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原本是個地地道道農村人。

    八十年代初，孫子楊林出生（林楊的外甥），家里徒窮四壁，清貧如洗，兒媳連飯都吃不飽，更別提給孩子喂奶了。

    當時東山流行下東北，林楊咬咬牙，將地丟給三個兒子，孤身一人踏上北去的火車。

    先到了遼城，端灰、砌墻，開拖拉機。

    可惜收入依舊不多，寄回家，三個兒子分分，一家也就幾十塊。

    為了能賺更多錢，老楊跑過雙鴨山挖礦，進過臨海扛原木，也在零下三四十度的環境里撈過魚。

    兜兜轉轉八九年，逢年過節都不曾回過家。

    九十年代初，他來到黑河。

    在黑江捕魚的時候，偶然遇到一隊老毛子，對方拿走了他一箱方便面，留下十張狼皮、兩套嶄新軍用大衣，一頂火車頭帽、一個打火機、兩瓶金屬盒子裝的伏特加。

    這事令老楊懵圈了三四天。

    直到后來又遇到一次，他猛然發現了商機！

    于是，在某天夜里，他又偷偷趕著驢車，拿五箱方便面，換了……被十個毛子端著akm，在冰封的江面上追了大半個晚上。

    不過，摸清門路，他很快就跟幾個綠皮老毛子建立了深厚友誼，生意越做越大，錢也越賺越多。

    當然，他也越來越心虛。

    三年前，想家想的受不了，自己年齡也大了，仔細瞧瞧老家，發現兒子做起汽貿，孫子也長大成人，老楊毅然決定金盆洗手，返回東山。

    人雖然消失在了皮毛商的行業里，一箱方便面發家的傳說卻越傳越廣。

    老楊，也就成了傳奇。

    本來他感覺這事也就過去了。

    然而！

    前段時間，與他建立深厚友誼的幾個老毛子，發跡了！

    據說那幾個人是某某落魄家族里的嫡系，元旦前后，冰熊老葉辭職，普帝登臺，那幾個落魄家族不知怎么就被委以重任，昔日苦逼近十年的小軍官，現在竟然全都成了遠東能排上號的大人物。

    那邊通過東山兵部傳來電報，大搖大擺的邀請老楊參加授勛儀式！

    牛掰大發了！

    確實是個傳奇！

    葛小天感嘆萬分，時也，命也，全都很難說！

    跟林老閑聊著老楊過往，倆人一同邁入拖拉機銷售中心的總經理辦公室。

    清湯火鍋、刀切羊肉片、刀切牛肉片、凍豆腐、金針菇、

    滑丸子（淀粉做的五香肉丸，外表滑不溜秋，筷子一般夾不住，魯西南某個地方特產）、

    長條黃瓜片（用刮皮刀先刮去黃瓜皮，讓后把黃瓜放在案板上，不要挪動，也不要滾動，就用刮皮刀一層一層的刮下來，等火鍋涮完肉食，夾住黃瓜片往火鍋里涮兩下，鮮嫩美味。）、

    檸檬片、土豆片、藕片、水煮花生……

    很豐盛！

    席間。

    左側是自家商會第一青銅VIP，林楊的外甥，老楊的孫子，在濟市北端搶占泰市、德市汽車市場的楊林！

    右側是個虬須白發，虎背熊腰的大胡子老頭兒。

    很壯實，也很扎實。

    大冬天光著膀子，讓葛小天忍不住想起拳皇里的特種兵。

    無需介紹，肯定是老楊。

    “哈哈，葛先生，幸會幸會！”對方看到有人進來，微微錯愕，起身伸出猶如鐵鉗子一般的雙手。

    怪不得能在東北混出偌大名聲，僅憑這幅相貌，在那邊就沒幾個人敢招惹。

    并且，做皮毛生意，尤其是‘過河貨’，還跟老毛子有聯系，估計大點的家伙什也少不了。

    是個狠人！

    葛小天微笑著伸出手，與其握在一起，心中決定離此人遠點，“楊老不愧是傳奇，久聞不如一見，今天小子才發現您是這么的老當益壯！”

    “哈哈，坐坐坐！”老楊收回手，拎起一瓶蘭陵，往嘴里一放，輕松咬開酷似啤酒瓶子的蓋子，拿紙巾擦擦瓶口，“喏，咱們東山人豪放，論瓶喝！”

