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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兵奪鼎 - 第31章 中平5年字體大小: A+
     

      燕北的中平五年,在軍帳中沉沉的熬草藥味中迎來。

      過去的一年里發生了許多大事,張舉自漁陽驅丘力居麾下烏桓峭王蘇仆延十萬胡騎大略薊中,隨后在幽州抄掠一番的蘇仆延率軍南下冀州支援張純,屯兵中山肥如城,在第一場大雪來臨之前占領冀州全境。

      朝廷征發歸化南匈奴率部東進,平定張舉張純之亂。南匈奴的右賢王欒提于夫羅領兵東進,行至河東郡時噩耗傳來,南匈奴中的貴族與在并州境內的歸化屠各胡擔心漢朝征發軍隊的事情不會停止,在領地中發動叛亂,殺死于夫羅的父親羌渠單于,私立須卜骨都侯為新單于。因而南匈奴一部停止向東進發的平叛腳步,而向漢朝傳信訴情。

      也正因如此,燕北逃過一劫,如果于夫羅率領的匈奴大軍由河東率軍趕至冀州,首當其沖的便是他的無極城。

      后來在亂世中大放光彩的三位英杰,劉備在這一年再度顛沛,追隨大將軍何進派去募兵的都尉毌丘毅前往丹陽募兵,遇賊而討,軍功勝為青州下密縣尉。曹操則仍舊心灰意冷地躲在老家沛國譙縣的山谷茅屋中,撰寫著他心中的《孟德新書》。而江東之虎孫堅則在這一年任長沙太守,擊破自稱天子的區星,受封烏程侯。

      燕北則在第一場大雪來臨前在病榻上迎接了來自肥如彌天將軍張純的信使,領了叛軍中的驍牙校尉之職,作為先鋒受命來年春夏進攻河間國、安平郡及巨鹿郡。

      安平郡本為封國,不過黃巾之亂時安平國王劉續因不能保有封國更被亂黨俘虜為質而獲罪,在中平元年九月被漢地劉宏下詔處死,至此封國被除而化為安平郡。

      燕北被王當鞭打五十,在病榻上躺了半個冬季,直至中平五年的上元節才勉強能夠出帳行走,不過行走在冰天雪地里的燕北嘴角時常帶著笑容。

      盡管當中遭受皮肉之苦令人難過,但對比燕北所付出的,他得到了更多。

      不單單是良好處理了此次危機,并且能感受得到自己在軍中的地位不再單單是軍卒們的衣食父母,而被這些桀驁不馴的黃巾余黨發自內心地尊敬,尤其是那個陳仲,自告奮勇成了燕北的親軍,受傷這些日子端茶倒水做的無比自然。

      更讓他感到開心的是,自那次鞭刑之后,燕北命王當、雷公、李大目、孫輕等部下在城中及外面鄉閭之間大豎募兵榜,以充軍士彌補來年大戰人數上的缺口,或許多少有他當中袒護士卒的原因,無極縣募兵之事竟然無比順利,不過一個冬天竟讓他募得七百余人。

      眼下無極一座小城中,軍卒足有四千之多,更何況作為冀州平原的富庶之地,可謂是兵精糧足!

      燕北未曾想到,自己一時處理危機的急智,竟在無極之地傳為美談,就連高高在上的甄儼都有所耳聞,親自送來草藥與府上醫匠為燕北治傷。

      后面更是在新年伊始時登軍營看望燕北,言語中也多了幾分親密之意。

      在燕北看來,這也算是一種承認吧。

      自燕北率先自罰之后,這支駐扎在無極城的軍隊也由嘲笑軍令變為遵守軍令,燕北的所作所為令他們感到榮耀,士卒因為尊敬他而尊敬軍法,營中無人飲酒,更是愛惜城中百姓……這種變化是燕北始料未及的,他的兵馬如今真正像漢軍一般,甚至在遵守軍法上就像一支真正的精銳。

      雖然他們的首領依然不識字,雖然他們對陣勢的掌握仍舊僅限三才與方陣,甚至在變陣時都拉不開左右前后的間距。

      但燕北知道,他們總是可以的!

      在個人前途一片大好的情況下,大環境在燕北看來卻仍舊滿眼灰暗。

      因為他們這支叛軍的主體是烏桓人,哪怕他們有十萬兵馬在燕北眼中也仍舊是一直必敗的軍隊。

      烏丸與漢,沒有共同的追求與愿望,塞外的烏丸大人丘力居與他手下的貴族根本沒打算在漢地常駐,他們像蝗蟲過境一般,所過之處盡是抄掠郡縣,使吏民南逃,民不聊生。

      而張舉與張純還做著王天下的春秋大夢,自以為據守北方便大事無憂。

      這在燕北看來簡直是愚蠢至極的想法。

      燕北從未感受到民心的意義,但在他為無極百姓出頭之后,雖然找他主持公道的百姓多了許多,三天兩頭有無極父老為了宅院的墻與偷雞摸狗的小事來麻煩他,可這也真正讓他體會到民心的重要意義。

