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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順1730 - 第142章 曙光字體大小: A+
     
      同樣的消息,對不同的人而言有不同的態度。

      有不屑一顧的,自然也有欣喜若狂的。

      京畿地區的各處良家子村社里告示一貼,頓時讓不少人蠢蠢欲動。

      靖海宮官學即將開辦,十八歲以下有勛身的,亦或是有營學上舍學歷的,均可報名。

      實習期間,月銀五兩,若結了婚,另支給三十斤米。

      如能轉正,月銀八兩,家事支米五十斤。

      實習滿一年,可把妻子帶去附近住,提供營房。

      轉正后的正式差事,各有不同的月銀,在八兩之外。

      再多的待遇也沒寫,可是這樣的待遇就足夠一些人心動了。轉正后月銀八兩!那是什么概念?

      很多與武德宮失之交臂的學子,自從考試結束后心中就一直煩悶不安。好好的機會沒把握住,卻再也沒有了。

      剩下的出路,最好的也就是去各個村社的營學當教習。實力再強勁一些,或可在內舍做教習,各個府的上舍教習都是武德宮里沒考入上舍的,那個做不了。

      從戎雖能立功,但是也容易死。若能做個教習,就能保證子嗣的良家子身份,的確是個好選擇。

      然而到靖海宮官學進學,也一樣可以保證子嗣良家子的身份。這樣一來,轉正后月銀八兩的誘惑就極大了。

      這些人可能一輩子都沒見過大海,想想大順都能把水德認為是藍的,可想而知這些當年的老五營子弟們又怎么可能見過大海?

      陳青海看到這個榜文的時候,便想到了當日劉鈺說讓他留心榜文的話,心里就像是撓了癢癢似的。

      雖說有些失落于“他人作弊而己身補進學”的幻想沒有實現,可這也算是一條極好的出路了。

      記下來榜文的消息,一溜煙跑回了家,便把這件事一說,只說自己要去考靖海宮官學。

      斷了手的老父親皺眉道:“靠不靠譜啊?”

      “爹,這是什么話?官榜,官榜,這還有不靠譜的?”

      “不是這個,你想想啊,實習便一個月五兩銀子。就是選了孩兒軍,一個月才幾兩?你爹我軍餉最多的那個月,是被安排先登斷了手的那次。朝廷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給的越多,便越危險,你懂不懂?”

      陳青海嘿了一聲道:“爹,你這怎么越活越回去了?當日先登之勇,如今倒只剩下了擔憂。”

      老父親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斷手,想著自己戰死在嫩江的大兒子,心道孩子啊孩子,你還沒當爹。等你當了爹,看著送來兒子陣亡撫恤的時候,你就懂了。

      朝廷的錢是這么好拿的?

      尤其是對良家子來說,一分錢,一滴血。

      給二兩,那是讓你操練;給三兩,那是讓你頭排;給四兩,是要著重甲短促突擊反沖鋒的;給到五兩,那就是要破城先登了。

      要是給到十兩二十兩……也不用考慮活著回來了,去之前把家里的事安排好了是上策。

      如今一下子就給到了五兩、轉正后升到八兩,拿手一掂量,便知這危險不下于破城先登。

      “罷了,你若去,便去。這事兒,你也和你媳婦商量商量。剛結婚,就跑那么遠……”

      “是了。”

      見父親沒有固執反對,陳青海琢磨了一下,晚上吃過飯,做了一番后,正膩歪的時候,便說起了這個事。

      他倒精明,先說了別的。

      “實習一年,家里的就能跟著去了。在營邊安排了房子,這不挺好的嗎?將來有了娃,一樣還有良家子的身份。你說呢?”

      剛結婚不久,正是蜜里調油的時候,這時候說起銀子,那就遠不如聚散離別重要了。

      妻子卻羞羞地把頭往懷里一鉆,看了看老少屋的格局,想著結了婚隔著一道墻,隔壁還有兩個沒成年的小叔子,夜里那個的時候實在不敢叫,便問了最關心的話。

      “是單獨的房子不?”

      問完后,臉色更紅,埋在胸前就不敢冒頭了。

      陳青海調笑道:“應是吧?就算不是,都是年輕人,你叫她們也叫,怕什么?再說就算不是,轉正后一個月八兩,還不夠買個新的?”

      “去你的!”

      兩個人嘻嘻哈哈地扭打了一番,便又來了興致,想著墻可不厚,只好蒙著被巾壓低了聲音。

      第二日一起來,陳青海揉了揉肩膀上的壓印兒,妻子找了一條頭巾把她脖子上的紅印子也蓋住,白了他一眼,便擰著腿去忙清晨的家務,給丈夫收拾好去保定府營學考試的干糧。

      十二月二十多一到,保定府營學上舍臨時改成了考場。

      規矩一說,所有參加考試的人全愣住了。

      就一張卷子。

      不考弓馬、不考槍法、不考步射、不考策論、不考默經。

      四個時辰的答題時間。

      卷子上的題目五花八門,有算數、有幾何、有測量應用、有天文常識、還有幾道奇特的應用題,考理解能力。

      比如倒數第三道題:

      已知一天十二個時辰,已知地球一圈為八萬里,已知地球自西向東轉動,京城八點,而某地才六點,不考慮地球是個球,可認為平展開,問此地距離京城最多有多遠?

