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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錢上大學的我只能去屠龍了 - 第八百九十章:草字體大小: A+
     

    靠窗木桌上放着的水杯是搪瓷杯,通體白色,杯環左側有紅色的五角星,大抵也是從莫斯科產。杯子表面的無機玻璃瓷釉在無數次使用時不經意的磕碰後露出了下面的金屬,時間久遠後暴露的金屬就留下了血紅的鏽跡,總會讓人第一眼看它上去會產生不衛生的感覺。

    木屋深處的火爐亮着火,窗外也照進來白色的光, 在光與火的交接處,熱水從水壺裡汩汩倒進桌上的搪瓷杯,光與火的顏色融在銀鏈裡嘩嘩墜下,大量的溫度在這個過程中流逝,白霧溢散在空氣裡。

    老阿利安躺在火炕上,側着頭默默凝視着背對着自己倒水的小女孩, 她的身高並不算高,只有踩在木板凳上才能夠得着桌上的水壺。即使在完成這種危險動作時,她也無時無刻揹着那個小男孩, 這副費力的模樣總會讓人擔心她會不會腳下失去平衡摔下去。

    水倒完了,裝滿熱水的搪瓷杯被端到了火炕邊,小女孩爬上了火炕,將背後的男孩安置在了最溫暖的角落,又捧上搪瓷杯跪坐到了老阿利安的身邊,先自己喝了一小口,然後再遞了過去將杯口湊到了老人被凍乾裂的嘴邊。

    熱水接觸乾裂的嘴脣,在輕輕蠕動的同時脆弱的傷口裡溢出了幾絲紅色的小蛇在溫水上,老阿利安一聲不吭地將水喝了一半,在他準備繼續喝下去時,水杯被挪開了。

    女孩默默地將剩下一半的水杯後放在一邊,可能是擔心對方喝太急了。

    過了一會兒看着小女孩老獵人開口了,嗓音乾澀低啞地嘗試說了幾句話想跟小女孩進行溝通交流, 但過了幾秒發現, 小女孩在聽見他的動靜後只是回頭靜靜地看着他,沒有任何的交流和反饋, 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這個黑髮的漂亮女童可能不是雅庫特人。

    “你叫什麼名字?”老阿利安選擇了換作俄文說話,聲音很小很小,因爲每多說一句話都是對他受傷腹腔的折磨。

    小女孩端着搪瓷杯自己喝了一小口,低着頭安靜了好一會兒,似乎是在猶豫或者思考什麼其他東西,許久後才擡頭開口了。“葉列娜。”她回答了老獵人的問題,用的居然是純正的雅庫特語,“你應該少說話。”

    她將手裡的水杯又遞了過去,老人靠近然後啜飲快要冷掉的溫水。她默默地看着老獵人喝水,這是女獵人在進入針葉林之前拜託她的事情。

    這個木屋的倖存者裡會心甘情願照顧這個受傷老人的恐怕只有女獵人一個,除了女獵人以外其他人估計都只會冷眼這個老人的死亡,哪怕他是這間屋子真正的主人。

    喝水的老阿利安渾濁的眼球緩緩轉動,從不遠處的斜斜的窗戶看見了外面雪地裡的人影綽綽,以他的視線不難看清一張他很難忘記的臉,扛着獵槍的維卡。

    小女孩把搪瓷杯裡的水喂完了,又準備下炕去找水壺倒水,但也就是這個時候一隻手從她背後伸了過來按住她的肩膀,一下就將她推翻到了炕上的另一邊,手中的搪瓷杯也脫手而出摔在了地上滾去老遠。

    推開小女孩的人是杜莎,戴着熊皮帽的她明顯氣勢洶洶來者不善, 可能女獵人離開之後再也沒人能跟她對嗆了, 所以現在她的目的也很明確。

    “老東西。”杜莎伸出手就拽住了老獵人的衣領, 單手強行將把這個孱弱的老人從炕上拉了起來湊到自己面前。

    四目相對,蒼老的額頭皺紋堆積得彷佛能摳出黑泥,渾濁的老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這個年輕自己數倍的女人。

    杜莎看着這個老傢伙,抽了抽鼻子,舔了一下嘴脣低聲說,“這個房子裡還有吃的是吧?你藏起來了。告訴我吃的東西在哪裡。”

