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青？”
多爾袞眉頭爲之一皺。
他自然聽過徐長青的名頭，而且，絕不止一次。
早在之前徐長青端掉了金自兼營地的時候，多爾袞便是知曉了徐長青的名字，更是知曉了徐長青的習性。
身爲宿將，加之多爾袞本就在軍事方面天資超人，又豈能不知徐長青這種滑不溜手的游擊戰的危害？
但他這幾天一直在忙正面的大局，倒是真沒注意豪格這邊。
此時聽多鐸提起來，多爾袞臉色也略有陰翳。
片刻，道：“十五，詳細說說。”
多鐸忙是將他聽到的事情，尤其是徐長青的妖魔化，對多爾袞仔細敘說一遍。
多爾袞聽完眉頭皺的更緊，半晌才道：“徐長青此人，是個隱患！不過，此時時局問題應該不大。等這一戰過後吧！此戰過後如果此人還活着，可嘗試先拉攏，若不能爲我大清所用，必誅之！”
多鐸沒想到他的哥哥居然對這個叫徐長青的小子評價這麼高，本來還想以此事嘲笑豪格一番呢，但看多爾袞神色凝重，多鐸也不敢再亂來，重重點了點頭，專心開始吃肉，準備明天的大戰，不再多想。
…
透過了黎明前最濃重的黑暗，雲起雲落間，朝陽再次從雲層中露出了頭。
“我大明——————”
“萬勝！”
“萬勝！”
“萬勝……”
一天一夜的精心休整準備，一大早，以宣府鎮軍楊國柱部爲前鋒，洪承疇親領明軍主力，開始全面往清軍防線的核心乳鋒山逼近。
各種振奮人心的口號之中，旌旗飛舞，數萬明軍主力，全部向前，恢弘若一片躁動的紅色海洋。
之前，明軍趕赴松山前線時，雖是與清軍偶有衝突，但規模都不大，都是淺嘗輒止。
此時，到了搏命的時候了，各人誰都不敢怠慢！
清軍諸部主力都是沿着錦州南線，女兒河、乳鋒山、黃土嶺、松山嶺、石門山等先天之利，以既有地形來佈防，壕溝密佈，土牆高聳，整個天地都是一片軍事要塞。
尤其是眼前的乳鋒山，更是要塞中的要塞，核心中的核心！
乳鋒山傳說源於女媧補天，具有很強的神話色彩，尤其是對女真人、這些真滿洲而言，更有神聖之光。
歷史上，清軍入主中原、平定天下之後，乳鋒山又被命名爲罕王殿山。
傳說當年老奴努爾哈赤遭了難，被追的狗一樣，逃到乳鋒山的一塊巨石上，疲倦的睡着了，幾乎要死。
但第二天老奴醒來的時候，沒怎麼吃東西卻是精力充沛，元氣滿滿，傳說就是因爲這塊巨石是當年女蝸補天留下來。
乳鋒山面向錦州的那一面，山勢較爲平緩，但是面向松山的這一面，卻是有着不少的險峻。
此時的乳鋒山，早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完全的軍事要塞！
到處都是壕溝，到處都是工事，山上各色旌旗林立，時而便是能看到黑黝黝的炮口在陽光反射下發出的寒芒。
乳鋒山南部原先不僅有着諸多怪石嶙峋，更是生長着諸多的荒草。
但此時，怪石都被沙土夯起來，荒草早已經被處理的乾乾淨淨，就像是這座山要做手術，被剃了毛……
因爲清軍深悉明軍九邊各部每年都有燒荒的習慣，對放火很嫺熟，怎會給明軍留下這等放火燒山的機會？
否則，他們可是都要被做成‘烤肉’了。
明軍戰線的全線前移，讓的清軍以乳鋒山爲主力屏障的防線也是一下子緊繃了起來，氣氛極爲緊張。
卯時中出頭，楊國柱的宣府鎮軍的車營前鋒推着各種戰車防護，緩緩逼近了乳鋒山側翼的清軍陣地。
早已經在乳鋒山佔據了有利地形的清軍各部火炮營地，率先開始對楊國柱部開火了。
“轟！”
“轟轟轟轟轟！”
頓時，無數黑黝黝的實心鐵彈，猶如下雨一般，沿着乳鋒山山勢，不斷的朝着明軍這邊翻涌。
楊國柱部車營先鋒三千多人根本不可能再前進，紛紛躲避在各種戰車、遮蔽之後，躲避清軍火炮。
一時間，硝煙瀰漫，火氣衝宵，轟鳴猶如雷鳴。
“大清，大清真乃虎狼也……”
乳鋒山右路，清軍戰陣側翼前哨，被頂着充當炮灰的高麗宰相金自點，看着眼前的局面，已經面如土色，腿肚子都是有些控制不住的哆嗦。
他身邊，諸多高麗將領面色也都是極爲難看。
他們很多人都是曾經領教過清軍火炮的威勢，此時再面對，哪怕已經是盟軍，卻是依然無法遮掩心中震撼。
這種威勢，能是人力可以力敵的嗎？高麗之後必須也得加大力度研究這種重型火炮哇。
楊國柱畢竟是宿將，早有準備！
他擺在乳鋒山南線幾座小山丘陵上的炮營火炮羣，迅速對清軍展開還擊。
但清軍是防守守勢，有固定地形的優勢，楊國柱的這邊的紅衣大炮很少，多是些輕便的輕型火炮。
