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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掃把星 - 少年如虎(4):孤獨的衝擊字體大小: A+
     

    街道兩側的槐樹鬱鬱蔥蔥。春風吹拂,吹來陣陣沁人心脾的氣息。

    “這便是春的呼喚。”

    張倫走在賈洪的身側,一本正經的道。

    賈洪微微蹙眉,“這話有些彆扭。”

    張倫小心翼翼的用手往下順順官服,“那就是……叫春。”

    賈洪側身看着他,“這個說法我覺着有些不對。”

    邊上一輛馬車快速駛過他們的身邊,有人從馬車裡掀開車簾,一張小臉探出來,好奇的看着外面。

    馬車裡傳來僕婦的聲音,“小娘子,快些進來。”

    探頭出來的少女搖頭,“不,我要看看。”

    僕婦嘟囔,“有何好看的?都看厭了。”

    少女瞥了賈洪和張倫一眼,又縮了回去,馬車裡傳來她飛速嘀咕的聲音,就像是鳥兒在清脆鳴叫。

    “二紅你老是說外面壞人多,可我剛纔看了看,兩個少年,一個好純良。”

    僕婦問道:“另一個呢?”

    張倫昂首,期待着少女的評價。

    “嗯……”少女沉吟良久,“另一個我忘了。”

    馬車快速離去,張倫呆立原地。

    賈洪想想,勸慰道:“你只是太瘦了些。”

    張倫怒了,“你會不會勸人?”

    賈洪無奈搖頭。

    張倫冷冷的看着他,突然重重的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眉間多了振奮之色,“我是官了,哈哈哈哈!”

    賈洪低頭看看自己的官服。

    “從九品上。”張倫看着賈洪,“我去大理寺做獄丞,你去兵部做主事,大洪,好好幹,三十年後做到郎中。”

    郎中是五品官,在兵部算是一方巨頭。

    賈洪默默低下頭。

    母親說若是他不報賈氏的名頭,在二十五歲之前能做到七品官,那麼她不會阻攔賈洪的仕途。

    賈洪以前一直覺着母親看低了自己,現在依舊如此。

    但母親一定是爲了我好。

    賈洪用力點頭。

    張倫突然嘆道:“不過兵部如今並不好過。五年前趙國公突然上疏建言改制,隨後朝堂劇烈爭執,老將們第一次衝着趙國公破口大罵,罵他成了文官的走狗……如今看似風平浪靜,可那些人依舊不滿……對了,有人說趙國公遠遊便是爲此。”

    賈洪略爲知曉那事,但父親出遊卻與此事無關。

    張倫突然憂心忡忡的道:“大洪你的性子太好了些,我擔心你在兵部會被那些人欺凌哄騙。我告訴你,要想不被人欺凌,就得會做人。我阿耶說了,做人就得看上官的神色,察言觀色……做上官喜歡的,別和上官頂着幹……”

    張倫的父親原先做生意,在張倫進了算學後,爲了兒子的名聲,他毫不猶豫的捨棄了生意,轉而去爲大戶人家做賬房。

    張倫突然不忿的道:“大洪,你一直沒說自家是做什麼的……莫非不好意思?咱們什麼交情?若是差什麼只管說。”

    他突然笑了起來,“怎地,怕說出來嚇着我?我可是義氣無雙,怎會嘲笑你的出身?”

    賈洪點頭,“嗯,我怕嚇着你。我家中……就是普通。”

    “你阿耶阿孃呢?”張倫問道。

    “都出去了。”賈洪含糊以對。

    張倫嘆道:“哎!難怪你這般老實,沒了父母在身邊的孩子就是膽怯……這是阿耶當初說的,所以他爲了我把生意丟開了……”

    二人走到了皇城前,相對而立。

    張倫的眸中多了光芒,用力揮舞拳頭,“少年人,要努力!”