      上元節燕北牽了頭小毛驢與姜晉在城中集市行走,想為士卒訂些布衣與棉被,以供來年春季在外征戰之用,順便采買些日用來體恤士卒,哪兒知道他才剛剛走出五十步,毛驢背囊上兩個竹簍便塞滿了走卒販夫帶著敬意放滿的肉與青菜,甚至還有些手工制的小玩意兒。

      這種感覺對燕北而言,叫做愛戴。

      讓他像一名真正的統治者一般感受著領內百姓對他的愛戴。

      洶涌的民心仿佛將他吞噬,百姓想要的并不多,僅僅是公正并令人信服的裁決罷了……燕北依靠身后的強兵壯馬對城中一切事物一言而決,并令人心服口服,凡他所過之處,父老交口稱贊燕北之名。

      他不想做什么殺人潑天的大事了,就這樣掌管著一縣百里之地,大事小事皆完備處之,所帶給燕北的滿足感便已經足夠。

      無極城在這三個月里的變化令甄儼感到詫異與奇怪,那么多學了十幾年經學典籍的孝廉茂才都治理不好一個縣,怎么看似一介莽夫只識弓刀甚至連自己名字都只能歪歪扭扭寫出個姓的燕屠子能把縣城治理的井井有條?

      甄儼為找到這個原因,上元節之后的一個月里超過一半的時間都呆在無極城里的街頭巷尾,觀察著坐落于城西的大營轅門上那面被帶著冷意的春風吹起的燕字大旗。

      他看到過燕北每過三日便在轅門外搭起高臺,處理百姓之間的糾紛。

      也見過重傷初愈的燕北在比陽光來得更早的時候便打開轅門,領著上千個赤膊的漢子哼著幽地的戰歌奔行出城,繞著城郭奔跑,那些精壯的漢子們光著的膀子在春冬之交的早上冒著白煙與汗水分外耀眼。

      他還見過春種之時的燕校尉領著在大營里訓練完的精壯漢子扛著農家的鋤頭去到城外鄉閭之間的田壟之下為年邁的百姓耕地播種,在農忙結束后軍卒與百姓一同坐在田壟上休息,吃著干澀生硬的馕餅蘸著農婦送來的大醬吃得開心。

      甄儼覺得……燕北沒做什么正經事啊!

      這個遼東小子帶著兩千多個士卒快要將縣城庫府的存糧吃空,縣中大小事仍舊是縣令與縣丞府在處理,捉拿盜匪仍舊是求盜那些官差在累死累活,修造水渠、鋪路修橋更是一概不懂,怎么就收獲了那么多百姓的愛戴呢?

      終于在二月中旬,甄儼忍不住了,命仆人沽了兩壺好酒,親自提著走到了燕北的軍營。

      “燕二郎,在下暗中觀察了很久,但有一事不明,特來討教。”

      甄儼在演武場上等燕北教授士卒持刀劈砍,一等便待到了正午,這才隨滿頭大汗的燕北進了軍帳,急忙問道:“在下觀您治理縣城,實際上并無大的改變,為何縣中吏民愛戴您卻遠超縣尊呢?”

      “嗯?”燕北被甄儼這么一問,整個人腦袋里塞滿了疑惑,看著甄儼放在幾案上的兩壺酒有些饞,不過還是問道:“甄兄這話,怎么說?”

      “縣中大小事,縣官署皆用心治理已有年余。而燕君至此不過三月,所做之事也并無利百載之大業,可為何百姓會如此尊敬您?還往燕君能為在下解惑。”

      燕北一面裹上厚厚的三層麻布袍換下被汗水打濕的衣物,一面指著兩壺酒問道:“這是甄兄要送給燕某的?”

      “不錯。”

      “甄兄還是別叫我燕君了,我算哪門子君子……這酒您還是拿回去吧,如今營中有律法不得飲酒,我又哪里有知法犯法的道理。”燕北臉上帶著狡黠的笑意,對甄儼說道:“如果甄兄一定要給燕某點兒謝意,我聽人說士人的小孩初學教化,學的都是先漢黃門令史游所做《急就篇》識字,甄兄可能教授燕某?”

      甄儼聞言先是微微皺了皺眉頭,因為教人識字很麻煩,但緊接著便舒展開來……燕北這人所作所為來看,他不是一般的蠻夫俗子,不過以一介低賤出身便能做到如此,絕對有自己的魅力所在,左右人情來往已然不少,他何必不再順水推舟一次呢?

      “那便如此,今后每三日甄某便來營中教授燕君一個下午,如何?”

      燕北一聽甄儼如此作答,當下便笑得笑個孩子,隨后這才跪坐在甄儼對面指著自己說道:“甄兄請問,燕某與您在外表上可有差異?”

      這話問的甄儼一愣,他倆人從內到外差異多到數不清楚,這話要他如何回答?

      燕北看甄儼沉默,旋即笑道:“我與甄兄差異很多,但燕某與外面的百姓,除了更強健有力,并無差別。您問我為何百姓愛戴我?因為我懂得少,我和百姓一樣,我下地干活不像貴族一般脫離勞力,我明白百姓需要的是什么,也明白百姓能看到的是什么……因為燕某就是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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