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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門醫女,庶手馭夫 - 第25章 醫館開張,冤家路窄字體大小: A+
     

    九月十六,甲辰日,宜嫁娶,遠行,開光,求嗣。忌破土,掛匾,伐木。

    這日一早,已經被皇上封爲三品右將軍北征指揮使的衛章衛將軍全副披掛上陣,帶着他的四十名烈鷹衛以及兩千鐵騎,出北城門,往錦州方向去,持兵符調動錦州駐紮的五萬精兵開赴鳳城,爲北征軍的先鋒官。

    自從那日在藥場一別,姚燕語便再也沒見他。

    一來是太忙。一共三天的時間,從皇上決定對北宣戰,到冊封衛將軍及他的副將,從鎮國公,誠王府及各位武將世家相聚御書房跟皇上商議戰略方案到衛章親自去兵營點齊兩千精兵,收拾戰備物資,一共也只有三天的時間。

    衛章幾乎不眠不休忙的腳不沾地,終於在十六這日開北城門,帶兵先行北上。

    不管朝廷派誰爲主將,甘州豐城的百姓卻正在水深火熱之中,需要朝廷發兵營救。況且,衛章帶兵先走,去錦州調集五萬兵馬之後,朝廷這邊的主將也該啓程了,算算時間是剛好的。

    這次因爲是去北胡,如果戰事不順的話要拖到冬天,皇上的意思,像鎮國公這樣年齡大的老將就不要去了。讓年輕一輩歷練一下,另外也歷練一下皇子。

    於是便由韓熵戈掛帥,雲琨爲副帥,帶奉化大營和西山大營的十萬兵馬在衛章之後開拔。

    打仗麼,歷來打得都是銀子。軍餉,糧草是兩大重點。

    於是皇上又人命大皇子恪郡王爲北征督軍,負責徵集遼化,奉安兩地的糧草,帶三萬人馬,運往甘州。

    北征先鋒官一走,天氣也跟着晴朗起來,雲都城終於有了秋天的樣子,天高氣爽,碧空如洗。

    姚燕語靠在廊檐下的欄杆上看着院子裏幾盆爭奇鬥豔的菊花,心想這老天爺說起來好不諷刺,好像那幾天的雨是專門爲了北征而下的。

    那天,他瘋了一樣的吻她。

    那滾燙的燃燒着的呼吸彷彿剝掉所有的僞裝和枷鎖,融化了他,也融化了她。

    那張英俊冷睿的面孔如此真實,同樣通紅洇着血色的眼眶在他瞳膜上晃動,那眼神同樣渴求而焦慮。

    他的嘴脣溼潤溫暖,罩住她的,用力汲取熱度,他咬破了她的脣,吸吮着她的血珠,似乎要把她的靈魂一併吸走。兩顆心撕磨出血般揉到一起,疼,卻千真萬確糾纏在一起。

    真是要命啊!姚姑娘默默地嘆了口氣,不過才離開一天而已,她居然就那麼想他了。

    想想自己兩世爲人都沒嘗過這種滋味。果然是食不甘味,睡不安枕,輾轉反側,憂心焦慮。

    好像,上輩子跟男朋友分手也沒這樣吧?分了就分了,她雖然也遺憾了一陣子,但還是收拾行李飛去國外求學了。當時她覺得,不過是個男人而已,這個走了還會又更好的,何必哭哭啼啼放不開?

    爲什麼到了這輩子就這麼沒出息了呢?這還不是分手呢,只是暫時的分別而已。他說了回來就成婚,爲什麼自己還是這麼不開心呢?姚姑娘把手裏的一朵菊花瓣一片一片的丟到花叢裏,悠悠的嘆了口氣。

    旁邊,看慣了這種情景的翠微無奈的皺着眉頭回頭看了一眼翠萍。

    “真真急死人了!”翠萍更着急,一跺腳轉身走了。

    “姐姐,姐姐!”小丫頭香薷從前面跑了過來,遇到翠萍趕緊的回道:“前面來了官差,說是來接姑娘的,還送了東西來。”

    “哪個衙門的官差?送了什麼東西來?”翠萍皺眉問。

    香薷無奈的回道:“奴婢也不知道,管家讓奴婢進來請姑娘出去呢。”

    翠萍本來就煩悶,聽了這話更不高興,罵道:“真是沒用,這點兒事都弄不清楚,還進來回話?”

