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雪依然沒停，但已經小了不少，京師城周邊，到處都是銀裝素裹，恍如美妙的童話世界。

可惜，廣渠門外幾面的流民軍戰陣，一大早就連綿不斷的吆喝聲，一剷剷被翻飛起來的泥土，還有無數在烤着地讓饑民們準備繼續挖的篝火，將這種美妙破壞的一乾二淨。

劉芳亮中軍。

無數飛舞的旌旗中，一杆‘闖’字大旗，直接壓過了周圍無數的‘順’字大旗，高高在上。

闖王、大順國皇帝李自成，已經到了。

“皇爺，昨日我與芳亮已經與徐長青交手一波，雖是付出了一些代價，略有小挫，但收穫也是不少。模範軍到此時，依然沒有騎兵，而且他們的開花彈，的確是比我們的更爲強大，此時已經換成了陶瓷……”

旌旗下，數十號流民軍核心將領，猶如衆星拱月一般，將李自成圍攏在覈心，劉宗敏正在仔細跟李自成彙報着昨天之戰的經過。

不過，明明是自己自大打了敗仗，連一具模範軍兒郎的屍體都沒搶到，可在劉宗敏的舌燦蓮花之下，完全變成了他主動爲義軍付出，打探徐長青和模範軍的虛實。

李自成早就得到了昨天的戰報，很明白事實，但此時他肯定不會拆穿劉宗敏，畢竟劉宗敏當初作出決定的時候，想要的肯定也不是這個結果。

身爲領袖，無論任何時候，穩定都是壓倒一切的，是核心中的核心，李自成此時儼然已經是深喑此道。

等劉宗敏和劉芳亮說唱聯合，彙報完畢，李自成連連點頭把這件事揭過去，這才道：“汝候，芳亮，以你們之見，我大順，我義軍，此時當何如，纔可攻破徐長青，攻破京師城？”

一夜思量，劉宗敏早已經胸有成竹，“皇爺，京師城高牆厚，若是貿然，縱然能攻下，可我義軍以後收攏民心等各方面，恐多有不利。以額的意見，咱們還需徐徐圖之，正所謂‘圍而不攻’是也……”

劉宗敏雖是沒啥文化，卻都是在無數生死實戰中磨練出來的經驗，口才還是很好的，當即就把‘由內而外’的籌謀，仔細對李自成衆人敘說起來。

衆人聞言也不由都是連連點頭。

此時的流民軍雖還是要飯的一般，沒有什麼生產力，但接連打下了西京，太原，保定，包括周邊大量的縣城、村鎮，他們的糧草狀況還是很不錯的。

而且流民軍的供應體系，跟模範軍和官軍都是不同，能吃飽飯的，只有老營兵，無數饑民附庸，就跟喂狗喂貓也差不了多少。

再加之有些與流民軍串通的晉商和各地商人的供應，流民軍就算在京師剛到明年中都能剛得住。

聽劉宗敏說完，宋獻策也是連連點頭，捋着山羊鬍道：“皇爺，汝候所言極是。古之先賢言，不戰而屈人之兵也。我義軍昨日雖未能取得首勝，但不過無關大雅，等下，慢慢找機會便是。徐長青的確是塊難啃的硬骨頭，可難道咱們想吃肉，就非得啃徐長青這塊硬骨頭嗎？咱們完全可以換個目標嘛。臣聽聞，密雲總兵唐通，有一個愛好……咱們可以打一個嘴巴，給一個甜棗，如此這般，或許，並不用咱們出手，我義軍，又能多一部強大戰力哇！”

……

就在宋獻策算計唐通的時候，唐通這時已經來到了模範軍大營。

徐長青的帥帳內，唐通只坐了小半個屁股，謙卑的拱手道：“伯爺，罪過，真的是罪過啊。本來前日伯爺剛來，卑職便想過來拜會，可軍中實在是事務纏身……”

唐通還要說個沒完，徐長青卻笑着擺了擺手：“老唐，咱們也不是外人，無需這麼客套。換做我徐長青站在你的位置，總也要考量考量嘛。無妨，這都是人之常情。”

說着，徐長青笑着丟給唐通一顆雪茄：“老唐，說點實在的，你那邊現在如何了？”

唐通接過雪茄，小心的點燃，美滋滋的吸了一口，卻是苦笑：“伯爺，咱們密雲軍是什麼狀態，您又不是不知道，還是那個球樣唄！也就是您過來了，流賊沒來找卑職的麻煩，要不然，卑職睡覺恐怕都要睜一隻眼睛咯。”

徐長青笑着點頭：“大敵壓境，誰又能真正睡踏實？老唐啊，我也比你好不到哪去。老白那邊如何了？主力到了沒？”

白廣恩此時前鋒已經到了幾千人，駐紮在西直門一線，流賊哨探活躍的很歡，爲了不刺激他們，徐長青和模範軍的範圍，只控制在東線，白廣恩那邊，一時倒是真沒消息。

唐通忙啐道：“老白就是個泥鰍，應該還沒到，不過估計不遠了。伯爺，這場仗，咱們該怎麼打哇？流賊可是有百萬人那……”

“該怎麼打，就怎麼打！”

徐長青笑着品了口茶：“老唐，你是聰明人，咱們兄弟之間，也沒有那麼多虛的。你想，流賊百萬人不假，可咱們大明現在是個什麼年成，你我能沒數嗎？耐心點，最多熬到過年，他們肯定熬不住！”

