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拉回思緒的蕭裕連忙迴應道：“回皇上，我軍南線依託黃河防線，左路有徒單合喜駐守，中路有白彥敬防禦，右路有僕散忠義坐鎮。宋軍想要渡河繼續北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於北線，遼軍雖然攻勢兇猛，但他們的補給線過長，現在糧食物資多爲從當地居民手中徵收而來，短時間內，尚可支撐，如果時間一長，居民必起怨恨，而我軍以逸待勞，再加上紇石烈志寧將軍亦率軍北上，必然可以發起反攻，將遼軍重新逐回興安嶺以西……”

“好了，老師，現在我軍的情況究竟如何，你我心裏頭都清楚。這種客套話就不用再講了。朕想知道你現在的真實想法。你就儘管直言吧！”完顏亮亦有些焦燥地一揮手道。

“是，皇上，那老臣就斗膽直言了。”蕭裕恭敬地躬身行禮道：“皇上，恕臣直言，大金目前的情勢可謂是岌岌可危。說句喪氣的話，就是——不出大的意外的話，敗局已定。”

蕭裕說到這兒不由停頓了一下，他又擡頭望了望完顏亮的臉色。卻見完顏亮雖鐵青着臉，但依舊鎮定地擡手示意道：“老師，你繼續說下去吧。”

“是，皇上。就整個戰局來看宋軍和遼軍幾乎是從西、南、北三個方向上同時對我軍進行合圍的。特別是遼軍很聰明地繞開了幽燕一帶，從大漠直接向上京進行圍攻，據上京發回的戰報稱。遼軍及受他們裹挾的蒙古部族軍多達二十萬，而上京的我軍，尚不足五萬。可以說，上京的陷落，幾乎是不可避免的……”

蕭裕侃侃而談道：“上京一旦陷落，就徹底斷了大金的後路。我大金興起的龍興之地被遼軍佔領，對於我軍的士氣打擊可想而知。在這種情況下，不要說面對遼軍和宋軍的聯合進攻，就算是單獨面對他們任何一軍，恐怕都抵擋不住。更何況……”

“更何況什麼？”完顏亮沉聲問道。

“更何況在這種情況下，高麗極有可能也從我們背後插上一刀！”蕭裕正色道：“高麗的監國公主王雯據傳和岳雲有一腿，之前沒有和宋軍一起進攻我們，乃是因爲形勢不明，生怕站錯了隊。可到了如今，我軍大勢已去之時，他們定當不會雪中送炭，而是會落井下石！”

完顏亮聽聞之後也點了點頭道：“嗯！這的確是極有可能的事！高麗從古至今，皆是如此。每當中原紛爭之時，就趁機蠶食東北之地。在南北朝之時，甚至還佔了遼東，直到唐高宗時期，才奪回。此刻他們也極有可能同宋軍、遼軍一起，趁火打劫。”

蕭裕眼中亦是露出讚許之色道：“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想要保住大金依然屹立不倒，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因此，現在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先去掉一路強敵！甚至把一路強敵變成盟友。如此一來，我大金方有轉機！”

而完顏亮聽到這裏，臉色也不由微微一變。他於是向蕭裕急切地問道：“那依老師的意思我們應該如何去掉一路強敵呢？”

蕭裕微微一笑道：“陛下難道忘了在宋軍北伐之前，朝堂廷議時，老臣曾力主派秦大人父子去宋朝爲使臣，再候機活動的事了？如果所料不差的話，他們這時應該已經開始行動了！”

“可是老師。要知道岳雲可是極爲厲害之人，就算秦檜能夠輔佐趙琢掌控臨安，他也沒有多少兵力守住政權。岳雲率前線大軍回師之後，政權照樣又回到了岳雲手中。只不過延緩些時日罷了……而且，我大金現在國庫已然空虛，糧草也都籌集困難，四面受敵，如何能應付這曠日持久的戰爭啊？依朕看來，擊退遼軍後，還是讓紇石烈志寧南下，然後朕御駕親征，爭取一舉擊潰岳雲吧！”完顏亮眉頭一皺道。

在他想來，派秦檜和秦熺回臨安，只是給岳雲添堵而已，作爲輔助手段。自己唯一的出路還是隻有同岳雲決一死戰。只要打敗岳雲，那宋軍也就不攻自破了。雖然他自己也有被宋軍反殲滅的危險，可這畢竟是速戰速決最好的方法。正如完顏亮自己所說如今的金國已經再也不能支持大規模的作戰了

“皇上，我大金在立國之初也不是糧草不濟、人丁稀少。可照樣越戰越勇，最後還一舉攻破遼都上京，生擒天祚帝，再南下攻破汴京，擄宋室徽欽二帝北返。當時，老臣也並不是要和遼宋兩國打長期戰爭，相信年內便可見分曉了！皇上，您就等着看南宋後院起火吧。”蕭裕陰險地一笑道。

