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維揚在三水陪了陳桃半個月，便動身回到盛海。
　　
　　春節即將來臨，宋維揚卻忙得很，沈思更是迎來一年當中最忙碌的時刻。因為各大公司的年終報告，宋維揚都需要逐一過目，甚至還要跟喜豐、神州、搜狐、搜狗、網易、騰訊、中星微、中芯國際、金牛資本、阿里巴巴等公司的高管（副總裁級別以上），進行視頻或電話會議。
　　
　　而遠在深城，金牛商學院也開始了第二輪招生考試。
　　
　　任何人想要就讀金牛商學院，只要交了500塊錢報名費，隨時隨地都可以申請入學考試。而校方會每隔一段時間，給當前報名的學生發去函件，安排他們過來進行筆試和面試。
　　
　　去年12月底是第一輪，現在屬于第二輪。
　　
　　“老板，到了！”司機提醒道。
　　
　　牛廣成穿著一身高檔西服，挺著個大肚子，等副駕駛室的跟班給他下車開門，他才摟著水蛇腰的小蜜挪動身軀，吩咐跟班道：“在車上等著！”
　　
　　跟班忍不住提醒說：“牛總，今天是入學考試，魏秘書陪著有些影響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老子做事還要你教？”牛廣成有些不高興。
　　
　　跟班只要訕訕點頭，擠出笑容道：“那我就祝牛總考試順利，生意興隆。”
　　
　　牛廣成不屑道：“這個金牛商學院又不是什么正規學校，交了錢就能讀，考試肯定走過場啦。要不是為了多認識一些商界朋友，老子才不會來讀書，40來歲還讀個錘子的書。”
　　
　　“是，是，牛總說得對。”跟班連連附和。
　　
　　牛廣成摟著小蜜離開停車場，突然說：“煙！”
　　
　　小蜜立馬掏出香煙塞他嘴里，又拿出打火機點上，跌聲嗲氣道：“哎呀，牛總，你說過要帶人家去港城玩的。這特區對面就是港城，反正有的是時間，不如考試完了就過去看看嘛。”
　　
　　“去去去，肯定去。”牛廣成吐著煙霧說。
　　
　　此時正好一輛車在他們身邊停下，郭光昌從車里走出來，禮節性的對牛廣成微笑點頭，同時打電話說：“嗯，我已經到地方了，筆試面試結束就過去，今晚大家好好喝幾杯。”
　　
　　牛廣成聽到對方也是來參加商學院的考試，又覷了一眼郭光昌的車子，頓時就樂得發笑：“小兄弟，你這豐田該換了。多少年前的老款，像我們這些做生意的，開爛車出去會掉面子，能談成的買賣都肯定黃掉。”
　　
　　郭光昌說：“我的公司在盛海，這輛車是飛到特區之后，找一個朋友借來開的。”
　　
　　其實就是分公司的車，郭光昌不想太高調，專門挑了一輛老款車。
　　
　　牛廣成主動遞煙過去，問道：“小兄弟在盛海做什么生意？”
　　
　　“賣藥的。”郭光昌道。
　　
　　“搞藥品代理是很賺錢，我有個朋友也做這一行，”牛廣成遞出名片說，“我叫牛廣成，是開礦的，以前還搞加油站，現在加油站都賣給中石油了。”
　　
　　郭光昌問：“煤礦？”
　　
　　牛廣成說：“主要是石膏礦，順便也挖點其他伴生礦材。”
　　
　　“牛老板肯定賺了大錢，開礦的都是大富豪。”郭光昌順口奉承了一句。
　　
　　牛廣成高興地說：“啥大錢啊。我就是撿人剩下的，單一礦床里的石膏最好挖，我手里頭的全是伴生礦。不過我最近拿下了一個好礦，很有搞頭，等過幾年我就計劃給公司上市。這次我來金牛商學院，就是學習如何操作上市的。”
　　
　　郭光昌說：“那就預祝牛老板上市成功。”
　　
　　兩人閑聊著走進電梯，此時金牛商學院還比較寒酸，只在高端寫字樓租了幾間房用于。等花都的健力寶大廈交接完成，商學院的辦公地點就會搬過去，并一直作為金牛商學院的總部。