    “屋子裡有其他的杯子,櫥櫃最下層。”老獵人說。

    小女孩擡頭看了老獵人一眼,然後默默地下炕,走到了櫥櫃前,果然從最下面一層找出了一整套的搪瓷杯,又一一地擺放到了木桌上。

    “你這個老東西,信不信我把你丟出去喂狼”杜莎表情有些嚇人,嘴裡雖然狠毒,但手上卻除了扯衣領之外什麼也不敢做,還時不時扭頭看向窗外擔心有沒有人發現裡面的異狀。

    她回頭的時候還特地瞪了重新倒水的小女孩一眼,大概是在威脅對方別讓她亂叫亂說話什麼的。而小女孩也特別配合,安靜地幹着自己的事情,一聲不吭。

    “老東西我知道你藏了吃的,這間屋子裡不可能就那麼一點吃的。”杜莎舔了舔同樣乾澀的嘴脣低聲說,“別那麼自私,現在每個人都餓着肚子,要是我們餓死了你也別想活着離開。”

    “那就一起死在這裡吧賤人。”老獵人看着杜莎扯了扯嘴角臉上全是嫌惡。

    杜莎暗罵了一句俄語髒話,勐地把老獵人摔在了火炕上,管也不管老人因爲拉扯到傷口的疼痛扭曲表情,反覆地在木屋裡踱步,時不時抽風似地在櫥櫃前翻箱倒櫃,又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衝到角落折騰起了櫃子架。

    老獵人冷眼看着這個女人的瘋狂,可以看出對方的確是餓極了,儘管今天早上她的早餐包含了她兄長讓出的一半份額,她現在也餓得發慌。就算什麼也沒做,女人天生也會比男人餓得更快一些,而從來沒捱過餓的她現在滿腦子都只有食物兩個字。

    別說是杜莎了,就算是在雪地中的維卡、亞當也都出現了明顯的體力不支,他們的勞動量遠超於什麼都沒做的杜莎,雖然只是飢餓了半天,但也很明顯的反饋到了表情上浮躁、焦慮、不安。

    只是時間問題他們就必然會變得易怒以及恐懼,這種心理狀態下極容易出現內訌和互相傷害的事端。飢餓引起的弊端以及漸漸開始了,在這種逐漸升高的壓力下總有些人會提前崩潰。

    “哈!”木屋裡杜莎忽然發出了一聲驚喜的叫聲,沒想到發泄式的東翻西找居然還真讓她找到了些什麼。

    那是一塊隱藏在角落裝着雜物木櫃後的鬆動木板,在杜莎發瘋一樣把木櫃整個地踹翻時,她忽然就注意到了那塊失修似的木板,在女人第六感的指引下她立刻彎腰過去掰動那塊木板,果然真的在後面發現了一個隱藏起來的空間!

    杜莎的驚喜尖叫聲引起了木屋外人的注意,維卡和亞當是最先衝進來的,他們才衝到門口就看見蹲在牆邊撅起的那個大屁股,亞當只因爲多看了幾眼,就被一旁的維卡進門時不小心地肘擊了一下左肋下側,疼得直抽涼氣。

    “你找到了什麼?吃的嗎?”維卡快步過去臉上也久違地涌起了澹澹的喜意,這一整天過來幾乎就沒有過好消息,現在沒有什麼比找到吃的更能讓人精神振奮的事情了。

    “老東西你以爲你不說我就找不到嗎?你個自私鬼,活該餓死你個老骨頭。”杜莎一邊興奮地在那木板後面的空間裡摸來摸去,一邊咒罵着火炕上的老獵人。

    維卡這時也轉頭看了一眼過去,卻發現那個側躺的老人正面無表情地盯着維卡,沒有一絲一毫的憤怒。

    數秒後,在木板前掏弄摩挲的杜莎忽然渾身一震,走過來的維卡和亞當都探頭想看看找到了什麼吃的,結果只看見渾身莫名顫抖起來的杜莎慢慢直起身子,手裡抓着一個木製的玩具?

    一個木凋的玩具車。

    杜莎低頭看着這凋刻手藝爛到家的玩具車嘴角抽動了幾下,然後勐地把它摔在了地上,趴下去整條胳膊都伸進去摩挲了,然後一個又一個古怪的東西被摸出來了:萬花筒、木匕首、木手槍、魔方。

    全都是玩具,還都是上了年頭的玩具,到最後杜莎甚至抽出來了一副國際象棋,她愣了好久轉頭看見老獵人諷刺的笑容才反應過來自己找到的壓根不是什麼食物儲藏室,憤怒地尖叫了起來。

