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城修行者的數量又增加了。
夜晚，林拓通過沙盤確認這一點時，心中毫無波動。
這本就是理所應當的。
早在數日前，他就已經有了猜測，隨著吐息術修煉人數節節攀升，綠洲與太平洋事件牽扯的注意力消退，食氣法的價值必定會被重視。
問題只在于，上層如何看待。
如今，結果出來了。
學校課程的開啟是個異常清晰的信號，按照經驗，試點這東西，一旦成功，之后，必定會迎來全國性的推廣。
當然，那還需要一點時間。
至于為何選定學生群體作為試點，按林拓猜想，一來是便于收集數據與管理，二一個，他從沙盤觀測得到的數據，青年學生群體在修行方面，遠比其余年齡段更具優勢。
“倒是這個修身館……莫非，國家已經知道，鍛煉體魄可以加快對以太的吸收了？”
林拓暗暗思索，決定觀察一段時間。
另外，一個有趣的發現是，關于陽城試點的消息，在互聯網上，竟幾乎沒有動靜。
除了陽城本地的一些群聊，社群中在討論。
外界，各大社交媒體，平臺，集體噤聲，就仿佛，是刻意在封鎖消息。
……
……
接下來的幾天，林拓的生活十分規律，花溪對拳譜已經掌握熟悉，林拓也開始對她逐步進行一些技巧性的教學。
魔法書籍的研讀平穩推進，借此，他對以太這種力量的利用方式，以及深層原理都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這意外地讓他對化兵拳的操控精細了許多。
網絡上，修煉的消息仍舊不多，但在陽城，卻已蔚然成風，偶爾去公園里，都能看到不少人集體打坐。
日常招呼也從“吃了么”進化成了“修煉了嗎”。
相對于現實的“平靜”，沙盤中，卻是日新月異。
……
“人類族群在擴大。”清晨，當林拓來到了沙盤旁，俯下身，就見南北大陸上，人類的勢力范圍進一步擴張。
原本，德萊王國以及其余的大小諸國雖都已站穩腳跟，但這片大陸上，仍舊有大量的地方，未曾被開掘。
尤其是偏遠的山脈、森林，河谷……倘若平原地帶歸屬于人類，那么，廣袤的森林，便是“魔獸”的樂園。
人類進化的同時，當初一并轉移過去的變異野獸也在繁衍。
“呼。”輕輕吹開沙盤上空漂浮的云層，林拓目光掃過山川大地，肉眼可見的，幾片由魔獸統治的森林面積開始縮小。
人類城市的規模在擴大。
當然，過程中免不了永恒不變的戰爭。
在林拓短暫觀察的時候，就只見德萊王國的境內硝煙四起，戰火彌漫。
打開運行日志，往前翻了翻，不出所料：
【世界衍化元……年，德萊王國教會總部覆滅，宗教力量跌入谷底，時任國王一月內，連下十三道政令，重建教會，削弱教權，北方大陸諸國陸續緊隨……繼此，教權有名無實，淪為王權附庸……】
【然而王朝興衰自有定數，教權收歸締造了德萊王國最后的輝煌，此后，老國王日益昏聵，朝堂混亂，地方領主勢力崛起，外部諸國環伺】
【當代國王統治三十八年后，突逢疾病，一夜而亡，國內大亂，南境公爵自立，自封公國，二年，東境、北境公爵聯手叛亂，直撲王都，內戰開啟，僅五月，王室葬身于火海，德萊王國解體】
【可戰爭并未就此結束，舊王朝的崩解意味著新王朝的誕生，此后十一年，北大陸戰亂不休，各大小王國、公國彼此吞并】
【過程中，巫師的力量逐步減弱，自然天賦能力的降低終于讓這股勢力徹底退出了歷史舞臺，取而代之的，則是以修煉法為根基，法術發展為枝葉的超凡者勢力】
【而就在人類巫師消散的同時，在遙遠的海洋中，獲得修煉能力的海族群體則在飛快擴張】
【與此同時，原本混亂的，缺乏統一政權，家族林立的南大陸卻開始了一系列變化，遠古浮游末日后裔，繼承了“古代姓氏”的定南李氏崛起，時任家主自號定南王，十八年間，席卷南大陸，建立一統政權，把持南北貿易，開放通商口岸……南大陸人口規模迅速擴大】
……
【值南北大陸政權變動之時，兩大陸間，超凡力量稀少的九大連島區域，航海、造船技術迅猛發展，人類對海洋的興趣與日俱增，冒險者群體井噴，一艘艘探險船只在當地財團的支持下，深入遠洋，擴充海圖，尋找島嶼、物產……大航海時代拉開序幕】
……
離山，書房中。
清晨陽光正好，林拓看向運行日志最尾端的那條最新的，有關于“大航海時代”的信息，沉默了下。
當他將目光投向九大連島，“縮放”功能開啟，整個沙盤大陸迅速撐開，以九座大型島嶼為骨架，上百座小島散亂分布的，南北軸線的地域陡然清晰了起來。
