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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若蟬聲 - 第41章 覬窺龍潭4妖鶴 大展神威8隻奪字體大小: A+
     

      暅之行針時,又認真地向莫愁講解了些認穴的要點,

      談話間他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

      “莫愁姑娘近日大多數時間都在寺里,阿侯可一切都好?”

      “啊!不妨事的。

      覺法大師的女徒尼明練與妾身很是投緣。

      她知曉了妾身的事情,這幾日特意下山幫忙照看著阿侯呢。”

      “覺法大師還收了女徒啊?

      按道理比丘尼不是都應該住在后山?”

      “明練還只是個沙彌尼呢,也就是個八九歲的孩子,

      平日里和沙彌也看不出有何區別,倒也不必刻意有什么回避。

      雖說她年紀尚小,可是經覺法大師點撥,

      那兩膀子力氣就算比之尋常莊稼漢子也不遑多讓,足夠照顧好阿侯啦!”

      “聽說覺法大師共收了六名弟子,明練也是其中之一?”

      “不錯。木白,慧可,道育,道副,曇林,明練,

      六個孩子都是聰穎過人。

      日后成就,定是不凡。”

      “莫愁姑娘也通相術?”

      莫愁面上緋紅,忙辯解道,

      “略懂,略懂而已。

      妾身,本也出自梁國李氏。”

      “哎,這倒是我多此一問了。

      那日初見時曾聽姑娘提起,

      李氏一門,自幼熏陶,道家百說,多半還是有所浸染的。”

      “祖公子客氣了,浸染這個詞可真談不上。”

      二人聊著聊著,莫愁姑娘終是神態自然了些,沒有了方才的拘謹,

      一顰一笑間,魅力自生。

      其實莫愁的年紀并不比瓠,殷二女大多少,

      只是已經人事,所蘊風情自然遠非那些黃毛丫頭所及。

      那種只有真正的女人才能流露來的殺傷力,恐怕只有郁悶或者彭城公主那樣的女子才堪相比……

      哎,怎么就忽然想到了她們呢?

      有時事情就是這么曹操,

      你隨便想想,就會招魂到。

      暅之正要結束施針,外面忽然一陣嘩聲。

      只聽嘎吱一聲,門被拉開一條縫隙,

      一名女子被眾人搡了進來,后面五顆腦袋跟著探入。

      那女子近屋,望見暅之正和莫愁說笑,氣得三尸暴跳,膺嶺頻搖。

      她正欲發作,忽然看清他們是在為劉贏施針,動作終是緩了一緩。

      來者正是郁姐兒,當日將劉贏迎回寺中,她也是在場之人,

      自然很快明白過來狀況,但是那股酸勁終歸還是上了頭,

      “呦,究竟是敕勒的馬兒先吃草,樓蘭的羊羔有水喝。

      (筆者案,近水樓臺先得月一句,畢竟當時沒有。草原上也有自己的說法,敕勒川在河套塞外最南之地,草青得早些。羅布泊原為大湖,支持著龐大水系滋養樓蘭,鄯善,若羌之地,至北魏方漸枯竭。)

      看來要看住魚兒不偷腥,只能結廬在湖邊。”

      “姐姐,我們房間就在隔壁。

      只住了兩人,冷清的緊。

      要不你和莫愁姑娘就一起住過來吧?”

      殷色可從來不怕事兒大,嘴又長人一節,

      這個套一下不打緊,怕得就是有人真敢接招。

      果然那郁悶連想都沒想,扭頭便是應道,“好啊!”

      天曉得,三個女人便能成一場戲,這一折出個番外還富裕。

      這一天,幾個漢子只能眼神發直,淹沒在三女的陣陣聒噪與薄面皮的莫愁赧顏應聲之中。

      半日看似無事,不知遠處早已烏云壓城。

      子夜,一匹駿馬揚鞭疾馳,百里兼程直奔蘭若。

      凌晨,馮亮和小龍王便已被拍門聲驚醒。

      兩封急報,

      一是兩名皇子的冊封。

      三皇子元愉封京兆王,四皇子元懌封清河王,唯獨不封二皇子。

      太子位雖然空置,此時也已毫無懸念。

      被封王的王子,如果不通過極端手段,便等于在嗣爭這場大戲中已經成為了局外人。

      另一份急報的消息更具爆炸性。

      梁國郡高飏染恙,貴人高照容獲準探視。

      為避嵩山多事,經豫北沿河而行。

      于共縣遇刺,薨。

      是魏王的意思嗎?

