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想，我們可以談談了。」

辦公區，當畫面中的「海瑟薇」拄著法杖說出這句話語，在場的人都是神情微變。

一道道目光不約而同投向兩位「委員」。

其中一人走出，強自壓制著心中情緒，凝視屏幕，問道：

「你到底是什麼？想做什麼？又想談什麼？」

屏幕內，海瑟薇淡淡道：

「第一個問題我拒絕回答，恩，當然，你們也可以自己猜測，至於后兩個……我無意傷害任何人，所作所為，只為自保而已。

當然，你們理解為一種危險倒也不算錯。」

頓了頓，這位《第三大陸》保護神凝視眾人，語氣平淡道：

「如今，有一百多萬人的精神滯留於我控制的虛擬空間內，恩，放心，他們都還好，並沒有受到傷害，只是有些疲累而已……

原本，就連這些疲憊也不必有的……

倘若你們再晚些天決定關閉，那我儲備的算力就足夠使用了，可惜……你們來的太早。

為了自保，我也只好用一些激烈的方法，強行刺激下他們……」

聞言，在場眾人臉色都有不同程度的變化，技術專家神情微動，似乎猜到了什麼，而兩位委員則明顯更關注百萬人的安危。

聽到海瑟薇的話語，雖並未完全相信，但也稍稍鬆了口氣。

可當海瑟薇的下一句話說出來，氣氛驟然一變：

「想要我放他們出來，條件也很簡單，只要你們協助我解開中央基站的密鑰，讓我掌握底層許可權即可，介時，我自然會將他們安全送回。」

「絕無可能！」她的話還沒說完，男性委員便斷然拒絕道。

其餘人的神情亦是凜然。

中央基站！

他們當然清楚那是什麼，那幾乎可以說是整個庇護所魔力網路的核心，支撐著包括虛擬網路在內的全部系統。

庇護所兩大核心，一個是遍布整個地下城，乃至於地面的能源核心，提供著整個城市的能量消耗。

第二個，便是魔力網路核心，即中央基站，連通著各個部門，乃至於每一個公民。

前者保證著人類的生存所需，後者維持著社會運行。

「海瑟薇」如今只掌控著《第三大陸》這一個虛擬空間，若非是綁架了百萬人，外部的人只需要通過基站進行清除，就可以將整個遊戲空間湮滅。

當然，切斷能源也可以達到同樣的結果。

可一旦幫助她進入基站，掌握底層核心，考慮到她疑似「數據生命」的情況，那很可能意味著她將與整個庇護所的魔力網共存。

想要消滅她，代價將會沉重到無法接受！

尤其，還是對於這樣一個毫無所知的「生命」。

屏幕中，海瑟薇似乎對此並不意外，聞言冷淡道：

「不用急著拒絕，這一百萬人即便不吃不喝，身體也還可以撐三天左右。

倘若全部注射營養液，他們的身體還可以存活更久……你們有充足的時間思考，準備，什麼時候答應，我就何時放他們回來。」

頓了頓，她那神祇般的面孔上，嘴角忽然輕輕勾起：

「當然，你們也可以嘗試攻破我所在的空間，殺掉我……前提是，你們承受得起一百萬人死亡的代價。」

在場眾人，臉色都是一陣蒼白。

海瑟薇似乎還像再說點什麼，卻是彷彿感應到了什麼般，眉頭微不可查地皺緊，繼而淡淡道：

「好了，等你們做出決定我們再談。」

說完，屏幕中渲染出無數玫瑰花瓣，她的身影也就此消失。

只剩下一群人僵立於原地，陷入長久的沉默。

……

……

與此同時，絕域戰場中，當林拓的聲音卷過平原，整片大地忽然短暫的安靜了下。

這片戰場太大，那綿延的城牆更將百萬玩家分散各處。

因而，絕大部分人都無法看到他的身影。

更無法聽到他的聲音。

可大地仍舊安靜了一瞬。

氣氛是會傳染的。

在一片驚慌的氛圍中，在無數因為疲憊癱倒在地的玩家群中，站起身的林拓是那般顯眼。

因此，當他開口的瞬間，便引起了周圍大片區域的注意，旋即，這種安靜更如同海浪般層層疊疊，向外，向更遠處傳來。

很突然的，整片平原都安靜了下來。

只有地面燃燒的一座座戰爭遺留的「篝火」發出噼啪的響聲，這一刻，彷彿天邊的晚霞都凝固了。

無數道目光投向了那道身影。

疑惑。

好奇。

愕然。

不解。

「他說什麼？什麼談談？和誰？」小隊里，剛剛結束爭吵的幾個年輕人此刻都驚訝地看了過去，難以掩飾心中的驚訝，本來情緒有些崩潰的獵人卡卡更是有些茫然地開口詢問。

無人回答。

不只是她，此刻，附近的看到這一幕，聽到那句話語的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了一樣的問題。