　　
　　這規模都是一點點擴大的，現在還只有EMBA班，今后會陸陸續續增加教學項目，真正做大以后就要自己建樓了。
　　
　　上樓來到“教室”，里面已經坐了幾個，有人在門口檢查“準考證”。
　　
　　郭光昌和牛廣成順利獲準進入，那個小蜜卻被攔下，工作人員說：“無關人等請出去！”
　　
　　牛廣成笑著說：“這是我秘書。我看里面挺空的，就讓她坐最后排，也好感受一下商學院的氣氛。”
　　
　　工作人員說：“這位先生，如果你堅持讓她進來，那么你的入學考試資格將被取消。”
　　
　　牛廣成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生氣之余又不便發火，只能對小蜜說：“你在外邊等著。”
　　
　　小蜜撅了噘嘴，扭著腰轉身離去。
　　
　　這一輪參加考試的老板總共26人，也不管人來沒來齊，到時間了就直接宣布考試開始。
　　
　　牛廣成本身連初中都沒畢業，他為了面子，發財之后弄了個函授本科學歷。等他拿到試卷之后，本來忐忑的情緒瞬間消失，因為全都是一些選擇題，只有最后一道題需要論述，而且還是闡述對自身行業的看法。
　　
　　不到半個小時，牛廣成就把試卷做完，直接被請進另外一間房去面試。
　　
　　金牛商學院由于還在初創期間，總共也就挖來了四個全職教授，這還是院長項冰說干了口水忽悠來的，剩下的都需要請其他大學的教授來兼任。
　　
　　此時此刻，項冰親自擔任招生面試官，他對牛廣成說：“請簡單的自我介紹一下。”
　　
　　如果是清華北大這種學校，牛廣成或許還會收斂威風。但金牛商學院屬于草臺班子，連考試地點都在寫字樓里，牛廣成也不知道項冰是哪根蔥，牛逼轟轟地說：“我叫牛廣成，今年45歲……我這人天生就有經商頭腦，宋維揚17歲創業，我也是17歲創業。我從鄉下收雞蛋拿到城里賣，當時賣雞蛋要被抓去坐牢的，整個縣城除了我之外，沒人敢干這種買賣。我的雞蛋不要票就能買，生意好得很，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很多人見我賺了錢，也想跟著賣雞蛋。我就讓他們賣，我專門在農村進貨，當時半個縣城的黑市雞蛋，都是從我手里拿貨的……”
　　
　　這家伙足足啰嗦了三分鐘，全在講他的輝煌創業史，項冰頗為頭疼的打斷：“簡單介紹就好。”
　　
　　被打斷演講的牛廣成非常不爽，后仰著收了收腹，用手抬腳翹起二郎腿：“幾年前，我賣加油站大賺了一筆，現在的主要業務是開礦。資產也不是很多，林林總總算起來，我也勉強算是億萬富翁了。聽說金牛商學院只招大老板，我的身家夠招生標準了吧？”
　　
　　項冰無語道：“金牛商學院的招生，不以資產為標準。好了，你再評價一下自己的優缺點。”
　　
　　牛廣成笑道：“我這人的優點是腦子活，別人看不到的機會，就我知道能夠賺錢。我還特別喜歡交朋友，酒量特別好，兩斤白酒下肚就跟喝水一樣。不管是哪來的生意人，只要跟我喝一頓，保準對我心服口服。我這人對朋友還很仗義，只要是真心結交的，什么事情都好辦。去年有個朋友做生意虧得褲子都沒了，我二話不說借給他100萬翻本，認識我的都說我是商界及時雨！我還有個優點就是……”
　　
　　“缺點，說說缺點。記住，是關于商業上的缺點，喝酒不喝酒的別說。”項冰有些不耐煩。
　　
　　牛廣成撓頭想了半天，猛拍大腿道：“我的缺點是對朋友太仗義了。我跟你說啊，有次發貨的時候，一個認識很多年的朋友……”