      馮亮和小龍王聽到后面一則消息,反應都是一般無二。

      北魏祖制子貴母死,魏王既然廢了大皇子,封了兩位小皇子,那立二皇子的意思便是昭然若揭。

      高貴人正是二皇子的生母,此時忽然暴斃,也許是魏王在為二皇子掃除最后障礙?

      誰知那信使給出的答案更另他們吃驚,這次刺殺,并非魏王授意。

      對高家動手,魏王還沒有做好準備。

      據聞,刺客是名女子,顯然是經過訓練的殺手,擅長潛匿,出手果決。

      “看來我們兩人里,有一人要暫時離開了。”

      馮亮與小龍王對望一眼。

      “便由孤家去吧。

      孤自幼生活在宮中,

      高貴人也曾對孤頗多照顧,

      孤理應去見最后一面。”

      馮亮也不與小龍王相爭。

      后者便自去準備,與諸兄弟匆匆別過。

      小龍王前腳剛走,寺中警訊大震,竟然有人趁機襲寺!

      暅之等人都是得過小龍王的吩咐,

      警訊一起,立即全力趕去看護二皇子。

      暅之,慶云,采亭,色可均是提劍便走,郁悶非要纏住暅之,自然同行。

      便只留了莫愁照顧劉贏。

      四名黑衣人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繞過了寺中高手,直接撲向“太子”住處。

      此間外圍守衛雖嚴,但那些所謂精卒,竟然沒有發出任何警訊便都陪上了自己性命。

      這里原本是道人大統所居禪院,自然較別處院落更為寬敞。

      院中還打有一口自用井,無論何時都能保證供水。

      一名灰衣中年僧人,似是生過什么大病,脊背微有些佝僂,正吃力的將水桶丟進深井,將那本來就已是弓形的腰背又埋下去幾分。

      那些黑衣人,就這樣徑直闖進院來,見那灰衣僧人的可笑模樣,相視一笑。

      其中一名黑一人喝了聲,

      “我來幫你!”

      拔足便向那僧人后臀踢去。

      當時金庸先生的小說還未出世,所以這些黑衣人無從知曉嵩山蘭若的頭條禁忌,那就是寧愿與方丈首座交惡,也千萬莫去招惹挑水掃地的那些雜役僧。

      這灰衣僧人也沒有回頭,只是似乎手中水桶太沉,一個踉蹌,險些栽進了井中。

      他身體前頃,后足向后帶起,不經意的一蹬,便踹中了另一只空桶。

      這桶徑直滑出,向那沖來的黑衣人迎了上去。

      黑衣人沖勢極快,那桶飛得也不慢,兩相疊加,這樣的速度哪里是人力可以避開?

      只聽黑衣人哎呦一聲,小腿一麻便翻倒在那桶里,隨那桶一起滑回了原地。

      這幾名黑衣人都不是尋常人物,自然不會像小說家筆下那些為了襯托主人公而被雇來的“資深殺手”,輕信對手是誤打誤撞,一個個前去試探送死。

      他們已然省得眼前是一名藏拙的高手,于是飛快地拉開了陣型,將那灰衣僧圍在當中,自有一名同伴,將桶中黑衣人撈了起來。

      “你們倒是很會挑時間啊。

      小龍王剛剛離寺,

      馮保義座下百變拔拔失蹤,

      覺法大師輪職后山,

      空空空空在開早課。

      倒是輕易被你們尋出一條路徑直接摸到這里。”

      那灰衣僧人非常吃力地挺了挺身子,但終究還是無法將脊背挺直,但他的目光卻銳氣不減,掃視全場,

      “賀蘭初真,賀拔度拔,賀賴豆叱斤,賀若統。

      呵呵,好大的陣仗啊,好久沒見到過保惠軍的四大統領齊聚一堂了。”

      四名黑衣人此時都是蒙面,竟然被那灰衣僧一個個叫破身份,對方的眼力該是何等毒辣?

      為首的賀蘭初真也瞇起眼睛仔細地打量起眼前的這名佝僂僧人,忽然相似想起了什么,驚呼道,

      “西河王!你是西河王!

      再世勃勃,拓跋太興!”

      “非也!非也!