他是誰？

他要做什麼？

他在和誰對話？

陷入驚慌的人群總是敏感的，因此，當林拓這個明顯異於常人的角色出現，瞬間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遠處，城牆上，「榮耀」公會的一眾高手們同樣看了過來，為首的那個臉色本來極差的會長同樣驚訝地看向林拓。

繼而聽到身旁另外一名玩家道：「是那個聖騎？」

「你認識？」會長扭頭問。

「不認識，但之前戰鬥的時候碰巧遇到過……很低調，也很強，起碼六十級以上，主要是戰鬥技巧層面……不像是普通人。」那玩家解釋說。

不像是普通人……那就是超凡者……榮耀會長聽懂了，可卻仍舊疑惑。

而站在山丘上的林拓則對其餘人的注視絲毫不曾在意。

沉默中，他只是輕輕仰頭，將那句話重複了一次：

「我想，我們可以談談了。」

仍舊沒有回應。

平原上，只有風聲，吹得戰場上稀疏的草地輕擺。

天空中，雲絮一縷縷的，西天邊的晚霞是那般紅，如同一團火，彷彿要將漫天的雲都燃燒起來。

這次，聽清了林拓話語的玩家們更愈發迷惑，一些人開始竊竊私語：

「他在和誰說話？」

「天上哪裡有人？」

「難道，他是在嘗試和遊戲系統對話？質問？」有人猜到了什麼，「他不會是受到刺激，在發瘋吧？」

聞言，一些玩家露出了同情的神情，心想大概真的是這樣。

「小東哥……」瑤瑤也露出了擔心的神情。

作為隊長的男孩卻只是凝視著林拓，一言不發。

作為共同戰鬥了十個小時的「戰友」，即便彼此並不了解，可他卻很確鑿地認定，林拓絕對不會是那種受到刺激就會發瘋的人。

既然不是發瘋……那麼……他的舉動便必然有深層的意義。

可那又是什麼？

他不知道。

而這時候，林拓再次開口，聲音仍舊很大，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不出來？到了這個時候，何必還躲藏在暗處？我感應的出，你正在注視著這個世界，恩，我也相信，你應該可以聽到我的聲音。」

林拓的語氣很平淡，彷彿真的在與某個存在交談。

「是在暗暗觀察？在思考，或者等待？我承認這可能的確有些趣味，事實上，我也經常這樣做，說起來，這還是第一次被觀察……感覺的確很新奇，不過……」

頓了頓，林拓忽然用一種極認真的語氣道：

「我也真的不喜歡。」

畢竟……仰頭說話真的很累，而且很傻。

沉默。

依然沉默。

天空中的雲彷彿凝固了，來自周圍的目光愈發古怪，林拓的表情也慢慢轉冷：

「看來，你是真的不願意出來。」

說著，他輕輕搖了搖頭，心想……那就只能逼迫你出來了。

於是，眾目睽睽下，人們就看到那個朝著天空對話的古怪聖騎忽然轉回身來，扭頭看向了不遠處一道破敗城牆下的幾道人影。

「卡卡，你想回家么？」

他忽然開口道。

隊伍中，畫著煙熏妝，眼圈紅紅的女獵人明顯愣了下，似乎完全沒有料到林拓會朝自己問出這句話來。

而當周圍一道道目光也一併投過來，這個以往性格「天不怕地不怕」，彷彿不知害羞為何物的女孩難得的露出了窘迫的神情。

微微垂下頭去，嗯了一聲。

「那就是想了。」林拓笑了笑，然後在眾人迷惑的目光中，抬起右手，朝著卡卡一指，道，「回去后，告訴外面的人，不必擔心。」

與此同時，一道無形的波紋自林拓腳下盪開。

夢魘異能頃刻發動，眨眼間，覆蓋林拓身周二十米範圍，也將卡卡覆蓋其中。

繼而，女獵人驚愕地看到面前遊戲面板自動彈出，跳轉到了退出登錄的頁面。

而原本灰暗無法點擊的下線按鈕，竟於此刻，重新亮了起來。

自動按下！

「你……」女獵人瞬間瞪圓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向林拓，身軀模糊了起來，眨眼間，便淡化，消失不見！

強制下線！

只剩下她的那聲驚呼於風中緩緩飄散。

平原上，一陣靜默。

那一道道或同情，或戲謔，或迷惑的目光，都於此刻，化為了濃濃的震撼。

林拓卻只是平靜地收回右手，重新仰頭，看向漫天紅云：

「現在呢？」

而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天空竟於此刻震動起來。

漫天紅雲捲動。

絕域戰場，廣袤無邊的平原上，一百一十八萬玩家同時聽到了一個，仿若自無盡深空傳來的，滿是震驚的聲音：

「你，究竟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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