    那邊姚燕語已經聽見了,遂把手裏的花梗丟到一旁,站起身來說道:“你罵她做什麼?走,咱們前面看看去。”

    翠微和翠萍忙跟上,翠萍又瞪了香薷一眼,小丫頭偷偷地吐了吐舌頭,趕緊的跟了上去。

    前面來的卻是兩個穿着醫官官袍的男子,看服飾上的紋繡應是從七品司醫。二人的身後還跟着四名女子,從穿着打扮上來看,應該是醫女。

    姚延意不在家,姚萃菡小姑娘身體不舒服,寧氏正陪着她,所以不曾驚動。姚燕語至前廳來,那兩位司醫見着人忙上前行禮:“下官參見姚主薄。”

    大雲朝太醫的級別正一品到從七品,一共十四級別,分別是太醫院令,右院判,左院判,飲膳太醫,上太醫,御醫,內醫正,御醫員,主薄,吏目,醫官,醫士,醫員,司醫。

    另外醫女也有級別,便是八品到十品,分別是御醫女,內醫女,掌藥醫女,典方醫女,見習醫女,醫女。

    因爲姚姑娘現在是五品主薄,所以她找了個空閒補了補有關這方便的知識,認得這兩位是從七品司醫。

    “二位大人快快請起。”姚燕語忙擡手虛扶了一下,心想本姑娘今日也過了一把官兒癮。

    一時,讓座,奉茶畢,姚燕語因問:“不知二位來是有何要事?”

    其中一位司醫起身回道:“回姚主薄,我等是奉老院令之命,來請主薄去醫館議事的。”說着,又轉身擺了擺手,兩個醫女各捧着一個托盤上前來,托盤上放的居然是太醫院的官袍官帽。

    “這是姚主薄的官服冠冕,還請主薄更衣後,隨屬下去見院令大人。”

    姚燕語差點樂出聲來,心想還真成啊!居然把官服冠冕給送來了。

    “好,如此就煩請二位稍等片刻。”姚姑娘裝模作樣的站起身來,朝着旁邊的翠微眨了眨眼睛。

    翠微和翠萍倆人也都憋着樂,卻是一臉的得意。

    麥冬和半夏兩個小丫鬟上前去接過姚主薄的官袍冠冕,姚燕語衝着那兩個司醫點了點頭,轉身去了後面。

    翠微和翠萍朝着那兩個司醫福了福身,客客氣氣的說道:“二位大人請先用茶。”然後轉身追着她們家姑娘去了。

    回到後面,姚燕語擡腳把鞋子一踢,嚷道:“快!把本官的官袍拿上來!”

    翠微和翠萍興致勃勃的把衣服展開來看。這是一套專屬醫官的月白色貢緞官袍,硃紅寧綢裏衣,袖口領口都是如意雲紋圖樣,胸前繡五彩絲線繡着吉祥白鷳,腰封綬帶都遵從五品官職禮制,款式跟男子的官袍一樣,就是尺寸小了許多,針腳細密,做工很是精緻,一點也看不出是這麼短的時間趕製出來的。

    冠冕乃是銀絲冠,從男子的樣式,橫着一根銀簪,簪頭亦是白鷳鳥頭的樣子。

    翠萍拿着那銀絲冠,笑道:“姑娘以後要做男兒家裝扮了。”

    “正遂了我的願,趕緊的。”姚燕語站在那裏張開雙臂,等着丫鬟們伺候更衣。

    翠微翠萍不敢怠慢,忙上前去把姚燕語身上的襦裙脫下來,換上五品主薄的官袍,另把她的長髮重新梳理,綰成大雲男子常用的獨髻,然後把銀絲冠扣在髮髻上,用銀簪別住。

    “好啦!”收拾利索後,翠微開心的看着鏡子裏的姚姑娘月白官袍,銀絲冠冕,眉清目秀,齒白脣紅。怎麼看都是一個風流俊俏的小書生啊!

    “嘖!”姚燕語不滿的搖搖頭,“太弱了!”

    翠萍笑道:“這就很好啦!難不成姑娘想跟將軍一樣威武嗎?”

    “好啦!好啦!別讓人家久等了。還請姚主薄這就上任去吧?”翠微從一旁拿了一把摺扇遞到姚燕語跟前。

    姚燕語笑着拍開:“我又不是紈絝子弟,拿把扇子作甚?再說,這都九月裏了,誰閒着沒事兒還弄把破扇子拿着?”

