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的呼喊，讓王承恩頓時有些尷尬起來。

正是因爲了解徐長青，他才更明白，徐長青走到此時，到底是付出了多少，又承受了多少。

徐長青也沒想到顧橫波這時候要生產，他之所以着急從登州趕回來，一方面是要穩固海城的局面，另一方面，也是最關鍵的，顧橫波的預產期快到了，徐長青不想錯過這個極具紀念意義的時刻。

“王公，您看……”

“額，伯爺，您先去看橫波夫人吧，還是這事兒要緊……”

“多謝王公。”

徐長青一拱手，只口不提聖旨的事情，快步出門去。

看着徐長青急急的身影，王承恩不由微微嘆息一聲，喃喃道：“皇爺啊，這樣的人，您爲什麼就不捨得多下點本錢呢，還老想着壓他……”

後宅。

顧橫波的院外，徐長青剛到門外，便是聽到房間內傳來顧橫波悽慘的呼叫聲。

這讓徐長青頓時止不住的心疼，急急就要進去。

顧橫波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個女人，此時，又將爲他生下第一個孩子，雖然兩人剛開始在一起的初衷並不夠純碎，但此時，不管是‘日久生情’也好，還是其他什麼，兩人早已經被緊緊捆綁在一起。

“噯~，徐郎，你不能進去，這，這事情不吉利的……”

徐長青剛到門口，反應過來的李幼薇忙攔住了徐長青。

旁邊，楊氏、吳三妹、初雪、唐鈺、暇兒、秀兒、寇白門、陳圓圓、卞玉京她們，也趕忙攔過來，不讓徐長青進去。

她們一直在後宅，比徐長青過來的還早，顧橫波生產，絕對是此時後宅的第一等大事，這是徐長青的第一個孩子，也將直接關乎着整個海城基業的穩定，誰又敢怠慢？

“臭小子，這種時候還毛手毛腳的，你進去能幫啥忙嗎？別亂來，安心在外面等着。我進去告訴眉兒你來了就行了。”

楊氏也白了徐長青一眼，卻是用力握了握徐長青的手，快步進房內去。

徐長青這時也回過神來。

此時究竟不比後世，醫療水平那麼先進，女人生產，雖說是世上最偉大的事情，但同時也是女人極爲狼狽的時候。

後世，雖說有一些產房已經開放了，允許男人陪同，但恐怕誰也不願意自己最狼狽的時候被人看到，哪怕是自己最親密的愛人。

甚至，一些從事婦產工作的男醫生，很容易因此產生恐怖陰影。

這可是比‘創傷後綜合徵’還要更可怕的東西。

以顧橫波的性子，此時徐長青如果真的進去了，恐怕，不但不會幫到顧橫波，反而會讓她留下心理陰影。

想着，徐長青也不再貿然，而是大步來到窗邊，冷冽道：“把海城最好的醫生都請來，把最好的藥都給眉姐用上，一定要保護好眉姐的安危！誰要敢對此有半分怠慢，我要他九族陪葬！”

“是……”