      如果考慮是個球,那應該是武德宮上舍考試的題目,而且也得算是個難題。

      但若不考慮是個球,只是簡單的勾股數,主要考一下考生的理解和邏輯。

      陳青海答完了這道題,待看到最后兩道題的時候,心撲通撲通地狂跳了起來。

      這兩道題,他沒見過。

      很難。

      可想了大約一刻鐘,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幾個月前那幾個神秘的京城來人問他話的時候。當時他就覺得那卷子很難,若給他幾個時辰,或有思路。

      臨走的時候,那位神秘的大人還給他講了講解體思路。

      這兩道題和當日的題,完全不同。可思路仔細一想,卻能聯想到。

      這不是科舉考試,提前漏出八股要截取的段落,或是策論要考的內容。理論上,這樣當然不算泄題。今天考勾三股四弦五,明天考勾六股八弦十,這當然不算泄。

      可……

      陳青海心中早已確定當日的人就是劉鈺,如今也知主持靖海宮官學的便是劉鈺,心道:“大人之恩,在下必不敢忘。”

      他不知道的是,此時京畿各處府的考場里,還有二三十人帶著這樣的想法。

      只想著這恩情此時記下了,這事兒卻和自己的命運息息相關萬不可說出去,只要記得人家的恩,將來還了便是。

      除了他這樣類似的想法,還有別的。

      或有人想:先生不但給我了良人身份,還給了我進學的機會,米子明啊米子明,這份情誼又該怎么還?

      或有人想:劉大人早在黑龍江就點明了路,早早就叫我準備,日后跟著劉大人,肯定吃不了虧。

      …………

      皇宮內,劉鈺、白令、斯文、切里科夫等人站在一旁,等著皇帝問話。

      在新給皇帝的奏折上,劉鈺想表達一個意思。

      編練新軍、創建靖海宮官學,只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后續的路還長。

      然而萬里長征的第一步,這個說法,并不是一個在大順能講清楚的典故。

      所以劉鈺用了另一套類似的說辭,說就像是如今正在喀爾喀蒙古修建的驛站一樣,為了征伐準噶爾,修建驛站只是第一步,后續的路還長。

      而新軍編練,只是這漫長準備的第一座驛站,以示變革之難。

      這是萬里長征第一步的同意句。

      這個比喻沒有用典故,而是用了此時北疆正在進行的一件軍政大事。

      劉鈺又把編練新軍的軍營選在了劉公島,他又姓劉,早在前朝隆慶年間,官方奏報里就有“劉公島”之名。

      要在那里建軍營、編新軍,劉鈺不敢用“劉公”這個名……因為他姓劉,距離稱劉公,還早著呢。

      所以請皇帝另題營名。

      軍名為青州,但軍隊得有軍營,總不能叫劉公營,這聽起來像是劉鈺搞私軍一樣。

      李淦深以為然。

      又細細品著劉鈺說的“新軍編練,只是這漫長準備的第一座驛站”這番話。

      思索許久,御筆親提,就在一張大紙上寫下了兩個字。

      “漢時,周亞夫營駐霸上,岸有細柳,遂有營名。如今卿要練兵,置于劉公島,卻不可叫劉公營,不然倒顯得愛卿有狂傲之心。這劉公島既已有名,也不便改。”

      “既是卿言:新軍編練,只是這漫長準備的第一座驛站……軍營便取名為小站,如何?”

      劉鈺悄悄咽了口唾沫,心道得嘞,青州軍、小站營,這回全了。

      這名可是你自己起的,和我沒有一丁點關系啊。

      將御筆親提的“小站”二字交給了劉鈺,劉鈺叩謝接過,皇帝又提筆寫了些什么。

      當日被劉鈺俘獲的那艘羅剎的探險船,如今就要作為靖海宮官學的第一艘訓練艦。

      這艘船原來的名字,是“圣彼得號”,既已被俘,艦船的名稱自然要改。

      皇帝親提艦名,也算是一種態度,彰顯一下對海軍、對靖海宮官學的重視。

      畢竟這是第一艘入列的西洋艦船,雖只是一艘探險船,可也是頭一艘。

      想著劉公島處在山東半島的最東端,正是最早看到曙光的地方。

      而開辦靖海宮,興建海軍,又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劉鈺又說將來準噶爾一平,唯一能禍亂大順的就只有東海方向的力量,一如漢時朔方。

      大順又以李唐自比,自是想到了唐時第一次設置朔方節度使時候的雄壯豪氣,李淦遂道:“唐,初立朔方節度,有詩曰:受鉞辭金殿,憑軒去鼎城。曙光搖組甲,疏吹繞云旌。正可賜卿。”

      “海軍初立,當取吉兆。這艘船便以‘曙光’為名,意合吉亦合。”

      說到這,李淦的興致也高了起來,便問白令等人道:“這曙光一詞,西洋話如何說?”

      白令是丹麥人,脫口道:“歐若拉。”

      而切里科夫則用顫著舌頭的俄語說了個單詞。

      李淦懂些拉丁文,也聽過一些希臘羅馬的那些“不德悖倫”的神話,聽過歐若拉,卻不知道俄語里怎么說。

      切里科夫的俄語大舌頭也重,一時間聽不清。

      此時躊躇滿志,心情大好,便問劉鈺:“那羅剎人說的什么?該怎么念?”

      劉鈺深吸一口氣,大聲念出了那個俄語單詞。

      “阿芙樂爾。”

      “阿芙樂爾就是曙光。曙光就是阿芙樂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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