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洛然不想跟尹姿再鬧下去，她索性繞過她，快步離開。
在臨走前，唐洛然扶着門邊，還不忘轉頭提醒尹姿，“對了，我好心提醒你一句，這裏不僅是我的房間，還是傅子琛的房間，你要想砸東西，最好事後記得收拾，子琛他不喜歡屋裏雜亂。”
說得理直氣壯，其實心裏卻在嘲笑自己。
都到了這種時候，她還有必要跟傅子琛裝得關係親密嗎？
“唐洛然！”尹姿尖聲叫喊，然而唐洛然早就把門關了，她快步下樓。
一下樓，唐洛然就迎面碰上一個雍容華貴的背影，即便已經年過五十，她給人的感覺卻隨着歲月的積累，越發好高貴端莊。
而這個人，就是傅子琛的母親。
唐洛然在最後一個臺階停住腳步，說實在的，她真想現在轉身上樓回房間裏。
她寧願受尹姿的轟炸，也不願意受傅母的指指點點。
然而晚了，剛從廚房走出來的傭人一看到站在客廳中央的傅老夫人，先跟她問好，再擡頭，就發現站在傅老夫人身後的唐洛然，她立即問好，“傅夫人，早上好。”
……
“嗯……早上好。”唐洛然勉強鎮定地點頭，當看到傅老夫人轉頭的時候，她就知道她逃不掉了。
不想被指指點點，就必須主動上前問好。
不得已，唐洛然踏下最後一個臺階，主動走到傅母面前，她淺笑着問好，“媽，您怎麼來了？子琛他已經去上班了，可能要晚點纔回來。”
儘管她已經笑臉相迎，但傅母愣是冷眼相待。
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在她雍容華貴的臉上，唐洛然看到了輕蔑。
“我不是來找子琛，而是來找你。”傅母說話的語氣相當冷淡，她在環顧四周後，並沒有發覺能看得入眼的地方，索性說道，“你跟我出來一下，我的車在外邊。”
“是。”唐洛然低頭答應，天知道現在她有多想裝傻充愣，但是沒辦法，她不想落人話柄。
儘管，她早就被指指點點無數遍。
……
從屋裏走出來，唐洛然果然看到了傅子琛所說的司機，還有他身後的黑色瑪莎拉蒂。
當然，她也看到了在瑪莎拉蒂旁邊的一輛奔馳，想來那就是傅母的車。
跟在身後上了車，司機非常識相地沒有發動引擎。
一上車，傅母就劈頭蓋臉地開始指責她，“我已經看到新聞了，現在家裏的電話都被打爆了，不得已，我只能換了號碼，你知道他們說什麼了嗎？”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即便心裏有想法，但唐洛然還是裝作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很抱歉，我並不清楚。”
“他們問我，你兒媳婦雖然好看，但看上去不像是門當戶對，問你是不是未婚先孕才進的傅家？這些人說話雖然沒禮貌，但也沒說錯，我都不好意思告訴他們我到現在都還沒抱孫子。”傅母說得毫不客氣，語調傲慢。
放在膝頭上的手抓住風衣衣襬，唐洛然咬緊牙關忍耐。
這就是爲什麼她覺得傅母比尹姿還要可怕的原因。
比起歇斯底里的羞辱，像這種暗針，才讓她受傷。
“對不起，讓您蒙羞了。”唐洛然梗着脖子說道，她已經沒有精力再跟傅母吵架，只得妥協。
然而這麼做，不過是讓傅母變本加厲，她的態度越發不客氣，“你知道就好，不過今天我來找你，不是爲了這種早就已經心知肚明的事，而是爲了我兒子的安危着想。”
說着，傅母突然將手伸到前座，並擡眸看向後視鏡——前座的司機與她四目相對，點了點頭，旋即將放在車頂夾層的報紙遞給她。
把報紙甩在唐洛然腿上，根本不用翻開，娛樂版頭條的大標題就已經一目瞭然——江城豪門綁架案曝光！
餘下全文，都是在胡編亂造——傅子琛爲了救出唐洛然而做出的犧牲。
不可否認這次他爲她付出了很多，但事實並不如新聞誇張。
現在，這些被扭曲之後的所謂事實，也成了唐洛然受指責的原因，“你五年來無所出就算了，還差點害死我唯一能繼承家業的兒子，你是何居心？”
