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新買了輛代步車，二手普桑，基本都是蔡芳華在開。

　　小超下學期就該讀一年級了，這小子頑皮得很，坐在車上一個勁兒唱歌：“太陽當空照，我去炸學校。小鳥說，早早早，你為什么背著炸藥包……”

　　“不準亂唱！”蔡芳華大喝。

　　小超立馬切歌：“太陽出來我爬電桿，爬上了電桿我想摸電，一摸摸到了高壓線啊……”

　　“嘎！”

　　蔡芳華頓時來個急剎車，揪著兒子從后座拖出來，當街開始進行吊打，一邊打一邊問：“快說，誰教你的？”

　　小超忍痛大呼：“學前班的小朋友都這么唱。媽，你別打了，手要打疼的。”

　　“氣死老娘了！”蔡芳華把兒子扔回車上，“到家再慢慢收拾你，好的不學，盡學些壞毛病。”

　　蔡芳華把兒子從學校接走，半路又去了趟菜市場，到家門口正好跟宋維揚撞上。

　　洪偉國正在付出租車錢，宋維揚懷里抱著嬰兒，遠遠喊道：“嫂子！”

　　“揚揚怎么回……”蔡芳華臉上的笑容突然變成驚訝，“你你你……這是跟誰生的？是不是那個林老師？這么大的事情，你該提前給家里說一聲啊。林老師在哪里坐月子，盛海還是蓉城？我明天買點營養品去看她。”

　　宋維揚也懶得解釋，直接拿出派出所的那份證明：“嫂子，你先看看這個。”

　　蔡芳華打開證明看了看：“撿的啊，多大了？”

　　“還沒到半個月。”宋維揚說。

　　小超背著書包蹦蹦跳跳的蹭過來：“幺叔，這是新來的弟弟嗎？”

　　“是妹妹，”宋維揚隨口胡說，“你爸在外面生的女兒，他怕你媽生氣，就讓我先抱回來。”

　　小超頓時興高采烈，樂呵呵大喊：“太好了，我有妹妹了！”

　　蔡芳華瞬間哭笑不得，一腳踹過去，喝道：“不準胡說八道！”

　　小區里的街坊四鄰，也紛紛過來看熱鬧，那張派出所證明被傳來傳去，最后大家圍著女嬰議論紛紛，不外乎“親爹親媽狠心”、“這孩子真乖”之類的話。

　　直到女嬰開始哭鬧了，宋維揚才連忙抱回家喂奶，問道：“爸媽和大哥呢？”

　　“爸媽都在公司，你大哥出差談生意去了。”蔡芳華在廚房里回答。

　　小超這皮猴子也不淘氣了，靜靜地看著女嬰吃奶，他以為這是妹妹，再過幾天就要被逼著改口喊“小姑姑”。

　　等蔡芳華差不多把晚飯做好，宋述民和郭曉蘭一起回來，見到女嬰也是瞬間嚇了大跳。

　　宋維揚說：“爸，媽，你們和嫂子商量一下，看究竟以誰的名義收養。有了那邊派出所的證明，收養手續應該很好辦。”

　　郭曉蘭抱著女嬰愛不釋手，連忙說：“我養，我養。我生了你們兄弟兩個，就想要一個女兒，這是老天爺賜給我的啊。對了，你給孩子取名字沒有？”

　　“還沒呢。”宋維揚說。

　　郭曉蘭道：“這孩子是撿來的，叫宋遺芳怎么樣？”

　　宋述民說：“俗氣。”

　　郭曉蘭又說：“昨天下雨，今天剛出太陽，叫宋初晴好不好？”

　　宋述民說：“還是俗氣。”

　　郭曉蘭頓時怒了：“你不俗，你來取一個！”

　　“這有什么難的？咱老祖宗起名的規矩，是男詩經女楚辭，”宋述民回到書房，拿出一本《楚辭》隨手翻開，恰好翻到《九歌·山鬼》，他念誦第一句說，“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這是好句子，就叫若兮吧，宋若兮。”

　　宋維揚無語道：“你這也太隨便了。”

　　宋述民笑道：“不隨便。我剛好翻到‘山鬼篇’，說明這孩子跟‘山鬼’有緣。”

　　“宋若兮，宋若兮，”郭曉蘭反復念了兩遍，滿意道，“這名字不錯，就叫宋若兮了。”

　　“隨便你們。”宋維揚也懶得管。

　　郭曉蘭微笑著逗孩子：“若兮，若兮，你有名字了，高不高興啊？”

　　“木！”

　　若兮立即反了一口奶。

　　郭曉蘭樂道：“你看這孩子，高興得把奶都吐出來了。”

　　宋維揚說：“幸好沒高興得當場拉便便慶祝。”

　　“惡不惡心，一邊兒去！”郭曉蘭呵斥。

　　宋維揚瞬間成為三等公民，只能灰溜溜閃人，跑自個兒屋里上網去了。

　　郵箱里躺著好幾封未讀電子郵件，宋維揚迅速回了幾封，突然看到小馬哥的信：“老宋，我準備開公司，你覺得做網絡尋呼系統有前途嗎？”