    賈洪點頭,眸中的光芒就像是黎明的那一抹光,帶着憧憬,以及執拗。

    他緩緩走向皇城大門。

    前方兩個也是一科的新人,他們小心翼翼的,笑的臉上的肌肉僵硬,手腳都不知如何放。

    守門的小吏在仔細驗證身份。

    “老實些!”小吏眸色冷厲。

    這是下馬威。

    兩個新科官員低着頭,連聲答應了,其中一個甚至渾身顫抖。

    二人進去,渾身放鬆,甚至還抹了一把汗。

    “賈洪。”

    身後傳來了聲音,二人回頭,就見賈洪站在門外,神色平靜的看着小吏。

    小吏冷着臉,“大聲些。”

    賈洪略微提高嗓門,“賈洪。”

    小吏眯着眼,“兵部主事?去了老實些。”

    這人是在嚇唬我?賈洪想到了小時候最愛嚇唬自己的阿姐。但他一直牢記一句話:若你並未做錯事,那麼請昂着頭!他微笑了一下,小吏皺眉,“進去吧。”

    咦!他竟然沒有繼續嚇唬我?賈洪有些詫異,隨即進去,身後小吏說道:“耶耶每年都在此地給新人殺威風,誰不怕耶耶?可卻從未見過如此從容的少年……”

    上前的張倫心想自己可不能輸給賈洪,就昂着首。

    小吏陰測測的道:“脖子有毛病?”

    張倫心中一慌,“沒。”

    小吏聲色俱厲的道:“這般看着同僚上官,回頭打死!”

    張倫哆嗦了一下,隨即少年的驕傲讓他想辯駁,但卻不敢。

    他順利過關,追上了賈洪問道:“大洪你爲何不懼此人?”

    賈洪平靜的說道:“我不做錯事,何懼他人?”

    張倫一想也是,“我也沒做錯事呀!爲何會懼他?”

    到了兵部大門外,賈洪回身對張倫說道:“不可低頭。”

    張倫下意識的點頭。

    賈洪走上臺階。

    掌固頷首,“可是新來的?”

    “賈洪!”

    掌固很親切啊!賈洪露出了微笑,掌固把他迎了進去。

    把賈洪帶到地方後,掌固和幾個小吏蹲在邊上打賭。

    “陳員外郎最是苛刻,新人一來必然要被他敲打,這幾年被他敲打的新人出來都腿發軟,有人還汗流浹背,溼透了官服,這個賈洪你等覺着如何?”

    “腿軟。”一個小吏下注。

    “我賭他渾身顫抖。”

    “滿面通紅……”

    掌固做了莊家,收了賭注,突然問道:“賈洪,趙國公也姓賈。”

    小吏笑道:“若是趙國公家的人,哪裡會來兵部,徑直去做清貴的官不好嗎?升官快,不辛苦。”

    掌固點頭,“也是。”

    裡面傳來了陳進法的咆哮,“站好!”

    “開始了。”

    殺威風是傳統,把新人的傲氣打下去纔好用。

    晚些,門開,賈洪走了出來。

    一羣小吏趕緊起身。

    “面色如常。”

    “還在笑,笑的好生純良。”

    “他竟然不懼?”

    晚些,陳進法出來,看着有些惱火的喝道:“誰在賭錢?”

    小吏們做鳥獸散。

    賈洪去了自己的值房。

    作爲主事,他得了一間自己的值房,不過裡面亂糟糟的。

    他笑着開始灑掃清理。

    一如阿福把他的房間搞亂後那樣。

    這是我的第一間值房啊!

    少年覺得無比的新鮮,一種脫離了父母兄長看管的自由感讓他想飛翔。

    灑掃完畢,賈洪又擦了一把臉,這纔去郎中姜春那裡請示。

    “賈洪?”