這些輕型火炮是很難威脅到清軍火炮位置，很容易就被孔有德烏真超哈營麾下、射程超過了兩裏多的紅衣大炮壓制。
但這些火炮畢竟也不是太弱，將的位於前面山下的諸多韃子壓的根本就擡不起頭來，只能躲在土牆後的工事裏。
“轟！”
“轟隆隆……”
各種火炮轟鳴，足足持續了近一刻鐘，這纔是稍稍示弱，開始逐漸安靜。
…
乳鋒山中部，一座位置極好的山峯上，滿清恭順王孔有德，正眯着眼睛，在仔細的打量着楊國柱的帥旗位置。
片刻，他對身邊一個親隨道：“大眼，有沒有把握，轟掉楊國柱的帥旗？”
這叫“大眼”的親隨是個矮壯的漢子，生的一雙魚泡眼，眼神透亮，氣質陰鬱，恍如一座冰冷的鐵山。
大明早年曾經聘請過澳門的洋教官，爲明軍訓練過軍隊，是一批極爲珍貴的種子。
可惜，後來種種原因作祟，這幫精髓的骨血，全都是落到了孔有德的手中。
這大眼，便是當年精銳中的精銳！
本來，大眼也不想造反，以身事奴，畢竟，傳出去祖宗都丟人。
可跟着毛帥打了快十年的韃子，無數次死裏求生，也立下過不少功勞，可毛帥竟然被朝廷給斬首了！
自從毛帥死後，東江就散了，他們這幫東江出身的人，就變成了沒孃的孩子，顛沛流離幾年。
好不容易到了登萊，弟兄們剛想安穩一下，成家立業，起碼先討個婆娘吧？
可誰知，就因爲有兄弟實在是饞了，偷了那什麼員外老爺的一隻雞，那幫人便是要追究他們造反！
好吧。
造反就造了，反正活着也是不如狗！
可大眼沒想到的是，這一路殺過來，乃至是投靠了死敵女真韃子，他之前夢寐已久的女人，房子，土地，全都是有了！
而且，因爲他精熟火炮，加之老上司孔有德的提攜，此時他已經成爲了烏真超哈營的牛錄章京，手下領着三百多號弟兄，掌管着十幾門威凜的紅衣大炮，更是被擡了旗，家裏不僅有奴才十幾個，小妾都是娶了四房了。
與滿清的高官厚祿相比，大明這邊，又給他什麼了？
他對大明早已經沒有絲毫的敬畏之心，有的，只是不斷往上攀爬的冰冷！
仔細計算了一下距離，大眼沉聲道：“帥爺，這邊的難度有點大，咱們的火炮射程不夠。不過，若是到前面的陣地，奴才有九成把握！”
孔有德雖是被封了王，但大眼這幫老弟兄，還是喜歡喊孔有德老稱呼，‘帥爺’，某種程度上，這也是表現親近的一種方式。
孔有德對大眼的能力自然是信得過的，不由笑道：“沒事，不着急，按你的想法來。皇上已經到錦州了，等下應該會來觀戰，此事若成，我馬上去稟報皇上，給你記上這頭功！”
大眼頓時精神大振，“帥爺您放心，奴才絕不會讓您失望！”
…
雙方火炮互擊之後，炮膛都需要時間來冷卻，楊國柱部先鋒車營開始頂着巨大壓力，繼續把戰線往前頂，準備登山戰！
此時，雙方火炮畢竟不是開花彈，威勢雖是驚人，但實心彈的傷害力有限，並沒死多少人。
加之有着徐長青的一部分效用力頂着，明軍士氣都很不錯，都想效仿、模仿徐長青的起飛。
隨着推進的命令下達，楊國柱的車營先鋒，繼續向前。
不遠處的一座小山上，飄揚的日月浪濤旗和威武的‘楊’字帥旗之下，楊國柱老眼充滿了凝重。
乳鋒山太關鍵了！
其上清軍的火力點，幾乎覆蓋整個錦州南部區域，唯有打下乳鋒山，明軍才能逼近女兒河，從而，形成對錦州的救援！
洪承疇之前也是對楊國柱下了死命令，今天，能拿下多少陣地，便拿下多少陣地！
傷亡多了，後續部隊自會補上去！
這讓楊國柱壓力山大的同時也是深感榮耀！
人老了，該享受的，該反思的，都是享受和反思過了，楊國柱也想追求一些仙去後的聲名。
但楊國柱剛想把帥旗移到更前方，前往一線指揮調動麾下將士們的攻山戰，忽然想起了徐長青的提醒！
‘韃子兇猛而狡詐！’
‘而且，極有可能火力比明軍更強，甚至是強許多！’
此時親身體會了清軍火炮的威勢，楊國柱對徐長青的話儼然是深以爲意。
他甚至能感覺出來，剛纔清軍的火炮並未怎麼盡力，甚至有點誘使明軍深入攻山的意思。
而只要自己這邊保持穩重，後面的明軍主力便是不會貿然！
久歷沙場幾十年的楊國柱又豈能不明白，他現在的位置有多重要？
思慮片刻，楊國柱嘴角邊忽然翹起了一抹冷厲笑意，低聲吩咐親隨道：“把浪濤旗和帥旗移到左側那高些的小山上，親衛營去一百人過去，記住，多堆沙袋，做好防禦！”
“是！”
親衛迅速忙活，就要把中軍帥旗前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