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選擇？」林蒼走了過來，一臉關切地詢問，心裡原本那一絲絲的期待正在膨脹，可他也不敢確定。

作為一個依靠著當武館教習養家的中年男人，他選擇留在隆興武館其實是非常冒險的一件事情，承受的壓力也是非常巨大的。

最近這些天，家裡的氣氛已經明顯不對勁了。

老婆雖然表面上全心全意地支持他的決定，可林蒼已經不止一次地看到她在偷偷抹眼淚，但她從不表露自己的委屈。

這讓林蒼心如刀絞。

孩子也懂事，不再像以前那樣吵鬧著要零食要玩具。

林蒼看著難受，心裡發堵。

可他不會離開。

之所以選擇留下來。

一是關注雷修遠對他有知遇之恩，這份恩情他不願枉顧。

二是他對周恆懷有一些期待。

林蒼期盼著周恆能夠拿回長興派的授權，再憑藉純陽宮真傳的身份，化解與長興派之間的矛盾。

如此一來，現在隆興所有的困境就都將迎刃而解，甚至以後可能還會發展得更好。

畢竟，周恆是純陽宮的真傳弟子，就算現在只是剛入門，沒有什麼身份地位，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以他的天資實力，肯定能在純陽宮眾多實權位置上佔據一席之地。