　　
　　“我懂你的意思，被朋友騙了是吧？”項冰再次打斷，問道，“再說說你最遺憾的事情，記住，必須跟商業有關！”
　　
　　牛廣成或許是二郎腿蹺得有些累，把腿挪下去說：“這個是傷心事啊。老子不該那么早把加油站賣掉，要是留到現在才賣，起碼能夠多賣四五百萬，誰他娘知道漲得那么快！還有就是煤礦，我隔壁縣產煤，公家的煤礦挖了好幾十年，已經基本上挖干凈了。我覺得沒啥賺頭，就沒去買下來。結果他X的，下面的礦層還有煤，而且儲量還不少！我當時要是把那煤礦買下來，現在身家起碼兩三個億！這都是運氣，天老爺不讓我賺這筆錢！”
　　
　　項冰道：“行了，你的面試結束了。”
　　
　　牛廣成意猶未盡道：“我還沒說完呢。”
　　
　　“不用說完。”項冰道。
　　
　　牛廣成問：“那我被錄取了？”
　　
　　項冰說：“回去等消息吧。”
　　
　　牛廣成感覺有些不穩妥：“這樣，幾十萬的學費我照出，再給金牛商學院捐50萬！”
　　
　　項冰道：“抱歉，除了金牛資本以外，我們只接受校友捐贈。在你正式入學之前，還算不上金牛商學院的校友。”
　　
　　“你們就是矯情，白撿的錢都不要。”牛廣成大搖大擺的離開。
　　
　　項冰整整忙活了一天，簡直頭疼欲裂，第二輪參加招生考試的，居然有一半以上都是這種土老帽暴發戶。他直接給宋維揚打電話說明情況，感慨道：“宋先生，看來得降低招生額度啊，100人恐怕湊不齊，我們只招80人吧。我跟你說，我早知道中國富豪的整體素質很低，但沒想到居然能低到這種程度。面試就不說了，筆試我模仿的GMAT出題，很多考生的答案能把你氣得發笑。特別是最后的論述題，讓人哭笑不得，我都懷疑他們是怎么把生意做大的。”
　　
　　“哈哈哈哈，”宋維揚聽了大笑不止，“項教授，你就忍耐一下，矮子里拔將軍挑幾個順眼的，把那100個招生名額湊齊了再說。遵循寬進嚴出的原則，學分修不滿的堅決不讓畢業，這樣就能保證金牛商學院的辦學質量。咱們現在屬于草創階段，資金非常緊張，先把規模搞上去了再說。你這樣想，如果少招20個學生，一年下來你就少了600萬經費。”
　　
　　項冰忍俊不禁：“嗯，這樣我就想得通了。”
　　
　　此時中國富豪的整體素質之低，看看《財富》雜志的描述就知道：這些人建造奢華俗氣的仿白宮辦公室、仿洛可可式別墅；在郊區建造別墅卻不敢打開豪華吊燈，因為害怕導致窮困的鄰居家里跳閘；他們的妻子忍受著丈夫的無數情人，倍感孤獨，只能以養昂貴的寵物、上廟燒香和多生孩子打發生命；他們往最昂貴的紅酒里倒雪碧，像喝水一樣咕嚕嚕往下灌；吃的是煎鰻魚、悶海藻和燉蠔……充分享受著窮奢極欲的每一分鐘。
　　
　　不要以為這是美國佬的抹黑，2000年左右的中國郊區，使用大功率電器確實容易引發片區性跳閘。至于往“82年拉菲”里兌可樂，更是許多暴發戶的最愛，他們甚至認為紅酒的正確喝法就是要兌可樂。
　　
　　再來說說那個牛廣成的筆試論述題答案，這位老兄錯別字滿篇，大致意思說：在中國開礦首先要有關系，其次要有強硬實力，誰干架厲害，誰更不要命，才能把礦弄到手并且保住不丟。
　　
　　嗯，說得似乎沒錯，但項冰想要的答案不是這個啊。闡述自身的行業，正確回答應該圍繞著行業前景、市場環境、經營管理、營銷方式、技術成本等方面展開，誰他媽管你打架斗毆厲不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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