“媽，我想您誤會了，我並沒有想要害的意思，而且新聞上說的也不全是真的，我是自己逃出來的——”唐洛然着急着想解釋，然而話音未落，就被傅母一個兇狠的眼神止住了話。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傅母將身體往後仰，靠在皮墊上，從薄脣中吐出刻薄的話，“別再狡辯了，我就是太縱容你了，纔會讓你這麼傷害我兒子，以後你是死是活，都不關子琛的事，還有，你最好在今年內懷上孩子，免得在家宴上讓子琛難堪，我說的你別當耳邊風，否則，就是你想盡辦法賴着子琛，我都會讓他跟你離婚。”
到底是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對她？
唐洛然氣得連呼吸都變得急促，卻還得裝作若無其事，她的肩膀微微發顫，揪住風衣衣襬的手背上的青筋隱隱暴起，衣襬被抓得發皺。
她深呼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地迴應，“知道了，除了這些事，還有其他吩咐嗎？如果沒有，那我就先下車了。”
“下去吧，跟你待在一塊我都覺得窒息。”她說着這種刻薄的話，卻面不改色。
在這一點上，傅母跟傅子琛很像，難怪是母子。
……
下車後，唐洛然想都沒想，就快步走到瑪莎拉蒂旁邊，傅母轉頭，透過身後的擋風玻璃看到司機給唐洛然開門，她彎腰，上車。
確定她這邊的動靜，唐洛然都聽不到，傅母才心急火燎地從包裏拿出，給尹姿打電話，“我已經根據你說的，把話轉述給唐洛然聽了。”
電話那頭立即傳來興奮的笑聲，尹姿迅速回應，“伯母您做得很好，唐洛然她是怎麼迴應您的話的？”
一說到這個，傅母就相當自豪，語氣分外驕傲，“她哪敢說什麼，只能跟我說好，她敢拒絕試試？我讓她這輩子都不好過。”
當初唐洛然要跟傅子琛結婚的時候，雖然唐家在江城地位不高，但也不算太差，所以傅母也就沒什麼意見。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都五年過去了，唐洛然居然連一個孩子都沒懷上。
“傅家不能要一個肚子癟癟的女人，要來當米蟲嗎？”傅母冷笑着，在提到尹姿的孩子時，又轉變了態度，“不像尹姿你啊，這麼快就給子琛爭了光，你放心吧，我很快就會把唐洛然踢出傅家的。”
其實傅母的態度也沒那麼絕對，只要唐洛然能給傅子琛生下個一男半女，她都不會有非議。
但眼下，她當然是兩邊都要哄。
尹姿自然被哄得高高興興，對傅母連連稱讚，“我相信伯母您一定能得心應手，總之這次就拜託您了，您是不知道唐洛然在家裏怎麼欺負我，她簡直不把我當人看。”
尹姿說着，又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傅母哪裏管得了那麼多，她表面上安慰她，實際上早在翻白眼了。
掛斷電話之後，傅母立即把塞回包裏。
“都是羣沒用的女人。”
原以爲這事情已經平息下去，卻沒想到趨勢愈演愈烈。
唐洛然在醫院門口下車，剛轉身，就迎面碰上蜂擁而至的記者團，攝像頭對準她，十幾個話筒也齊齊對準她。
“聽說您是介入了傅子琛跟尹姿之間的感情纔跟傅子琛結婚的？是這樣嗎？”十幾張嘴巴說的話幾乎一模一樣，像是從一開始就已經串通好了。
這讓唐洛然聯想到尹姿。
聽說？
她默不作聲，本想突破重圍，奈何記者就堵死在門口，身後又都是圍觀的人，她進退兩難，只能故作鎮定地跟記者對峙，“聽說？請問你們是聽誰說的？”
“抱歉，爆料人我們必須保密，現在重要的是，您真的是第三者嗎？不然在您被外界謾罵成小三的時候，傅先生爲何沒有站出來爲你辯解呢？”記者不依不饒，來勢兇猛。
江城是娛樂之都，傳聞這裏的新聞媒體簡直跟妖魔鬼怪沒兩樣，不把人從外到內的祕密扒得連骨頭都不剩，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
過去唐洛然覺得是聳人聽聞，現在看來，也不全是假話。
她將手伸進風衣外側口袋中，風吹亂她的髮絲，帶着一絲慵懶的神態，淡定的眼神掃過記者，她輕笑，“怎麼突然來了個劇情大反轉呢？子琛他確實沒有站出來爲我說話，這是事實，不過——”