    姜春從賈洪的資料上擡眸,“兵部主事看似官階不高,可卻職責不小。你是新人,要好生學。”

    這話是應有之意。

    “是。”

    姜春頷首,“做事要看準人,莫要站錯了地方。”

    只是一句話,就讓賈洪感受到了暗流涌動。

    ……

    半個月的時光一閃而逝,賈洪也漸漸熟悉了自己的職權和兵部上下。

    兵部尚書吳奎是賈平安的老下屬,賈平安不務正業,連帶着吳奎這位侍郎也成了代理尚書,直至賈平安致仕,吳奎順利上位。

    賈洪的上官是陳進法。陳進法跟着賈平安多年,也算是水漲船高。

    陳進法的上官是郎中姜春,姜春此人做事一板一眼的,最是端正。

    賈洪的職責目前是協助陳進法整理兵部關於外部作戰的方略。

    這一日,賈洪早早來到了兵部,忙碌了一天後,準備回家。但他需要先去陳進法那裡聽取明天的安排。

    陳進法沒和往日般的喝茶盤點一天的事務,而是坐在那裡,看着地圖發呆。

    “員外郎。”

    賈洪行禮。

    陳進法喃喃的道:“欽陵佔據上風,若是大唐出兵牽制欽陵,贊普會如何想?”

    賈洪楞了一下,看了一眼地圖。

    陳進法擡眸看了他一眼,“你覺着若是大唐出兵,欽陵會如何?”

    若是阿耶被人殺了,我該如何?賈洪換位思考了一下,說道:“畢竟是殺父之仇,定然會趁勢滅了贊普吧。”

    陳進法眯眼看着他,沉聲道:“欽陵與贊普廝殺多年,吐蕃亂作一團,死傷慘重。國公當年說過,政客和政治家都能爲了自己的目標隱忍,哪怕是殺父之仇。欽陵這些年漸漸成長,早已不是當年的那個衝動年輕人。”

    賈洪覺得這樣的人性真的令人害怕,但既然這話是阿耶說的,必然有道理。

    初出茅廬的少年有些迷茫,聽到陳進法低聲道:“兵部那幾位宿將建言出兵吐蕃,爲何?若是大唐出兵,欽陵與贊普握手言和,頃刻間大唐就會多了一個強悍的對手……他們難道看不見?還是說我錯了?不,國公不會錯!”

    賈洪心中一震。

    陳進法起身,“我去尋俞侍郎問問。”

    俞翔的職權中就有這個。

    賈洪告退。

    他在值房外有些心不在焉的。

    陳進法跟着阿耶多年,耳聞目睹,眼光和見識非一般官吏能比。

    他認爲此事不對,俞翔那邊應當會重新考慮吧。

    賈洪樂觀的想着。

    呯!

    摔門的聲音傳來,賈洪出去一看,就見陳進法怒氣衝衝的出來。

    衝着侍郎摔門,脾氣也太大了吧。

    賈洪木着臉。

    陳進法進了值房,賈洪跟着進來,想勸勸。

    “此事不對。”陳進法目光炯炯的道:“可我無法驗證……咦!國公當年和王圓圓有過交代,讓他收集吐蕃的消息,我可去問問。”

    賈洪起身相送。

    陳進法出了值房,說道:“你早些回家。”

    “是。”賈洪和他一起出了兵部。

    一雙眸子在後面盯住了他們。

    冷冰冰的。

    二人一路出了皇城,一路直行。

    當看到崇業坊時,陳進發轉左邊去了。

    自從賈平安致仕後,王圓圓也脫離了密諜系統,正兒八經的變成了一個大唐商人。

    作爲入籍的吐蕃人,外加還是個商人,王圓圓哪怕再有錢也只能住在最偏僻的地方……新昌坊。

    新昌坊偏僻,賈洪小時候去過幾次,每次都覺得害怕。

    賈洪還得繼續前行。

    他剛策馬過去,眼角瞟到了些什麼。

    是人影。

    賈洪微微側身看去,就見兩個男子挑着擔子向左轉了過去,擔子上面蓋着竹編蓋子,隨着二人的步伐顛簸,蓋子偏移。

    這是做小買賣的商人……

    賈洪回頭,身體猛的一震。

    太陽向西傾斜,他剛纔從蓋子偏移開的空隙裡看到了刀光閃過。

    在長安城內做生意帶刀作甚?