衆人都被徐長青冷冽的威勢嚇着了，頓時連大氣兒都不敢喘，便是連李幼薇和吳三妹也不敢再多話。

這個男人要是真發了火，真的沒人敢面對他的威勢。

很快，周圍迅速忙活起來。

房間內，顧橫波自然是聽到了徐長青的聲音，芳心中稍稍有些甜蜜，但瞬間又被恐怖的疼痛填滿，止不住撕裂着尖叫起來。

徐長青實在不忍心聽到顧橫波這痛苦的撕心裂肺的叫聲，只能是先出了院子，到池塘邊抽袋煙吹風。

此時已經進入夏天，池塘裏荷葉滿塘，許多蜻蜓正在嬉鬧着飛舞，時而還有頑皮的青蛙跳躍叫嚷，一派安寧祥和景象。

隨着菸草的味道不斷在胸腹裏迴旋，徐長青有些不安又躁動的心情，也開始逐漸安定下來。

海城現在的醫療水平還是很不錯的。

不僅是徐長青和政事署，李幼薇、吳三妹她們也是花了大力氣，從四面蒐羅名醫入駐海城。

因爲清軍之前的入關，濟南城和兗州府兩座大城都被摧毀，許多手藝人雖說有多半都選擇往南遷徙，但還有不少來到了海城這邊。

加之有着沈廷揚的關係，海城這邊也囤積了不少高麗的名貴藥材，尤其是極爲養人的高麗蔘。

再加之徐長青也一直囑咐顧橫波她們要適當的鍛鍊，顧橫波又正值壯年，身體素質本就很不錯，就算過程肯定會痛苦，但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

想着，徐長青也逐漸把心思轉向了西北戰場，其實早在很久之前，徐長青心裏就有了答案，只不過一直在權衡而已。

聖旨都下了，不出兵肯定是不行的。

世人只管你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又豈會管你到底是有沒有能力，能不能剛得住？

如果公然違背聖旨，那，徐長青好不容易纔打下來的威名，必將會受到動搖，尤其是在正統性上，將會造成恐怖打擊，甚至會因此而動搖到海城的根基。

但出兵也有着諸多講究。

具體到眼下，也只有吳三桂當年選擇的路最爲合適，那便是一個‘拖’字！

畢竟出兵不是兒戲，尤其是徐長青若是趕赴西北戰場，至少三五萬人的規模，沒個一兩月的籌備時間怎麼可以？

這些時間，恐怕足夠讓局勢明朗了。

然而雖是理清了西北方面的思緒，可顧橫波這邊卻是波折橫生！

徐長青得到顧橫波羊水破了，要生產的消息第一時間就敢過來，那時纔剛剛巳時，可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足足一整天的時間，顧橫波這邊還是沒有成功。

“伯爺，事情，事情可能會有變故，您，您得先做好心理準備啊……”

一位來自濟南城的老張姓老名醫，顫顫巍巍的跪倒在徐長青面前，想說些什麼，一時卻又不敢說的太透徹，魂兒都要被嚇飛了。

“什麼，什麼意思……”

徐長青本來就緊繃的神經，瞬時提到了頂點，瞳孔的暴虐之感，已經有些控制不住。

“伯爺，橫波夫人這邊，胎位有些不正，現在，她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恐怕，恐怕您要選擇保大還是保小了……”

張老醫生拼命給徐長青磕頭。

這可不是鬧着玩的啊。

縱然接下來這差事，必定能讓他名滿海城，可，一旦失敗……張老醫生真的不敢想象那種後果……

其實人生就是這樣，大機遇的背後，通常也伴隨着讓人無法面對的恐怖風險。

“保大還是保小……”

徐長青從未想到過，有一天他居然要面對這樣的選擇。

第一時間的思慮，肯定是先保大人！

有大人在，就算是孩子沒了，以後還可以再生，但是，如果顧橫波真的出了事情，徐長青也不敢想象那種後果！

哪怕之後他能夠公侯萬代，甚至更進一步，也必將是他人生無法抹去的陰影。

“老張，先保大人！”

徐長青思慮片刻，果斷下定了決斷，不過，徐長青很快也想起來一個事情，忙道：“老張，胎位不正是怎麼個不正法？”

“額？”

張老醫生一愣，忙恭敬道：“伯爺，凡是婦人生產，一般要嬰.兒的頭先出來，這纔會順利。可，橫波夫人這邊，到現在也沒有調整好位置，恐怕……”

張老醫生實在是不敢說下去。

他其實也只是負責的主治醫師，而並非是真正實施者，真正接產的是他的小老婆和兩個兒媳，畢竟，這種事情，普通人家都要避嫌，更不要提是徐長青了。

徐長青直接擺手打斷了張老醫生的話：“老張，你知不知道，生產的時候，可以做一把鉗子，就是這樣……”