      奉今上圣諭,孤名,元太興是也。”

      百年前的統萬城,誕生了一代天殺星——夏君赫連勃勃。

      今日的統萬城主,也是一位令人聞風喪膽的鐵血人物,

      因而被世人稱作再世勃勃,便是眼前這位元太興。

      傳說他前些年生了一場大病,秘密歸洛,便再無聲息。

      眼下卻如何出現在這里?

      此人的戰力,在皇族當中,那可是與小龍王的父親拓跋鐘馗,前安豐王拓跋猛齊名的。

      難怪“太子”住所的防御如此松懈,原來是埋伏了如此重量級的一枚棋子。

      有他守在這里,就算賀部四杰此時齊上,恐怕那河西王也能拖到寺中的支援趕到。

      五人如此對峙,賀蘭初真的手握在刀柄上,松了又緊,緊了又松,始終做不了出手的決定。

      元太興以一敵四,自然也沒有想過將對方統統撂倒,只是想守住此處院落,不使四人順利突破,因此自然不會采取主動。

      但是他打量賀蘭初真此時神色,隱隱也覺得有些不妙,不由冷哼道,

      “看起來你們也并不著急。

      難道太子竟然不是你們的主要目標?

      保惠軍中赫赫有名的‘陰山四鶴’竟然不是你們此行主力?

      看來倒是小看你們了。”

      “西河王果然老辣。

      今日我等自然是無法得手,不過我看此時時機也差不多了,寺中的高手應該都在向這里趕來。

      我們再不走,怕是要錯過下次與西河王再見的機會。

      那我們,就此先行別過?”

      元太興一聲冷哼,若是不留下一個活口,如何能知道對方究竟在受何人指使,又有什么意圖?