到了那個時候，長興派肯定會跟著沾光。

當然，就算周恆沒有帶回來什麼好消息，他也會繼續呆在隆興，直到關門，以回報雷修遠對自己的恩情。

至於家裡的開銷，就只能先靠著另外找兼職賺些銀錢。

收入其實並不比以前少，只是不穩定。

所以讓家裡不安。

這並非市儈思維。

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必然會有的利益計較。

「是啊！是啊！周恆，你就別賣關子了！」於鶴催促道，「還是剛才那句話，如果需要錢，我這裡管夠！」

他家裡有錢，吃穿不愁，家底花一輩子也花不完，因此他留下來，純粹就是因為和周恆是好朋友，至於隆興怎麼樣，其實他並不怎麼在意。

可若是隆興恢復到原本熱熱鬧鬧的樣子，或者更加熱鬧的話，他還是很樂意的，畢竟他天性就喜動不喜靜，人多總比人少要好。

而且周恆明顯對隆興的事情很上心，在他看來自己這個做朋友的，怎麼也得幫上一把才行。

可他想了想，自己能拿出來的，似乎只有錢了。

這人生真是悲哀，全身上下貌似只剩下錢了，唉……於鶴心裡不禁有些苦澀。

「館主和林師傅想必已經猜到了。」周恆微笑道：「沒錯，我想讓隆興成為純陽宮的下屬武館，可以傳授純陽宮的基礎武功。

「以後每年純陽宮都會派人來考核一次，合格者可以直接升入純陽宮外院，還會有各種各樣的獎勵和福利。」

「純，純陽宮的下屬武館！！」雷修遠驚呼起來。

雖然他心裡先前有了幾分猜測，可現在親耳聽到周恆說出口，心裡還是忍不住湧起了無邊的喜悅和興奮。

純陽宮的下屬武館，純陽宮的下屬武館！

那可是純陽宮啊！

自神話時代傳承至今的無上仙門，當今世上最強大的武道大宗之一，道門三宮之一，有神一品存在的頂尖勢力！

隆興這個一個窩在小小府城中的破舊武館，居然能成為純陽宮的下屬武館嗎？

這，這，這簡直跟做夢一樣。

如果父親知道了這件事情，肯定不會整日都唉聲嘆氣了吧……雷修遠心中歡喜。

「純陽宮的下屬武館，純陽宮……」林蒼聽到周恆的話后頓時眼睛發亮，就像是正迷茫行走在黑暗裡的人忽然看到了太陽，忽然見到了光明一般！

「這麼厲害！」於鶴也驚喜不已，笑道：「老哥這可真是太強了，以後隆興都要佔你的光，嗯，我覺得應該擴大一下規模，現在咱們才一間房，以後肯定不夠用。」

「似乎的確是這樣。」周恆對此表示贊同，但他還是搖了搖頭，輕笑道：「不過，到了那個時候，都不用我們自己出錢買地買房，府城衙門和布武司肯定會上趕著來做。」

純陽宮這樣的頂尖武道大宗，一旦開設下屬武館，必定會讓無數人蜂擁而至，根本就不需要有半點懷疑，這是肯定會發生的時候。

從五行宗的幾家下屬武館繁榮成樣子，就能看出來了。

而且，由於太華山距離平州實在太過遙遠，整個平州以及附近的宣州、豐州都沒有純陽宮的武館。

這也就是說，只要隆興成為純陽宮的下屬武館，那就將成為附近數州之地，幾萬里方圓，諸多郡府內唯一的一家純陽宮下屬武館。

獨一無二！

完全可以想見，以後的隆興將會是多麼的風頭無兩，那是真正的隆興。

自己轄區內出現這樣的武館，無論是府城衙門還是布武司來說，都是實打實的政績，甚至連郡城衙門那邊多半也會大力支持。

只要這件事情開始了，接下來就必然會有一大群人想要促使著這件事成功。

這代表著大家的共同利益。

「可是，據我所知，授權武館傳授基礎武功，成為宗門的下屬武館，這……並不是尋常的真傳弟子能有的權力。」

雷修遠忽然開口，經過最初的驚喜和興奮之後，他漸漸鎮定下來，注意到了這樣一個無比嚴重，無比關鍵的問題。

周恆這樣一個剛剛拜入純陽宮沒幾個月的真傳弟子，真的有向武館授權的權力嗎？

這……似乎不太可能。

雷修遠這句話就像是忽然潑下來的一盆冷水，一下子就讓林蒼和於鶴等人都清醒過來。

是啊。

周恆有這個權力嗎？

他才入門不到三個月，應該只是一個普通的真傳弟子吧。

能這樣做嗎？

「方才館主所言沒錯，純陽宮對門下弟子對武館授權，的確是有這樣的限制。」周恆點了點頭，聽得雷修遠和林蒼等人臉色一白。

可緊接著他又道：「不過，這只是對七代真傳弟子的限制，六代真傳不受此限，我下山之前也曾問過掌教師兄這件事，我是不受限制的，可以自行授權下屬武館。」

「啊，你可以自行授權下屬武館？」雷修遠聞言臉上的表情變得異常精彩，先是一愣，隨即一喜，最後無比震驚，瞪大眼睛，駭然至極地看著周恆，「你，你剛才說什麼？第，第六代真傳，你管純陽宮掌教叫什麼？叫，叫師兄？？」

「我，我沒聽錯吧？？」林蒼說話都有些結巴了，差點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愣愣地看著周恆，他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站著的這個少年，就是自己教了兩年武功的學徒。

不可思議！

這太不可思議了！

五個月前，周恆還只是一個堪堪摸到九品邊的小學徒啊！

現在才過去多點兒時間，居然不僅成了純陽宮的真傳弟子，還是第六代，是純陽宮掌教，當代天榜第一「駐世真陽」言守一的師弟？！

這個世界未免也太瘋狂了。

於鶴也有點懵，只覺得自己這個好朋友可能已經已經飛天了，這進步真的是太快了。

匪夷所思！

「純陽宮掌教言守一代師收徒，理論上我應該是純陽宮第五代掌教陳洞玄的弟子。」周恆拱手向純陽宮方向一拜，算是為方才直呼師長名號聊表歉意。

隨後，為了讓林蒼和雷修遠徹底安心，他又把純陽宮的腰牌拿了出來。

這讓雷修遠和林蒼等人徹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驚之中。

周恆成為純陽宮當代掌教的師弟，前代掌教的弟子，這真的是徹底超出了他們想象範疇的事情。

平日里就算再怎麼大膽，估計也幻想不到這種地步。

可現在這居然成了現實！

「請受我一拜！」雷修遠作揖躬身，向周恆行禮，道：「莫要攔我，這不只是我在拜，也是隆興武館在拜。」

「也受我一拜！」林蒼也跟著一起向周恆行禮，道：「隆興因你重獲新生，這一拜你當得起，當得起！」

周恆原本是想要運轉內氣阻攔的，可雷修遠和林蒼既然都已經這樣說了，他便收了手，沒有阻止。

在兩人行禮完畢之後，他才拱手道：「林師傅，館主請起，你們這樣驟然大悲大喜，容易內氣浮躁翻湧，不如先返家休息，武館授權的事情就由我來辦，如何？」

「這怎麼行？」

「不行，你給隆興授權，本就是莫大恩惠，怎麼能再讓你費心去辦手續？」

林蒼和雷修遠都連忙搖頭，他們覺得這樣十分過意不去。

「布武司的那位錢總司是因為我才得到提拔，我去找他辦事更方便一些。」周恆微笑道：「而且，林師傅，館主，你們鬱鬱寡歡這麼長時間，的確是應該好好養生神了。

「畢竟以後隆興重獲新生，再掛上純陽宮授權的牌子，還需要你們忙前忙后盡心打理，那才是真正要費心的時候。」

這話題一放到隆興的未來發展上，雷修遠和林蒼就都沒辦法再反駁了。

不過，雷修遠之沉默了一小會兒，便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看著周恆，正色道：「你為隆興出了這麼多力，我實在是想不到能用什麼來回報你。