    他再度回頭,看到那兩個男子跟着過去。

    一人猛地回頭,那眸子陰冷。

    不對。

    賈洪及時微笑,純良的少年看着無害。

    另一個男子伸手把竹編蓋子拉過去蓋好。

    若是沒有問題,何須遮掩?

    賈洪心中一冷。

    他們要去幹啥?

    要不我回去叫人?

    可回去來不及了。

    他回首看去,此刻街上多是下衙的官吏,以及那些歸家的百姓。

    賈洪深吸一口氣,策馬跟了上去。

    陳進法一路到了新昌坊,門口就兩個懶洋洋的坊卒。

    “王圓圓住在何處?”

    陳進法問道。

    一個坊卒懶洋洋的指指右邊,“前行,第五個口子右轉進去,第三個曲巷進去,第二家就是了。”

    “多謝。”

    陳進法策馬進去。

    曲巷便是小巷,不夠寬敞。

    陳進法到了曲巷口就下馬,牽着馬緩緩進去。

    夕陽漸漸垂落,一抹昏黃的陽光從身後巷子口投射進來,很有些韻味。

    接着這抹光就被遮住了。

    陳進法回身。

    兩個男子就在巷子口,其中一人正在張弓搭箭。

    眸色冷厲。

    充盈着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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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光石火間,陳進法想到了許多,他下意識的下蹲。

    箭矢飛了過來,從馬背上掠過。

    兩個男子低喝一聲,疾衝而來。

    陳進法絕望的往裡跑。

    他瞬息就知曉自己爲何被刺殺……

    唯有一個可能:此次兵部建言出兵吐蕃是故意的,目的不簡單……不,目的很糟糕。

    他聯想到了兵部改制引發的爭執,以及朝堂紛爭,不禁渾身冰冷。

    有不少人說兵部統合了那些職權後,帝王權力空前膨脹,若是出現一個昏君怎麼辦?大唐軍隊將會成爲昏君的玩偶。

    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軍隊置於忠臣的手中……

    門閥之禍不遠,臣子獨掌軍權便是個威脅。

    但……

    陳進法想到了一個可能。

    若是事實證明兵部統合這些權力是錯誤的呢?

    他渾身冷的發顫。

    “殺!”

    身後刀光閃過,陳進法倒地躲避,身後戰馬長嘶一聲。

    第二把刀間不容髮的劈斬。

    陳進法在地方翻滾着。

    橫刀連續斬殺,地面上多了一道道刀痕。

    人翻滾不可能走直線,陳進法翻滾着,看到前方竟然是牆壁,心中絕望。

    此刻另一個男子追了上來從側面舉刀……

    我命休矣!

    陳進法剛想狂喊,就見男子的身後猛地躍起一人,那人重重揮拳。

    這一拳重重的擊打在男子的太陽穴。

    呯!

    男子倒地。

    陳進法狂喜,“賈洪!”

    賈洪落地,另一個大漢尖嘯一聲。

    身後巷子口裡,兩騎衝了進來。

    馬背上的騎士手中竟然握着長矛。

    戰馬在加速,鼻息咻咻。

    賈洪扶起陳進法,馬蹄聲如雷,接踵而至……

    殺機籠罩了二人!

    “攔住他們!”

    那個大漢高喊。

    陳進法心中一顫。

    賈洪知曉兩個人一起逃是逃不過的,他反手推了一把陳進法,“走!”

    陳進法以爲是一起走,就發足狂奔,可跑出一段後他覺得不對,身後沒人,就回頭一看……

    賈洪握着撿來的橫刀,擡眸,深吸一口氣,緩緩走向那兩騎。

    剛開始賈洪壓不住內心的恐懼,身體僵硬,可漸漸的,他忘卻了這一切,眼中只有敵人,他開始了奔跑……

    少年孤獨的向敵人發起衝擊。

    義無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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