      于是他拳風一凝,一聲暴喝,這一拳就擊在了剛剛他用來打水的木桶之上。

      方才他佯摔踢飛一桶,手里也不閑著,趁勢便將井中水桶撈出倒扣在地上,便是做好了萬一的準備。

      砰地一聲,水桶炸裂,

      木條向四方飛濺,碎木如犬牙般猙獰,劃出漫天劍意縱橫。

      元太興對眼前的四位對手也是非常熟悉,自然不會天真地以為僅憑這碎桶一擊就能留下其中任意一人。

      他這一手無差別攻擊,只是為了造勢,逼迫對方做出防御動作。

      而他的身形也在此時如閃電般發動,他的背部佝僂,沖出的一刻仿佛貼地而行,那身姿便如獵豹撲食一般,猛沖了出去,

      目標正是方才被他一桶傷到的賀賴豆叱斤。

      他對自己剛才的一擊自是了然,這豆叱斤的膝下軟骨此時必然已有些損傷,行動不能如前般靈敏。

      如果想在四人中留下一個,他自然是最好的人選。

      但是陰山四鶴一直統一行動,彼此之間早有默契。

      賀拔度拔在避讓時便已選擇了能夠援護賀賴豆叱斤的方向,只見他敏捷地避開了幾片碎屑,對著賀賴一腳飛了出去。

      賀賴豆叱斤也是勉強讓過了幾道勁風,見賀拔一腳踹出,忙用臀迎了上去。

      只聽嘭地一聲,賀賴巧妙地運用了最柔軟的部位吸收了全部力道,然后借勢飛掠出戰圈。

      元太興手中抓過一截斷木,瞬間迸發出磅礴劍意,勁風涌處,正是因那一腳略受阻滯的賀拔度拔。

      后者亦非庸手,踢出去的那只腳直接一踏地面,身子橫翻而起,借勢拔出腰間短刀,借著翻滾之力將光弧舞得風雨不透,緊護周身。

      哪知元太興居然意不在此,忽然轉身將那截斷木脫手擲出。

      那不規則的碎裂面與空氣劇烈摩擦發出尖銳的厲嘯,刺得人耳膜生疼。

      賀蘭初真見那一道烏光是向自己射來,一聲冷哼,隨手扯下一截衣袖,甩作匹練,兜住那道勁風,輕輕巧巧地化解開去。

      賀若統此時已翻上了山墻,回首望向場間,忽然發出一聲驚呼,

      又急忙躍回場中,向對面墻頭掠去。

      原來元太興前面那一套動作統統都是在掩人耳目,從頭到尾他就沒覺得用那一地木碎便能放倒四鶴這樣的高手。

      他將賀蘭,賀拔緩了一緩,又放賀若自反方向逃走,最后仍是把殺招留給了賀賴。

      此時賀賴正在攀爬山墻,他的小腿仍然有些脹痛,用力自然無法圓轉,

      胯下中了一腳,雖說是有意為之,但終究還是有些生疼。

      因此在蹬上墻頭的那一刻便有些乏力,略微遲滯了一下。

      便就是這片刻功夫,一道寒光直掠,暴射賀賴背門。

      賀若統轉頭望見這一幕,忙拼死來救。

      關于元太興的傳說實在太多,但最神奇的,一定便是他的殺手“八隻奪”。

      奪,是守節短劍,

      是戰斗到最后一刻,用來奪敵或奪己性命的武器,

      是守志不屈,不愿受辱的精神象征。

      這種武器在先秦石鼓文當中的寫法,上八,下隻,與“奪”字它意不同。

      古吳越祭祀為了弘揚此節,發明了一種禮器,

      短刃,生六旁支,狀如牛角,交替攀生。

      六角,刃尖,刀柄,合八隻之數。

      (筆者案:形如今日本七支之刀。其刀來歷,銘文釋義,在本系列后續作品有詳述)

      當然,將禮器做成這種奇特的形狀,隱然間也有炫耀當時吳越之地金屬鍛造技術的外交意義。

      元太興的“八隻奪”兇名極盛,自然不會是聊供觀瞻的祭祀禮器。

      在他與高車作戰的時候,曾經生擒高車國主,西域第一巧匠阿伏加德羅及其從弟橋至。

      (筆者案:阿伏加德羅,《北史》作阿伏至羅。橋至《北史》作窮奇,既上古所謂蟜極。如前文所述,現代印歐人出高加索,其實與中華源昆侖相距不遠,中西上古名源共通性,以及某些西文名一代目先祖故事由來,是本系列后續作品的內容。)

      阿伏加德羅乞命請降,愿獻奇寶求生。

      哪知元太興看過了前者的那些新奇發明,并不怎么感冒,不過卻對那些用堅韌的天蠶絲為連接所制的成套裝置非常感興趣。

      于是就讓對方幫自己改制了一套“八隻奪”。

      從表面上看,這只“八隻奪”與普通禮器無異,只是七個刃口均為精鋼所制,鋒利異常。

      實際上呢,這七刃都是可以獨立分開的,平時扣在一起,由天蠶絲拉緊。

      在被元太興以獨門手法擲出的時候,空氣會擦動奪柄內的氣槽,沖擊機關將蠶絲放松,

      飛行一段距離后,七刃便會擺脫束縛,脫離刀柄,

      而刀柄上還會留有一截藏鋒,

      此時一奪化八,在天蠶絲牽制下,拉出八道弧光,自八面夾擊一點。

      一奪既出,萬難躲閃,西域不知多少名將,都折在這“八隻奪”下。

      此時寒光一起,賀若統便知不妙。

      可是那飛奪去勢驚人,速度豈是人力可及?

      只聞一聲慘叫,八道青光倏分倏合,血光暴現。

      賀賴豆叱斤碩大的身軀自墻頭砸落,重重地摔在地上,抽搐作一團。

      寺中鐘聲長鳴,人聲鼎沸。

      賀蘭初真掂量了一下局勢,知道已無法帶走同伴,發出了一聲惡狼般的嘶吼。

      另外雙賀聽聞狼嘯,也是一臉悲憤,但卻立刻有了決斷,毅然轉身攀墻,齊齊退去。

      道統,首座,朱僧生,慶云一行人紛紛到場,見這一地狼藉,便知方才必有一番惡戰。

      元太興咧嘴一笑,

      “他們志不在行刺,須得仔細盤問。好在抓了個活的。”

      “西河王說的可是他?”