    “抱歉抱歉，小子工地上還有事……”

    “嗯？咱初次見面，喝不喝無所謂，怎么也得坐下來聊聊吧？給老朽個面子！”老楊起身關上門，搬個馬扎放在地上，“小天啊，我可是慕名許久了！聽說咱有個天娛影業，我打算投資部電影，就拍我！”

    身在汽貿城，四周全是天衛，葛小天倒是不害怕。

    不過，聽到對方要投資電影，卻有點錯愕。

    “您打算拍電影？”

    “對啊！就拍傳奇皮毛商！”老楊瞇起眼，捋捋胡子，雙手合十，看向老林供奉的關公象，“老朽生平最敬二爺，即便跨國做生意，咱也義字當頭！跟我干的小伙子，老羊頭，犯不犯法我不敢保證，但大奸大惡之人絕對沒有！一開始沒錢，咱只能偷偷的，后來生意做大，自然要走黑河口岸！但最近幾年，老朽發現不守規矩的實在是太多了，偷得，摸的，搶的，劫的，遇到了肯定要殺，一炮下去，管他們死活，但再怎么殺，咱也殺不干凈，還會污了自己雙手，落下一身官司，所以，必須得教育！拍部片子，讓他們學學道上的規矩，什么叫忠義、正義、道義，別把大好的華夏搞的烏煙瘴氣，也讓官老爺們省省心！”

    葛小天本來以為這世上不會出現‘殺氣’這個東西，但老楊說話間，竟然有種令人涼颼颼，冷冰冰，猶如面對那柄寶刀刀鋒的錯覺。

    見過真血！

    比尚武……不，那幫子人跟這老頭兒根本沒法比！

    “楊老，這種片子恐怕沒法播啊！”

    “咋就沒法播了？古惑不是挺火的么？那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能播，我拍個教育片怎么就沒法播？”

    您這個玩的大啊！

    古惑用的都是刀片子，頂多也就拿個biubiubiu，可您呢，轟隆隆都拖出來了，拍出來無所謂，上映的話，您就不怕自個進去？

    “行不行，一句話！”老楊脫下猶如麻木的襯褂，露出十幾條刀疤、槍疤，摸摸衣兜，掏出一張卡，“前期投資一千萬，后續看情況追加，宣傳費用天娛出，票房收益，去掉院線，咱們半對半！演員道具什么的，我、我的手下、老羊頭們，貨物，全都本色出演！去東北，就以記錄的方式拍！”

    您牛掰！

    葛小天也被這老頭兒的豪氣感染了，“行！”

    “拿去！”老楊食指和中指夾住卡片，往身前一遞。

    “不是，有個很重要的問題，如果咱播出來，您確定不會被抓？”

    “哈！怕啥？就跟我做了很多見不得人的事似的！”老楊抖抖胡須，“不過，電影需要等我從遠東回來才能拍，一去一回，怎么也要一個多月。”

    “不著急，要不，錢您先拿回去？”

    老楊搖搖頭，“喝酒喝酒，喝完趁早上路，回來我給你們多帶點小禮物！”

    葛小天感覺這老頭兒脾氣也挺古怪，坐下來，拿瓶子悶口酒，“您在那邊還有生意？”

    “有啊！這些年賺的錢，一部分給了兒孫做汽貿，一部分則是讓那幾個綠皮毛子幫忙買了地，現在怎么也有幾萬畝了吧？”

    “噗……”葛小天直接噴了，“您老在國外買了幾萬畝地？”

    “是啊！種地種習慣了，可咱又不是東北戶口，分不到地。做生意么，總有閑著的時候，我一閑得慌就想家，然后就忍不住想摸摸鋤頭，跟那幾個綠皮毛子一說，雖然冰熊不允許把地賣給‘外國人’，但可以委托他們本地的公司幫忙代購，于是那幾個綠皮毛子，就幫忙在地圖上劃拉了兩下。”

    “您就不怕他們騙您？”

    “肯定怕啊！跟毛子關系再好，始終不是咱自己人，我就花錢收攏一批，然后再給他們暗地里找幾個對頭……不過，試探這么多年，也沒啥糟心事，再說了，幾萬畝在咱東山確實很多，但在遠東，也就一小丟丟。”

    葛小天點點頭，看來這老頭兒真不是一般的傳奇，舉起酒瓶子，“小子在這里祝您一路順風！”

    “承蒙吉言，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