徐長青一時也無法跟張老醫生說明白，只能是連比劃帶解釋，正是後世的產鉗。

後世，剖腹產雖然很先進，但是順產的技術也是很發達了，最直接的便是產鉗和側切。

側切此時徐長青沒有把握，畢竟消毒技術實在沒有信心，但產鉗還是有把握的。

如果實在解決不了問題，那，徐長青只能選擇放棄這個可憐的孩子了。

但張老醫生聽到後卻是老眼一亮，忙道：“伯爺，若是這般，或許有很大機會啊。咱們不若現在就去做個產鉗來試試吧？”

徐長青也回過神來，不由用力的拍了把腦門子，之前一直在登州，居然把這事情忘記了。

不過府中此時就有幾個珠寶工匠，銀子更是有的是，徐長青趕忙帶着張老醫生一起，讓工匠們迅速打製產鉗。

半個小時之後，恐怕是世界上第一把產鉗的銀產鉗，便是做好了。

張老醫生趕忙急急把她小老婆交出來，詳細交給她使用的方法。

她老婆眼睛也是一亮，忙是連連點頭，快速拿着產鉗又回到了房間。

這次，徐長青肯定不會避開了，與楊氏她們一起，守在房間外，聽着顧橫波撕心裂肺的叫聲，急急的等着消息。

“嗚哇——”

也就是半個小時的時間，房間內忽然傳來淒厲的嬰.兒呼喊，院內所有人都是精神大振。

片刻，張老醫生的小老婆急急跑出來，‘撲通’跪在地上：“恭喜伯爺，賀喜伯爺，喜得千金小姐，母子平安！”

“額……”

縱然早已經見過無數大風大浪的徐長青，一時間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猛的抱住了頭，眼淚汩汩往外翻涌。

楊氏和李幼薇、吳三妹也是大喜，一個個念念叨叨的求神拜佛。

尤其是李幼薇和吳三妹兩女，相視一眼，也都是如釋重負的出了一口長氣。

是一枚千金，太好了，太好了啊。

然而縱然徐長青想急急見到他的寶貝女兒，可此時還有諸多事情需要忙活，十幾分鍾之後，徐長青才被允許進入。

但徐長青還是不放心，又令人拿來祭壇最高濃度的海城老窖，把院子都消了一遍毒，這纔是進去。

房間內，顧橫波的臉色還有些慘白，在她的旁邊，幾個丫鬟婆子正小心翼翼的護衛着一個紅襁褓，看到徐長青過來，顧橫波疲倦的美眸頓時一亮，艱難道：“徐郎，徐郎，咱們的孩兒……”

徐長青幾乎是顫抖的來到了窗前，卻是沒有第一時間看他的寶貝女兒，而是用力的保住了顧橫波，“眉姐，辛苦了，辛苦了……”

顧橫波強撐着的眼淚一下子就翻涌出來：“徐郎，我以爲，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啊，我當時就在想，就算你要保我，可女兒出了事，我也不想活了……”

好半天，徐長青這纔是把顧橫波哄好，顧橫波忙道：“徐郎，看看咱們的女兒吧，小東西該叫什麼好呢？”

徐長青這纔是來到了小小紅襁褓前。

在這邊伺候的張老醫生的大兒媳，趕忙教徐長青該怎麼抱孩子，必須要小心拖好她的脖頸。

徐長青顫顫巍巍的小心接過這個也就比他手掌長一點點的小東西，看着她皺巴巴的可憐小臉，那種血脈相連的親情感，讓的徐長青再次忍不住落淚。

兩世爲人，到此時，他徐長青終於算是有根了！

看着徐長青如此的寶貝女兒，顧橫波不由稍稍鬆了一口氣，雖然有些惋惜不是兒子，可看到此時這模樣，她已經心滿意足了。

只見，徐長青抱着他的寶貝女兒，大臉親暱的貼在她的小臉上，想親卻又不敢親，生怕自己有細菌，傳染給了他的寶貝女兒，卻是喃喃的對他的女兒敘述道：“我的小公主，不管你想要什麼，就算你想要天上的月亮，爹也一定幫你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