      空空空空將那摔在地上的賀賴一把拎起,后者的身軀就如同軟泥一般灘作一團,面上露出駭人的青紫之色,竟是已然氣絕。

      元太興的臉色顯然也不太好看,上前將那賀賴豆叱今的尸體一把搶過。

      空空空空喝了聲,“慢些!”,卻是阻止不及。

      元太興一把拎過來,那尸體不知是何處受力,發出了一道輕微的破裂聲,然后便有一股煙塵沖將出來。

      元太興以及近處的空空空空,寶念,婆羅門,慶云等人躲避不及,盡數被這股煙塵籠罩其中。

      煙塵來勢雖快,在場人亦非等閑,紛紛掩面揮袖,向后暴退。

      一陣密集的咳嗽聲后,慶云感覺煙塵已經散去,忙試著活動了一下筋骨,又深吸幾口氣,仿佛并無異狀。

      空空空空,寶念,婆羅門三僧也神色漸復,面面相覷間卻也看不出有何不妥。

      但是眾人轉眼再看元太興時,只見他變色逐漸轉白,冷汗直冒,似乎馬上就站立不住。

      慶云見狀忙搶上前去一把扶住,賀賴的尸體便嘭得一聲軟落在地上。

      元太興十指佝僂,指甲已呈醬紫之色,緊緊地攥著慶云的上臂,

      后者只覺得仿佛是被一雙鐵鉗鉗住,臂骨都要被捏碎了去。

      雖然是痛徹心扉,但慶云依然不忍此時甩脫元太興,只能向暅之求助。

      “怎么不見佛賢過來?”

      空空空空見狀大急,忙向大統和寶念詢問。

      這佛賢是寺中醫道最精之人,他若在此,怕是還有回天術。

      寶念雙掌合十應道,

      “哎,自從上次爾朱新興失蹤,覺法與佛賢甚感愧疚。

      這兩位現在輪流外出,去鎮上覓那爾朱的蹤跡。

      今日恰好輪到佛賢。”

      就在那幾位大師感嘆間,暅之已是出手了。

      他一抖手取出幾根銀針,隨意幾刺,先是讓那元太興的十指微松,然后一把將慶云手臂抽回,對后者吩咐道,

      “幫我把他放平。”

      慶云應了一聲,將元太興放倒,

      隨即自己也坐下,用大腿作枕,墊住了對方頭顱。

      暅之翻看了元太興的十指和眼白,探過后者體溫,心下已漸了然,

      “眼球發黃,面色泛白,十指醬紫,這是血竭之相。

      他血液內血元暴動,只有換血,方有生機。”

      暅之俯下身去,在元太興身上嗅了嗅,又湊到慶云身上聞了聞。

      “做什么?”

      慶云都被暅之眼前的舉動弄得頗不自然。

      “你們身上,好像只是沾了些草木灰,

      雖然加了些其他配料,讓陰氣更重了些,但也不至于……”

      暅之忽然像似想到了什么,望了一圈,對雄起大師說道,

      “雄起大師,能否麻煩您幫忙查看一下元太興房中是否有煎服湯藥的跡象。”

      隨后暅之又詢問寺中是否有老參。

      巧在道人大統處倒確實留有兩只,

      暅之忙喚人取來,然后飛快地寫下兩個方子,令幾名小沙彌先去煎制。

      忙完這些,他又使人去水邊摘取蘆管,找知廚僧取了許多杯碗,用刀在元太興指尖切了個小口。

      后者血氣已竭,放血頗為不易。

      暅之舒筋導脈,好算是在每個杯碗中都滴了幾滴鮮血,立即趕著與在場眾人逐個相配。

      還好,此間諸人中婆羅門大師的血似是與元太興相融甚恰,良久不凝。

      暅之的臉上也終于有了喜色,

      “八成還是有救的。”

      此時雄起大師也從元太興房中捧出一只藥缶,

      缶中還有些殘渣,似是每日都用來熬藥,于是也懶得洗凈了。

      暅之撈了些藥渣送到鼻子上聞了聞,那殘渣已經冷去,發散不出味道。

      于是他索性撮起藥渣送入嘴中,仔細咀嚼了片刻,才從口中吐出,蹙起眉頭,神色凝重。

      寶念大師問道,

      “親,可是這藥中藏有古怪?”

      暅之搖了搖頭,

      “不,這藥都是上好的選材,沒有問題。”

      “那為何我們中了這煙塵都安然無恙,唯獨元居士他……”

      暅之并沒有先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正色問道,

      “西河王是何時入蘭若的?”

      寶念應道,

      “元居士與太子同時入山,代太子落發,以示足戒。”

      “那關于他之前的病史,以及日常用藥情況,寺中可有人知曉?”