「這樣吧，等隆興重獲新生，就由你來做館主，你對隆興的一切都有最終的決斷權，每年的收益由你拿九成，如何？」

周恆聞言下意識想要拒絕。

因為他幫隆興本就只是為了報答昔日林蒼和雷修遠對他的照顧，而且這個忙對他來說，只是舉手之勞，根本就不費什麼力氣，從未想過要什麼回報。

這個時候，於鶴偷偷扯了周恆的衣服一下，低聲道：「以後隆興掛了純陽宮的牌子，學徒數量必然暴漲，學費可也可以漲了，一年的收益上萬兩起步。

「而且這肯定只是剛開始的收益，以後武功經營起來，打出名號，繼續擴大規模，招收更多的學徒，那就是年入十萬，百萬的金山銀山了啊！」

「這麼賺錢……」周恆先是一愣，隨即頜首笑道：「好，我答應做館主，不過拿九成太高了，就六成吧。

「那剩餘的四成我建議館主你和林師傅各拿一些，其餘的分給於鶴和其他幾個選擇留下來的學徒，如何？」

沒辦法，他現在又缺錢了。

道法這東西純粹就是燒錢的玩意兒，熒惑守心咒法總共十層，在熟練度達到第五層之前，每次施展都需要消耗特殊材料。

雖然不像掌心雷那樣簡單直白的消耗黃金，但卻要消耗特定的七品靈材，更加昂貴，每一次的消耗至少有上千兩銀子。

他之前攢的那些家底根本就禁不起這麼燒。

這修鍊不是餐風飲露就行，許多地方都是要燒錢的，君不見純陽宮這樣的仙家宗門都在人間有大量產業，幾乎壟斷的珠寶和藥草行業。

做弟子的，總歸也是要有自己產業的。

當一家武館的「老闆」似乎是一個挺不錯的選擇。

至於主動提出降分成這點，是因為周恆想要的是細水長流，讓大家都有錢賺才能賺的更久遠，賺得更多，合作共贏嘛。

對於周恆提出來的想法，雷修遠和林蒼等人卻是都覺得周恆只佔六成的話，還是太低。

最後又和周恆商量了一番，用了各種理由說明了周恆的重要性，終於是說服周恆把自己的佔比提高到了八成。

商量完未來的事情，接下來便是梳理眼下的事情，雷修遠和林蒼聽從周恆的建議，回家休息養神，而周恆則去了布武司。

……

林蒼走在回家的路上，只覺整個人都神清氣爽，過去這些天的苦悶全都一掃而空。

這前前後後將近一個月的等待，太值了！

他腳步加快，想要儘快回家，告訴自己的妻子、孩子、老母這個好消息。

讓他們不用再為此而感到擔心，感到不安。

可是，林蒼還沒走到自家大門前，就見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女人背著一個大包袱，左手提著布袋，右手牽著一個年僅七歲的小男孩，急匆匆地迎面走來。

正是林蒼的老婆。

林蒼見狀臉色一變，驚疑道：「你，你這是要去做什麼？」

「我，我打算回娘家一趟……」女子低下了頭，低聲道：「畢竟我也好久沒有回家看看了，這不帶孩子回去看看嘛。」

「回娘家為什麼不和我說一聲，咱們一起回去啊。」林蒼道。

「我……」女人不再言語。

「爹，娘是想出去做苦工，給人織布縫衣裳繡花，賺些錢補貼家用。」小男孩抓著林蒼的衣角，道：「她覺得你平日里太辛苦了，以後也沒找落，就想要趁著自己還能賺錢的時候去賺些錢……」

「別，別瞎說，我，我就只是帶你回你外婆家啊！」女子急忙拉了拉孩子，低聲道：「別亂說啊！」

「不，你不用去了。」林蒼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心痛無比，鼻子都有些發酸，他拿過來女人手裡的布袋，握住了她的手，聲音微微顫抖，鄭重其事地道：「隆興，活了，你，再也不用受委屈，再也不同擔驚受怕了。」

「活，活了？隆興，活了？」女人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兩行清淚便流了下來，她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低聲哽咽。

「那這個家，也終於活了啊……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