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真話？真話就是，很糟糕，爛！你剛纔的彈奏簡直就像是在往我的耳朵裏灌垃圾！！”
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說的異常清晰，沒有半絲的含糊，同時，羅澈那嚴厲而認真的語氣也告訴了閣樓內的所有人，他沒在和李沐開玩笑！
從情感的角度上來看，這番話很過分，尤其是對於一個十二歲的孩子來說，但從這件事本身的角度上來說，羅澈說的沒錯。
從小就帶着天才光環的李沐何曾被人這樣說過？羅澈那嚴厲的語氣讓她整個人都噤若寒蟬，緊緊地抿着嘴脣，一滴滴晶瑩的淚珠已經開始在她的眼眶裏打起了轉。
看着自家小小姐這泫然欲泣的樣子，站在一旁的福伯不由的一陣心軟，但卻沒有任何動作，甚至連話都沒有說一句，因爲他大概知道羅澈要做什麼了……
“再彈一遍。”彷彿是沒有看到李沐眼眶裏的淚珠，羅澈伸手一指眼前的鋼琴，語氣中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
李沐早就已經被嚇呆了，在聽到羅澈的話後，整個人抽噎了兩聲，然後又咬着嘴脣，強忍着眼淚慢慢的彈了起來。
看着老老實實開始彈起第二遍的李沐，羅澈的眼中的嚴厲散去了幾分，他剛纔爲什麼對李沐那麼嚴厲？爲什麼會那麼不留情？
主要原因就在於李沐在彈奏完畢後，被他問起彈得怎麼樣的時候，臉上所露出的那一絲不以爲然，在那一瞬間，羅澈就知道，李沐已經在心中爲自己爲什麼彈不好找了理由。
鋼琴家，在外人眼裏是怎樣的一種職業？高貴、優雅、藝術，第一反應往往就會被貼上一大堆看起來格調很高的標籤，但事實上，只有真正走在這條路上的人，纔會理解，競爭的殘酷，一遍又一遍練習着基礎指法時的枯燥和無味。
即使是羅澈也一樣，他也得一遍又一遍的練，一遍又一遍的練，不停的去熟悉每一個琴鍵，知道在彈奏這首曲子的時候，按下每一個琴鍵需要用到多少力度，節奏、速度又是怎麼樣的？在彈奏那首曲子的時候，按下每一個琴鍵又需要用到多少力度……
就這樣一遍又一遍不停地練！不停的練！！沒錯，所謂的練習就是這麼枯燥無味的東西，甚至會讓人感到麻木。
想在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興趣、毅力、努力、天賦，缺一不可，一個沒有毅力，或者不努力的人往往什麼事都做不好。
這就好比一份工作，你做不好，做不下去，你可以說你對這份工作沒興趣，這份工作不是你想做的，可以！完全沒問題！那你去做你想做的事來養活自己，活下去！
但如果即使是在你自己想做的事上依舊受到一點挫折就退縮了，那你就老老實實的回去做一個普通的上班族，每天上班下班，還有休息日，沒準賺的還更多一些，閒暇的時候和朋友聊聊八卦，甚至交個男女朋友，日子多滋潤？
對自己演奏的好壞感到不以爲然，甚至給自己找個彈得差的理由，這個舉動在羅澈看來明顯是減分的，甚至還有那麼一絲失望。
如果他無所謂，完全可以捏着鼻子隨便的說上幾句，‘以你現在這個年紀，能彈到這種地步已經很不錯了’之類的屁話，然後你好我好大家好，多輕鬆？這樣大家都開心，不是嗎？
但現在羅澈是認真的，他是認真的要教李沐，認真的想要教好她，但光他一個人認真沒用，做學生的李沐自己如果沒那個想法，他這個做老師的再努力又能怎麼樣？
所以，纔會有了剛纔的嚴厲，而在看到李沐又老老實實的去彈第二遍的時候，他也是在心裏確認了一件事。
如果換做普通的十二歲小孩子，或者不是真心想練鋼琴的人，在被這樣一陣嚴厲訓斥之後，肯定就是哭着跑了，但李沐沒有，這至少說明，她是想練好，也有一定毅力的。
認真的聽着李沐的彈奏，說實話，也許是被他那麼說了一通之後，情緒變得更加不穩定了，就連原本還湊合的開頭都變得有些雜亂起來。
但羅澈並沒有馬上叫停，而是等到李沐彈到問題關鍵的時候，再出聲叫停。
連第一章都還沒彈奏完畢就被叫停，李沐整顆心瞬間就懸到了嗓子眼，看着小臉上早就沒了一開始的驕傲，甚至還帶上了明顯害怕之色的李沐，羅澈的語氣依舊平淡，“彈第一遍的時候也是這裏，這一次也是這裏，知道爲什麼每次彈到這兒就會出問題嗎？而且之後更是越彈越亂嗎？”
“因爲、因爲琴鍵之間的間隔太遠了，我手太小，根本夠不到……”李沐幾乎是用一種蚊子叫一樣的聲音來回答羅澈的話。
虧得羅澈感官很敏銳，要不然還真聽不清楚，“沒錯，《月光奏鳴曲》是一首對手指跑動要求很高的曲子，但這其中其實是有技巧的，你夠不到，彈不好，只能說你基本功沒練好，除了這個，其他的原因呢？”
“其他、其他……”
看着完全已經一臉不明白的李沐，羅澈也沒繼續讓她自己想明白的打算，直接說出了答案，“還有就是你急了，因爲夠不到，所以你就變得急躁了，結果，夠不到就是夠不到，一拍錯了，你後面又急着想追回來，結果越彈越亂，越彈越急躁，最後到了根本無法聽的地步！”
聽着羅澈的訓斥，李沐低垂個頭，一張小臉上帶着絲絲委屈，卻沒有反駁。
看着李沐虛心受教的樣子，羅澈的語氣也是柔和了不少，“演奏是需要感情的，這點本沒錯，但同時，演奏也是需要精準度的，有時候感情太強烈了，精準度就會出現差亂，最後影響整個演奏……”
說話間，羅澈起身走到了李沐的身後，伸手抓着李沐的兩隻小手搭在琴鍵上，手把手的從剛纔停下的那一段開始教她。
低頭看了一眼坐在鋼琴前的李沐，發現她現在正偷偷摸摸的瞄自己，羅澈頓時一陣好氣，“看我做什麼？看琴鍵！”
“哦……”
“人的手是很靈活的，這裏之所以夠不到，那是因爲基本功沒練好，根本不知道怎麼靈活運用自己的雙手，別光是想着要手指過去，像這樣，同時轉動手腕，看，不是很容易就夠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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