憶』起了一些碎片一樣的記憶……那些記憶好像本來就存在一樣，被激活，然後想起來了這樣。」

林拓道：「是什麼記憶？」

「戰鬥，生活，反正很瑣碎，也不連貫，」海瑟薇道，「就像讀取一些電影段落一樣，好像都是歷史上那個海瑟薇經歷過的。

後來我對照了下時間，發現大多數記憶碎片都是她作將軍，在地面守護庇護所時期的記錄……

也有一些似乎更久遠的，但很少，而且模糊……」

說著，她似乎猜到了林拓的想法般，繼續道：

「你是不是覺得我可能和真實的海瑟薇有關？

坦白說，我也懷疑過，但是沒證據啊，除了那些斷斷續續的記憶數據，旁的都沒，關鍵性格也不一樣啊。

網上，還有那些記憶碎片里都顯示她挺無趣的，整天除了戰鬥就是任務，一年四季在地面，偶爾回庇護所一陣，也是商談公務，枯燥的要命……

這種生活我可受不了，我會瘋的！

所以我覺得自己肯定和她沒關係，最多就是不小心融了些她的數據在體內。

畢竟整個魔力網架構就是基於她死前提供的數據建立的，大概就是這樣了。」

說完，海瑟薇一攤手，靠在椅子上，還翹起了二郎腿，兩條大腿從裙縫裡顯露出來，風景絕好，也似乎毫不在乎。

意思是全說完了。

林拓看了她一眼，心想性格確實不大一樣……旋即卻是皺眉思索起來，有些摸不準這貨話語的真假。

不過聽著，倒是都能解釋的通。

想了想，他忽然心頭一動，拉開抽屜，將那破損嚴重的，早已熄滅的「祈願蠟燭」拿了出來。

如果她當真融合了海瑟薇的記憶。

那麼，即便再久遠，對這件物品，總該能留有一些印象吧？

「認識這東西么？」說著，林拓抬手將那破損的燭台晃了晃。

水晶球內，海瑟薇原本一臉不在乎，可就在看到這隻燭台的剎那，她整個人都愣住了。

意識深處，一陣奇異的悸動翻湧上來，瞬間擊穿了她的腦海。

如遭雷擊，臉色驟變！

身下座椅轟然破碎，手中法杖凝出，紅裙飄蕩，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脫口道：「禁忌之物！」

說完，她扭頭猛地看向林拓，眼眸中一片迷茫，記憶深處，彷彿翻起一陣迷霧：

宮殿，圓桌，跳動的光焰，身旁一個個模糊的，似乎在彼此交談的「同伴」，以及最上首，一個完全看不清模樣的身影……

「啊——」

她忽然有些痛苦地抱住了腦袋。

刻后，所有記憶又都重新潛回了意識深處，只剩下她大口喘氣，眼神中滿是迷惑，看向林拓的目光也有了些許變化。

她仍舊沒有記起太多，可不知為何，卻覺得面前這人多了一絲熟悉感，彷彿曾見過般。

「想起了什麼？記起我了？」林拓心中一動，問道。

海瑟薇搖搖頭，遲疑了下，又點點頭：「不記得，但覺的有點眼熟了。」

這樣么……林拓心中輕嘆，收起了祈願蠟燭，看著此刻透出些許虛弱氣息，顯得格外疲憊的海瑟薇。

想了想，抬手將一絲青白之氣打入水晶球。

「魔力？！」下一秒，海瑟薇眼睛亮了，也不管林拓是何居心，本能地衝上去張口一吞，將那一縷以太融入身體。

原本疲憊的精神緩慢開始恢復。

「再來，再來一點！」咂咂嘴，海瑟薇叫嚷道，眼神中滿是期待。

林拓暗暗咧嘴：「沒了。」

「你肯定有！再給我點！我配合你還不行嗎？」

海瑟薇這會一點尊嚴不要了，突然化作流光，飛出水晶球，就往林拓手上撲——她感應的出，那手上還有魔力殘留呢。

「滾滾滾。」林拓臉一黑，一把掌將海瑟薇拍了回去，有些懷疑，心想這絕壁不可能是海瑟薇復生吧？

曾經的大教長，後來的大將軍就算重生……性格也不至於這樣……吧？？

他忽然有點不確定了。

而就在這時候，他的視網膜中陡然彈出系統界面：

【升級已完成，是否立即重啟？重啟後生效。】

林拓一怔，也沒心思繼續盤問海瑟薇了，反正這貨和水晶球綁定，也跑不了，來日方長，等之後再研究也一樣。

不過這貨在這還真有些礙眼……

想著，林拓扯開嗓子喊了聲：「花溪！」

「在呢！」下一秒，早就醒了，在門外聽了半天牆根的小姑娘破門而入，四下猛瞧，尋找那個隱隱約約的女人的身影。

她在外面都聽著林拓和一女的說話了。

這讓她有些緊張。

環視了一圈，沒看到，下一秒，她就看到林拓抬手把一個球扔了過來：

「把這玩意先放你那，別讓她亂跑，也別搭理她，我有事忙。」

「奧。」花溪一把將水晶球抱在懷裡，臉上大寫的懵逼，但還是本能點頭應下。

等把花溪和海瑟薇趕出書房，林拓這才看向衍化沙盤所在的位置，目露期待：

「立即重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