    在她的尖叫中老獵人也笑出了聲音,即使牽扯傷口疼痛難耐他也在笑,直到杜莎將手裡的國際象棋砸在了地上,裡面的棋子全部迸射了出來散了一地,每一顆都是木頭純手工凋刻的。

    殘酷的現實已經擺在他們的面前了,這個屋子裡的確沒有任何吃的了,他們已經陷入了斷糧的危機,接下來只需要一天的時間,他們就會進入飢餓的深淵中越陷越深。

    有了維卡和亞當的闖入,甚至騷亂吸引了雪地裡到處亂走不知道在佈置什麼的中校,杜莎最終還是沒能把麻煩找到老獵人的頭上,在做完他們能做的一切之後,所有人都回到了木屋烤火等待,等待着一個最後還沒歸來的人。

    天光到了下午六點時就開始晦暗起來了,在布穀鳥彈出掛鐘報時的時候,窗外針葉林裡終於出現了一個人影,那是女獵人,她手裡提着一個大布袋子涉雪歸來。

    這一次就算是一直跟她不對頭的強盜兄妹都開門主動開門迎接了,雖然什麼都沒說,但視線卻也是誠實地緊盯着那個大布袋子。

    女獵人把布袋子往地上一鬆手,就直接走到了桌邊拿起一個杯子倒水喝了起來,她身後杜莎已經餓狼撲食的姿態衝過去將布袋子拉開,在看到裡面的東西時表情僵硬了起來。

    “怎麼全是草(一語雙關)!?”

    藉着火爐的光可以看清布袋子裡面全是雜草似的綠植,夾雜着一些黑色和紅色的漿果,最大的安慰是能偶爾零星見到幾個蘑孤。

    “沒有找到獵物嗎?”安德烈中校從失魂落魄的杜莎手中拿過袋子,看了一眼裡面的收穫沉聲問。

    “沒有,一隻兔子和鳥都沒有見到,就像死絕了一樣。”女獵人喝完水呼了口氣搖頭,“只在灌木叢裡找到了一些野生的石荊棘和藍莓、原本我想挖蘑孤,但雪太厚了,挖起來費時費力,轉了幾圈只找到了幾多色釘孤。”

    “這些能吃嗎?”中校又掏出了布袋子裡的一把帶鋸齒的葉子,大部分爲茵綠色,少部分呈現深邃的鮮紅。

    “刺五加。”坐在椅子上休息的女獵人伸手揪了一片深紅色的葉子丟進嘴裡嚼了兩下,“紅色的嫩芽最好吃,有種特殊的香味,鎮上的人都經常拿它來涮火鍋,根莖可以入藥應該也可以一起吃。”

    “這些東西是不可能填飽肚子的。”維卡低聲說。

    “吃的方面大頭還是得看漿果,但暴風雪把灌木裡很多漿果都打掉了,我轉了一圈也只找到這些,更深處的林子裡可能有更多,但我沒有敢去。”女獵人放下水杯,“今天也暫時只能吃這些了。”

    “吃草麼。”亞當看着中校手裡的葉子表情古怪。

    “按理說一個好獵人在西伯利亞的野外是怎麼都餓不死自己的,只會越吃越胖。”女獵人把嘴裡嚼着的嫩芽吞了進去,“但我覺得這裡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個西伯利亞荒野了。”

    “那場暴風雪。”中校說,“一定發生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

    “這是肯定的。”女獵人說,“但無論如何我們明天一早也必須動身,找到離開這裡的辦法,不然再拖下去我們就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西伯利亞的嚴寒不比其他溫帶地區,在這裡任何的行動都會消耗大量的體能,少吃一天的飯毫不誇張的說就是直接剝奪了下一天的一切行動能力。

    恰如饑荒時老人們所說的,真正的飢餓是一隻雞從你面前路過,你都甚至沒有力氣去撲抓它,只有眼睜睜看着它撲騰飛過,留下一地雞毛的恐怖。

    那是精疲力盡的絕望,也是木屋裡所有人即將面臨的絕望。早上的那頓飯在長途跋涉之下已經消耗空了,每個人現在的胃部都泛着酸水,寒冷加速血液循環會讓他們的體力更快消耗,很快他們就會開始燃燒起身上的脂肪來支撐行動了。

    “你說今晚那些東西會出現嗎?”女獵人擡頭看向中校問。

    “我不知道。”中校誠然回答,他轉頭凝視窗外的針葉林,“我只知道,可能今晚是我們最後的反擊機會了。”

    “是啊。”女獵人頓了一下默然頷首。

    過了今晚之後,一旦到達第二天的早晨,十二個小時之後,這間屋子裡面剩下的只有前胸貼後背,體能衰退到極致的飢餓者了。別說那些恐怖的魔鬼了,就算隨便一隻野狼都能讓他們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火爐前水壺沸騰,夜幕也很快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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