　　“沒有。”宋維揚道。

　　幾分鐘之后，小馬哥回復郵件：“就不能給我一點鼓勵？”

　　宋維揚說：“嗯，前面有坑，跳下去吧，摔不死的。”

　　小馬哥嘚瑟道：“很抱歉，你這次看錯了。已經有個朋友介紹了一單生意，跟冀省電信合作，我明天就請假飛去冀省。”

　　“你高興就好。”宋維揚道。

　　“不說了，我還要收拾行李。”小馬哥迅速下線。

　　小馬哥這單生意能夠做成，三個月內飛去冀省四次，靠賣“網絡尋呼系統”賺到了20萬元。整個團隊也僅此興奮異常，天天給尋呼臺打電話，陸陸續續又做成十多單業務，但價錢從20萬元一直降到3萬元。

　　然后網絡尋呼系統的生意就做死了，他們為了生存什么都干，幫人設計網站，做服務器存儲空間和只能更新管理維護，還學丁三石給人做網頁。

　　小馬哥做網頁絕對屬于擾亂市場的行為，他做一個網頁居然只收費5000元。甚至免費制作，倒貼人工，只為了賺網頁的后期維護費……簡直喪心病狂。

　　至于QQ的前身OICQ，這玩意兒暫時還沒搞，要到8月份才開始寫程序。

　　“咚咚咚！”

　　“請進！”

　　宋述民走進來說：“山城那邊我去了，水有點深。蓉城的房地產市場還不錯，這幾年開了兩個樓盤，都賣得很好。正好小林的表哥，也就是那個湯勇聯系我，那邊有個廠子快倒了。我準備拿下那塊地，做一個偏高檔的樓盤。”

　　“拿地困難嗎？”宋維揚問。

　　宋述民笑道：“我接觸了一下湯勇背后的人，比較靠譜，胃口也不大，拿地應該沒問題。”

　　“那就行。”宋維揚道。

　　宋述民說：“之前看到你抱回來的小孩子，我就想起你姑姑家的小孩。唉，一言難盡啊！”

　　“我還有姑姑？”宋維揚上輩子根本沒聽說過。

　　“我是盛海來的知青，這事你知道吧？”宋述民問。

　　宋維揚道：“知道啊。”

　　宋述民說：“你奶奶是老盛海灘的資本家小姐，成分很不好，抗戰期間還在盛海做房地產，特殊時期就被扣了個漢奸崽子的帽子。”

　　宋維揚驚訝道：“小日苯兒都占領盛海了，中國人還能在那里做房地產？”

　　宋述民說：“日苯占領期間，是盛海房地產最紅火的年代。你想想啊，那里是抗戰孤島，全國都有逃難的國民躲進盛海，對房子的需求自然大得很。而控制著盛海地產的外資又跑了，本土資本家正好趁機發展，房地產市場哪能不紅火？”

　　宋維揚道：“你繼續說。”

　　宋述民道：“新中國建立后，你奶奶嫁給了一個進步知識分子，也就是你的爺爺，他們生下我和你姑姑。特殊時期，你奶奶被批斗，你爺爺和姑姑，立即跟你奶奶劃清界限。后來你奶奶就病死了，我一氣之下，報名來容平當了知青，從此就沒再跟家里聯系。”

　　宋維揚道：“也就是說，我還有個爺爺和姑姑在盛海，而且我的姑姑還有個孩子。”

　　“是個兒子，我離開盛海的時候，你姑姑剛生下個兒子。”宋述民道。

　　“你怎么一直不告訴我？”宋維揚說的是上輩子。

　　宋述民道：“我恨他們啊。但剛才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你姑姑，小時候她很照顧我，還省錢給我買糖吃。大白兔奶糖，我至今都記得那個味道。”

　　宋維揚問：“你想找他們？”

　　“不知道，”宋述民搖搖頭，“我肯定不會原諒你爺爺的，他不應該在妻子最需要的時候劃清界限。但你姑姑，我可以理解她，畢竟當時她還懷著孕，被波及到就有可能一尸兩命。”

　　宋維揚問：“他們叫什么？”

　　宋述民道：“你爺爺叫宋興華，本名宋應格，字致之。他最初是滬江大學的老師，后來并入盛海機械學院，前幾年改名叫華東工業大學，現在又合并了其他學校叫盛海理工大學。這些學校并來并去、改來改去的，也不知道你爺爺在哪個學校退休了。你姑姑叫宋衛紅，是盛海大豐棉紡廠的工人。你姑父叫李成功，是盛海自行車廠的工人。他們的兒子叫李超英，我離開盛海的時候剛滿月。”

　　這是在上演尋親節目嗎？

　　宋維揚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宋述民說：“我寫幾個單位和地址給你，你雇人幫忙打聽一下。如果找到人了，先別急著驚動他們，我這邊還沒想好。”

　　“沒問題，我回盛海之后，馬上請私家偵探幫忙調查。”宋維揚道。

　　宋述民嘆息道：“唉，隨便你吧，不找也行。他們當年做的事情，實在是有些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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