……

與唐通聊了小半個時辰，唐通這才離去。

此時，天下局面太混亂了，別說唐通了，便是徐長青這個穿越者，很多東西一時也真的說不好。

如果能拉攏，徐長青肯定還是願意拉攏一下唐通的，畢竟，密雲軍也算是九邊精銳之一，上萬號人，多一個朋友肯定比多一個敵人更好。

不過，唐通這種人太油了，交心幾乎是不可能的，徐長青只能連騙帶哄，先把他穩住，確保短時間內這廝不會出什麼幺蛾子，再搞亂形勢。

送走了唐通，徐長青來到了觀戰臺上，繼續觀測流民軍戰陣。

此時，隨着李自成的親臨，也算是御駕親征了，流民軍大部隊逐漸開始趕到，放眼望過去，在流民軍幾部營地之後，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螻蟻般人羣，還有許多運輸隊扛着木材、柴火，以及一車車的糧草物資，不斷的往這邊匯聚。

今天看模樣，流民軍並沒有要主攻進攻的意思，昨日之戰，總算是也起到了一些效果，李自成他們看來也是想求穩的。

這正是徐長青想要的局面。

這種狀態，真正硬碰硬，對流民軍大有裨益，對模範軍卻是無異於飲鴆止渴！

在沒有強大騎兵作爲支撐的前提下，縱然模範軍可以打陣地戰，卻是很難傷及到流民軍核心，也就根本解決不了問題，只會越打越弱，越打越疲。

更不要提，流民軍此時正值巔峯鼎盛，各個方面都在水準線之上，擁有無限潛力。

貿然打下去，流民軍會越來越強，模範軍卻將會陷入無底的深淵。

看這模樣，今天，包括之後三五天，流民軍應該都不會有太大的動作，要先穩固陣地，徐長青也能有更多的精力，聚集到大明和京師內部了！

這些惡毒的毒瘤不除掉，治標不治本那！

……

中午時分，隨着流民軍諸多旌旗的飄揚，徐長青也逐漸看透了他們的戰略意圖。

不得不說，李自成、劉宗敏衆人，戰術素養還是很不錯的。

他們沒有想一口氣吃個大胖子，而是極爲穩妥，所有的佈置，都圍繞南線和東線，接連佈置了十幾個營地，每個營地都是萬人以上的規模。

對模範軍形成壓制，可以穩穩操控模範軍的動向，但卻又不足以致命，北面和東北面，都給模範軍留出了口子。

這就使得模範軍擁有着很大的迴旋空間，但是，若是想對他們出手，卻是沒有幾分機會！

這麼多年下來，就算徐長青也不得不承認，如果拋卻了炸藥包這個超越時代的利器，論攻城，李哥和劉哥纔是專業的。

但徐長青和模範軍與當年被大清國困在錦州的祖家不同。

祖家當年在鬆錦之前，之所以不能突破清軍的防線，始終被牢牢桎梏在局中，完全是他們自身條件的不足。

祖家是邊軍，多是精騎，玩的還是老一套，什麼騎戰、騎射之類。

這就註定了，面對清軍強大的壕溝土牆封鎖，他們的突圍能力極弱，這也是騎兵的最大短板，極度需要空間！

沒有空間的騎兵，就跟沒牙的老虎沒什麼區別。

模範軍卻是截然相反！

不說此時模範軍還有京師可以依靠，單單是模範軍的陣地戰能力，就算是面對清軍，徐長青也並不虛。

當然，流民軍的精騎，對模範軍的威脅還是很大的，這是不得不仔細考量的因素。

仔細看了看流民軍的佈置，徐長青沒有在指揮台這邊多呆，有了昨天之戰的勝利，模範軍的信心已經建立起來，徐長青此時只需要掌控大方向和軍隊的控制權便可。

趙增金他們這些將領們，也得給他們好好找點事兒幹，讓他們不至於閒着沒事出幺蛾子。

回到大帳，徐長青正準備休息一會兒，晚點去見崇禎皇帝。

此時，裂痕雖是已經無法彌補，但能修繕的話，徐長青還是要盡力去修繕一下，畢竟只有先穩住崇禎皇帝，才能獲得更多的資源，從而在各方面獲得更大的主動權。

正想着，董玉忽然嫋嫋走進來，笑着將一個精緻的青花碗放在徐長青面前：“徐郎，給你熬了點粥，累壞了吧？”

徐長青一笑，將董玉攬在懷中，親暱的嗅着她髮絲間的幽香道：“玉兒，辛苦你了。”

董玉咯咯嬌笑：“辛苦啥，我倒巴不得天天如此。至少，在這大營裏，讓我能感覺到，你是我一個人的……”

說着，她幽幽的看了徐長青一眼，又輕輕撫摸起了她的小腹。

“額……”

徐長青頓時有些尷尬，忙嚐了口粥轉移話題道：“玉兒，這是你親手熬的嗎，味道真不錯，手藝見漲啊。”

董玉頓時沒好氣的白了徐長青一眼，這個混蛋，還是跟以前那麼卑鄙，總是欺負她。

不過，董玉也明白，如果沒有徐長青，她恐怕這輩子都無法真正起來，縱然拼命潔身自好，可以後還不定是個什麼下場。

這種事情，她見的太多了。

說到底，這究竟是男人的世界。

一個男人，一個強大的男人，在這世界中沉浮，都是如此艱難，更何況她區區一個弱女子？

能遇到徐長青，真的是她的幸運。

兩人溫存一會兒，董玉忽然咬了咬徐長青的耳朵，低低道：“我給你帶來個禮物，你要不要見見？”

“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