“哦？老師此話怎講？”完顏亮雖隱約有些明白了蕭裕的意思，但還是想問個清楚。

“皇上，其實保留我大金對於岳雲個人來說，是極爲有利的。這樣一來，由於南宋始終有我大金這個威脅，朝中那些文臣將不得不倚重於岳雲等一批武將，可是這次岳雲卻孤注一擲地執意北伐，甚至不惜以身犯險。皇上難道看不出其中的奧妙嗎？”蕭裕不置可否地反問道。

“這有何奇。岳雲和他的老子岳飛向來對我大金存有敵意，那岳飛每逢北伐就要叫囂什麼‘直搗黃龍，迎回二帝’。岳雲的野心更是不小。而且，我看他只怕還有篡宋自立之心吧！”完顏亮滿不在乎地一笑道。

蕭裕正色道：“皇上，岳雲那傢伙的野心恐怕遠不止如此。這幾年來他在南宋執政的所作所爲，皇上想必也早有耳聞了吧。岳雲以一介武夫的身份當了什麼首相，又強迫宋帝趙琢封其爲南宋唯一的異姓王，權傾朝野，又頒佈了大量離經叛道的新法。無論是放在哪兒一個朝代這都是不可想象的。照理說就算宋帝趙琢是個傀儡，拿他沒辦法，宋室的那些士大夫們，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

頓了一下後，蕭裕整了整思緒，方繼續開口道：“可事實卻是岳雲的地位越來越鞏固，他的勢力也越來越強，從原來只有軍隊支持他，變成朝中有一半大臣支持他，再到現在，朝中八成以上的大臣都是他的黨羽了……他又在各地開辦學校，在臨安建了一個臨安學院，想弄一幫子從屬於自己的文人來爲他搖旗吶喊。而他之所以能夠穩如泰山地當個權臣。靠的不正是咱們大金嗎。江南一地向來民風柔弱。岳雲靠的正是挾我大金南下的威勢，恐嚇南宋君臣百姓，聲稱沒有他們岳家父子，宋國就會被金國所亡，所以，那些士大夫們也就只聽屈從於他了。”

“哦，如此說來，那岳雲該與我大金互不侵犯，將大金繼續當作他的擋箭牌纔是。怎麼會象現在這般急於北伐，還聯同遼國企圖滅了我大金呢？看他們這攻勢和準備，的確是欲致我等於死地啊！難道說他與宋帝趙琢有了矛盾，已有不臣之心了嗎！”作爲有弒君篡位經驗的完顏亮，自然而然的從自己當年的經歷和心理來揣摩岳雲的心態了。

蕭裕微微一笑道：“岳雲現在有沒有不臣之心，老臣不敢枉加判斷。可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岳雲同宋帝之間，以及同還忠於宋帝的大臣之間，隔閡已日漸加深。表面上兩人雖然面子上還是過得去，朝堂上也配合默契，但在私底下或許已經勢同水火了也不一定。從趙琢當年爲了謀求皇儲位置，不擇手段的作法上看，他應該不是一個肯屈居人下，甘當傀儡皇帝的人……而且，咱們還派了對其瞭如指掌的秦檜父子前去遊說他，老臣就不信，他還真能沉得住氣。”

頓了一下後，他又接着說道：“如今岳雲遇刺，昏迷不醒，能何時重新醒來還是一個未知數，岳飛雖然已經不似當年那樣愚忠了。卻也忠於宋室，不會謀朝篡位……而岳雲的部下，全都差不多的實力和威望，誰也不比誰更高明，如果有一人想接替岳雲的首相位子，其他人必定反對！所以，只要岳雲死了，或者一直這樣沉睡下去。宋國的大臣和將領們便只有另行尋找一個效忠的對象。而這個對象，則必然是趙琢……”

完顏亮這時也立刻明白過來了，他臉上一喜，目光閃爍道：“所以說，咱們現在就只等宋國後院起火。無論雙方誰勝誰負，我大金都可趁機與其和談。然後騰出手來對付遼國。如果是趙琢當政，說不定還可以約他一直進攻遼國，以陝西及西夏之地作爲回報。朕就不信他不上鉤！”

順着蕭裕的思路，完顏亮一股腦兒地將後面的話語接了上去。這時，他突然發現眼前一片豁然開朗。

完顏亮感激地朝蕭裕謝道：“聽了老師一席話，真是讓朕茅塞頓開啊。若是這樣的話，我大金是否還要對外放出流言，說那岳雲已有不臣之心，正準備謀朝篡位，所謂的遇刺昏迷，其實只是掩人耳目。以逼趙琢發動呢？”

“皇上英明。”蕭裕亦是露出讚許之色，然後又說道：“不過皇上，事情並不簡單。岳雲既然如此精明，加上有先前趙構叛亂的例子，在臨安亦不會沒有防備。更何況，趙琢什麼時候會發動，同岳雲翻臉，咱們並不知曉。”

“嗯！”完顏亮聽聞之後，亦是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又似自言自語，又是向蕭裕發問一般說道：“現在，趙琢會不會也如同我們一般，開始商討對策了呢？”

蕭裕微微一笑，凝望南方道：“如果老臣所料不差的話，極有可能如陛下所說的那樣，他們應在商議如何起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