沒有把話接下去，等於吊起了記者的胃口。
圍得唐洛然更緊，記者團瞪大眼睛，屏住呼吸，將手中的話筒湊近她，“不過什麼？”
唐洛然嫣然一笑，帶着幾分自信，慢悠悠地說道，“不過，你們難道就沒有發現嗎？如果急於澄清，指不定你們這些如豺狼虎豹的記者要怎麼說，只有耐心等待，才能守得雲開見月明。”
她的一言一行，都帶着大家閨秀的風範，讓人挪不開目光。
就是不把話全都說開，才能給記者自己遐想的機會。
“這麼說，這次新聞的曝光……是傅先生一手策劃的？就是爲了給您一個證實身份的機會？”記者睜着銳利的眼睛，愣愣地看着她。
纔不是呢。
雖然不清楚到底是誰曝光這件事的，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會是傅子琛。
即便心裏比誰都清楚，唐洛然還是選擇裝傻充愣，輕笑着將一個接一個涌上來的記者推開，一邊說着模棱兩可的話，“這個，我想只有他自己知道，你們要是感興趣，可以問他本人。”
回答也回答了，還笑臉相迎，記者們無話可說，只能乖乖退開。
牛仔褲包裹住的長腿大步邁開，唐洛然仰着下巴，笑容一點點地從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的神情，她的高傲讓人難以接近。
而身後有關她的議論，也一併被她撇開。
……
好不容易進了醫院大廳，唐洛然一踏進休息室門口，助手跟鄭小穎就跟瘋了似的飛奔過來，眼裏閃着光，跟剛剛的記者沒兩樣。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結果還是躲不過她們的攻擊。
“你剛剛超帥的！簡直迷倒了無數少男少女啊。”鄭小穎說着，又突然話鋒一轉，撅起嘴來，“話說你昨晚不是說要跟我慢慢說嗎？害我還跑去你公寓，根本就沒看到人影兒。”
經她這麼一提醒，唐洛然纔想起來這事兒。
“抱歉啊，我忘了，我現在都回家住了。”面帶愧色地道歉，誰知道鄭小穎就是等着這句話，唐洛然話音剛落，就直接被她拉着到一邊，要求老實交代。
無奈之下，唐洛然只好簡短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知她聽，沒有添油加醋，也不加入自己的主觀感受。
一直以來，她都是這麼冷靜，唯恐泄露心思。
剛說完，反應激動卻不止鄭小穎一個人，幾乎所有人都圍了上來，“天啊，沒想到尹姿會是那種人，她之前還是我女神呢。”
這下麻煩了。
唐洛然無奈地搖了搖頭，再擡眸，一個淡漠的眼神掃過圍上來的同事跟下屬，他們立即往後退了幾步。
“任何人都有她的正面跟負面，如果你們真心喜歡尹姿，那就要包容她的好跟不好。”唐洛然面無表情，她並不打算趁此機會就大倒苦水，而是儘可能將輿論從自己身上撤離，“好了，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吧，這裏不是給你們閒聊的地方。”
凜冽的氣場讓衆人都不敢違抗，乖乖點頭答應。
唯有鄭小穎害怕的同時，還不停搖了搖頭，神情無奈，“嘖嘖嘖，真不愧是冰山美人，說話都這麼有氣勢，不過我說啊，你在副院長面前可不能這樣，我可是花了很大功夫給你穿針引線——”
話音未落，她就被唐洛然投射過來的刀片似的眼神嚇得噤聲。
等人都散開後，唐洛然才終於鬆了一口氣，在辦公桌前坐了下來，她沒想到光是應付記者跟同事，以及上班之前的傅母，就已經讓她筋疲力盡。
儘管疲憊，爲了不被發現破綻，唐洛然還是迅速起身，將白大褂換上，迅速離開休息室，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
早上巡房，中午負責手術，周而復始，卻不得有一刻放鬆。
在爲病人動過手術之後，唐洛然將脫掉手套後還帶着血腥味的手伸到水流下，冰冷的水刺激着溫熱的肌膚，將污穢洗盡，恢復白皙乾淨。