林拓看向一座座大型港口，在時間加速效果下，如同延時攝影般，一艘艘貨船進港，密密麻麻的碼頭工人們晝夜不停地勞作著，如同辛勤的工蟻，同樣的，也有一艘艘大型船只，悍不畏死地朝著海洋深處行去。
其中有許多偏離了航線，遇到暴風雨，礁石而沉沒。
也有的，在補給耗光前折返回陸地。
可整體趨勢，卻是越發深入，接近了沙箱的“邊界”。
“果然……當技術發展到這個階段，探索世界就是一種必然。”林拓俯瞰著一艘速度“最快”，也是最靠近邊界的船只。
時間加速下，林拓不大確定它已經航行了多久，但能被他在宏觀尺度上觀測到，這就已經是一件極難得的事。
一不留神的功夫，就已經行駛到了風暴海深處，即將抵達世界盡頭。
“不行，得做點什么……起碼，拖延下他們發現沙箱邊界的時間。”有了1號沙箱的經驗，林拓對此絲毫不敢大意。
想了想，他緩緩俯身，朝著沙箱邊緣，隔離罩區域用力吹了口氣。
因為沒有關閉時間加速，這一口氣在沙盤內部，足以掀起持續數年，數十年的風暴。
……
……
太平洋深處，巨大的黑箱平靜地嵌在地球表面，遮住了海面，也封死了海洋下大片區域。
它是那么安靜，以至于，沉默的如同周圍那些，存在了幾千年，幾萬年，乃至更久的島嶼。
然而，就在黑箱朝向東方的位置，內部。
無邊無際的海洋上，正有一艘飽經風雨的船只，在堅定不移地朝著“邊界”行駛。
……
“轟隆！”
海洋上的氣候總是詭異多變的，尤其是風暴海，更是如此。
上一秒或許還是晴空萬里，下一秒，就是陰云密布。
此刻，天空中布滿了烏云，大海上，狂風肆虐，電蛇閃爍，洶涌的海浪翻卷著，天地之間，一片昏暗，仿佛連海水，都成了灰濁的泥漿。
海面上，一艘飽經風雨的船只正隨著海浪劇烈搖晃。
它的桅桿已全部降下，將風力的影響降到最低，只有固定在船艙頂部的航海燈釋放著最后一縷微光。
甲板上，大副用繩子將自己固定住，抓著扶手，神情驚懼：
“船長！前面好像是颶風帶！”
“不行，這片海域的氣候太古怪了！”
“如果繼續航行，太危險！”
能支撐到這里的，都是經驗豐富的船員，一路上，兇險的情景也遇上了不知多少次，然而，感受著前方海域那異常狂猛的風暴，饒是他們，也都生出了畏懼的情緒。
返航！
必須返航！
再往前，他們的船很可能會被颶風撕成碎片！
然而，站在最前方的“船長”卻只是一手死死握住圍欄，身體像釘子一樣固定著，右手，則將一只單筒望遠鏡按在凹陷的眼眶上。
透過鏡筒，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前方灰蒙蒙的天地間，那橫亙整片海域的巨大龍卷。
它們不知從何而來，就如難以翻越的山嶺，徹底封死了前方的路。
即便是強大的超凡者，也無法在這種環境下前行。
最關鍵的是，根據他的觀察，這風暴帶似乎并非偶然，而是持續存在，晝夜不息，覆蓋范圍極廣。
根本沒有繞過的可能。
“就這么返回嗎？”站在風浪中，船長仿佛聽不到雷霆的轟響，聽不到身后手下的呼喊，心里只有這一個念頭。
作為九大連島最“瘋狂”，最勇敢，也是最富有經驗與冒險精神的航海家，對于探索世界，他有著常人無法理解的偏執。
這幾十年來，他總共嘗試過出海五次，前四次都是中途遇到意外，被迫中斷。
如今，他已年過五十，即便從小修行，身體比常人健壯，可身上積攢的隱疾也快要壓制不住。
可以說，這就是他最后一次遠航了。
一旦放棄，再無希望。
想著這些，這個中年人默默放下了望遠鏡，然后道：“繼續！”
“什么？船長您……”
“我說，繼續！”
沉默中，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經歷了多少心理斗爭，這些堪稱心腹的船員們一聲不吭，抱著視死如歸的決心，默默調整船只，筆直地向著前方駛去。
“咔嚓！”
就在船只勉強向前推進了幾百米后，這艘古舊的海船終于不堪重負，在兩股海浪的撕扯下破碎，崩裂，斷裂成無數木板。
船上僅剩下的十幾個人也驚呼著，向海洋中墜去。
“要死了么……”
他們心頭升起了同樣的念頭，下一秒，耳畔竟回蕩起一陣悠遠的，溫柔的，仿佛海水拍打沙灘的歌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