      寶念被問得一怔,顯然他也不甚清楚。

      不過就在此時,另有一道聲音響起,

      “自然是有的,據貧道所知,元居士與我蘭若可是姻緣匪淺吶。”

      》》》》》敲黑板時間《《《《《

      上一節筆者講到了一些古漢語發音,也不自量力的說過要挑戰一些“專家”觀點。正寫得興起,干脆就把本來準備日后挑戰的關卡提前了吧。

      當然,在此之前,先補兩則小貼士。

      一是關于阿佛加德羅家族。在這里,并非是有意要和阿伏至羅建立聯系。但是有幾點可供參考。其一,高車阿伏至羅與前文提到得乞伏一族一脈相承,本就是是高加索人(白人)。其二,阿佛加德羅家族是在十三世紀才聲名鵲起,Avogadro這個姓氏本出自Avogaro,意思是擁躉,后來引申為教廷律師。Avogadro是以職業為姓氏,而這個職業的出現遠遠晚于西方姓氏成型時代。一般以職業為姓氏的,都是鐵匠,水手,屠夫,建筑工,漁夫之類的古老職業。因此這個氏族一定是一個晚興移民氏族,所以才會引用中世紀的職業作為自己的姓氏。

      第二點是關于陰山四鶴。賀蘭部在北魏立國時期為拓跋氏提供了許多支持,四鶴的姓氏都是賀蘭部派生姓氏,其中賀蘭初真,賀拔度拔,賀若統都是孝文時期活躍的武將。只有一個賀賴,是賀蘭部早期首領的姓氏,在孝文朝并沒有出什么名人,于是就安排此人物先領盒飯了。其余三鶴自然還要登場,保義保惠軍的來歷依然尚待分說呢。

      好,現在開始挑戰“專家”時間。我們今天要分說的是后文情節將會推動到的“大食國”的發音。其實在前文講到龍涎香的時候,就曾經帶過多龍的大食西海。大食是唐代對阿拉伯帝國的稱呼。有專家發聲,其音“大益”,原因有二:

      一,大食,是從拉丁對音Tayy(她益)音譯過來的,因此食應讀益。

      二,食字古音本就讀“益”,如酈食其的讀法應為“麗益基”。

      這么一聽似乎有理有據,大多數人被這么一唬,就信了對不對?那我們就一條一條看到

      底是不是這么回事。

      首先,大食的地理位置比拉丁語族國家更靠近中國。中國對其地名認知應該來自他們自己的語言阿拉伯語,或者離中國更近的波斯語。拉丁語發音傳入中國,那必然不是唐代的事兒了。大食這個地區,在波斯語中對音為Tazi,中古對音條支。又Tazig,與今塔吉克同源。其音塔孜。(今沙特地區,漢志,多志等地區,也是取古音譯,ig結尾尾音譯為志/支)

      其次,大食是唐代中國對阿拉伯地區的稱呼,取杜環《通典》音譯,應循唐代發音,兩版唐書均引之。食在唐代早就已經不讀“益”了,正確讀音為“是”,《唐韻》作乘力切。(前文有論,唐音如吳音ch/sh,ing/eng界限不明,乘字注音食陵切/shing;承字注音署陵切/shing,后同。)

      橫向比較魏晉至唐的文獻中,大食,多氏,大寔混用。氏,在中古讀“支”(與月氏同),唐(《唐韻》)時已讀“是”(承旨切,承音從前。);寔,讀音一直為是。

      三本同聲,可見唐代標準讀法為“大是”。方才我們曾反復提到,唐前中古音近蘇白,無論“大是”,“大寔”,“大食”在蘇白中的發音與Tazi的本音已經非常接近了。

      因此大食的讀音按照正確度評分的話:

      塔孜(滿分),大是蘇白(90),大是今普(80),大支(70/從中古條支,漢志譯法),大石(60),但若讀成“大益”一定是不及格,無典可循,望諸看官慎之。

      這里可能一些讀者會有反駁:

      1.蘇白大有/dou/的發音,難道大食要讀“抖是”?不,dou是晚期俚語,不用作專有名詞對字發音。專有名詞的讀法依然還原為/da/,參考“大觀園”。

      2.唐音近粵語,客家,亦有其說。前文我們已經從移民走向做過總結,后文我們有更多實例辨證。此節簡言之,江南諸語,映射了不同時代、地方的口音變遷。我們應當根據不同時代的字數,韻書,稍作比較,就可以得出答案。

      中國在漢字讀音史方面的文獻保留的相當完好,學習成本完全沒有向我們想象中那么高不可攀,這些幾乎都是唾手可得的知識點。只是,我們需要注意引用正確時代的韻書,對比語境和詞語誕生的年代,就能按圖索驥,找到正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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