水，還有水龍頭，以及冷冰冰的器具，都讓她意識到——冬季初臨。
將手洗淨，唐洛然還愣了會兒神，再轉身，就直接撞上了一堵肉牆，她揉了揉吃痛的鼻子，一邊跟來人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你準備要下班了嗎？”熟悉的聲音讓她嚇了一跳，猛地擡起頭看向對方——她撞上的人居然是江瀚臣。
可是，這裏不是婦產科部門的盥洗室嗎？他作爲外科醫生怎麼會在這裏……？
江瀚臣面帶笑容，對她的疑惑並不迴應，而是開門見山地提出邀請，“接下來你除了巡房，應該就沒有別的事情了吧，這種事我可以安排別人去做，你早點下班如何？”
平時的態度那麼溫柔，做什麼事都會先問過她。
今天卻有些變化——他比往常要強勢得多。
“副院長有什麼事嗎？”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唐洛然還是禮貌性地對他露出笑容。
江瀚臣似乎有些尷尬，但也不過是一閃而過，下一秒他又輕笑出聲，直截了當地迴應，“是這樣的，我想請你吃頓飯，但你不是說下班之後的時間不可以自由支配嗎？那上班的時候總可以了吧？”
這麼說也沒錯，但他就不覺得哪裏唐突嗎？
因爲不討厭，所以唐洛然並沒有拒絕。
只是不明白他怎麼突然轉性了。
“我還真有點驚訝呢，你突然間這麼熱情。”肩並肩走在一起，唐洛然還是沒忍住吐槽。
江瀚臣依舊在笑，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說話的時候總是不敢看她，而是將目光挪到前方，故作鎮定地迴應，“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些東西現在不爭取，之後就沒有機會了。”
“欸？”唐洛然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她回休息室把風衣換上，拿着包就準備離開，走出門口時，正好撞上往裏走的鄭小穎，她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令人生疑。
“怎麼了？”唐洛然抓住她問道，她立即搖了搖頭，說話一字一頓，“沒什麼，你現在是要走了嗎？不用擔心，這裏由我來就行了，你就跟副院長好好去玩吧。”
“……哦。”愣愣地看着鄭小穎，唐洛然鬆開她的手，轉身走出休息室，往電梯方向走——江瀚臣先去停車場開車，她直接到醫院門口等候便是。
雖然她也想裝傻充愣，但奈何鄭小穎實在太不聰明。
她可什麼都沒跟鄭小穎說，那鄭小穎是怎麼知道她要跟江瀚臣出去呢？
可想而知，他們兩個一定又達成了某種奇怪的協議，估摸着又是鄭小穎出的主意。
不過，老實說唐洛然現在並沒有這個心情。
她默默地嘆了口氣，電梯門一開，就快步走了進去。
……
而與此同時，在黃昏晚霞的輝映下而閃爍着光芒的奢華別墅裏，尹姿也打起十二分精神，準備出外購物。
她站在客廳中央，水晶吊燈散發的光芒爲她曼妙的身影蒙上光暈。
“我不是讓你幫我把腰部改寬鬆了嗎？爲什麼還是修身款？這樣很難看！”尹姿怒目而視，毫不客氣地指責站在她跟前的女傭。
雖然腹部還不明顯，但她還是想保持完美形象。
女傭低頭道歉，尹姿還是覺得不解氣，剛要罵，卻被剛從玄關走過來的造型師搶先一步，她將一雙紅色高跟鞋遞給她，“這是您要的高跟鞋，我已經讓人送來了。”
尹姿瞪了她一眼，還是低頭穿上了鞋子。
“不過您真的要出去購物嗎？現在外界關於您的傳聞很多啊。”女傭耐不住好奇心，擡頭，小心翼翼地問道。
難道她真的有那麼傻嗎？
叉着腰，讓造型師替她調整造型，尹姿挑了挑眉，冷冷地迴應道，“說你蠢你還不服氣，家裏什麼都有，我還需要購物嗎？購物不過是藉口，我要的就是吸引記者。”
她已經將局勢扭轉，估摸着現在外界都在罵唐洛然是個拆散別人感情的人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