    翠微啪的一下把扇子打開,有模有樣的扇了扇,嘆道:“哎!姑娘這就不懂了吧?咱大雲朝的公子哥兒們,要的不就是這風流的做派麼?”

    “哎呀,我不要這個。”姚燕語起身,又在穿衣鏡跟前轉了轉,笑道:“還別說,這身衣服還挺合適。”

    “他們專門量了姑娘的尺寸去,怎麼能不合適?”翠萍轉身去收拾包袱,把姚燕語隨身帶的東西諸如銀針,手術刀包,燒酒,還有常備的一些藥粉等都裝了進去。

    姚燕語看都妥當了,方帶着兩個大丫鬟去寧氏的房裏。

    寧氏已經聽說司醫前來的事情,見姚燕語這一身官袍很是耀眼,於是笑道:“咱們家可有兩個五品官兒了。你竟比你哥哥還高半級。”

    姚燕語笑道:“我這個怎麼能跟哥哥比。哥哥可是頭榜進士呢,那是十年寒窗苦讀得來的。”

    “你這個也是靠自己的辛苦努力得來的。”寧氏笑着,又叮囑翠微:“你們跟着出門,要小心服侍。對了,叫杜三娘子跟着,大街上來來回回的,萬不可有什麼閃失。”

    姚燕語笑道:“嫂子放心,想必醫館裏也沒什麼事兒,我去見見師傅就回來。”

    “去吧。”寧氏含笑看着姚燕語出去,又忍不住對馮嬤嬤嘆道:“唉!你說這都多少天了?終於看見她的笑臉了。我只當衛將軍把她的魂兒都帶走了!”

    馮嬤嬤也嘆息着搖頭:“誰說不是呢,這幾天可愁死奴才了。”

    “今兒好了,你看她的魂兒又回來了。”寧氏笑道,“去吩咐廚房,晚上弄點她愛吃的菜,等二爺回來了,咱們也慶祝慶祝。”

    馮嬤嬤笑道:“奶奶說的很是,姑娘今兒去衙門了,咱們是該慶祝一下。”

    卻說這大雲國醫館佔用的是之前一座廢棄不用的衙門,早年間太祖皇帝開闢了一個遷丁司,專管戰後流民饑民的遷徙安置的,至聖祖爺年間,大部分流民都安置完畢,遷丁司也失去了原有的作用,其職務便逐漸被戶部,工部等衙門給分割,遷丁司沒有了,白留下這三進三出的大院子,裏面還有幾棵古樹。

    皇上下旨後,工部侍郎派了人緊鑼密鼓的把房屋修繕粉刷,裏裏外外的收拾了一遍,又調了大庫房裏的案几桌椅等一應傢俬擺進去,張蒼北老傢伙又從皇上的御花園裏賴了幾十盆菊花往後院裏一擺,把這一畝三分地兒收拾的舒舒服服。

    姚燕語來的時候,這老傢伙正在後院擺了榻幾,靠在那裏曬着太陽吃着點心,抱着一本野書雜記看得帶勁兒呢。

    俗話說上樑不正下樑歪,姚主薄來上工,也端的好陣勢。

    身後跟着丫頭僕婦五六個,進門後,錦緞坐墊鋪上,軟軟的靠枕擺上。

    院子一角,菊花從中,紅泥小爐支好,竹炭點燃,自帶的清泉水煮上,黑陶茶罐裏是自家茶園裏產的茶葉,用雕花錫紙包着,打開後便清香四溢。

    原本靠在窄榻上的翻着一本雜書的張院令聞見茶香方陡然擡頭,詫異的問:“什麼茶,居然這麼香?”

    姚燕語微笑着躬身施禮:“下官參見院令大人。”

    院令大人一擺手:“行了行了!別來這些虛禮兒了!趕緊的,把你那好茶給大人我端一碗來。”

    “水還沒開呢,茶水還得等一會兒。”姚燕語一轉身,張蒼北老院令的對面坐下,低頭看了一眼老傢伙手裏的書《桃花記》。

    嗯?居然看野史雜書?還這麼公然在醫館裏看?

    姚燕語嘆了口氣,拱手問:“院令大人,不知您正專心研習的是何古方?”

    “我沒看古方,我看的野史。”張老頭理直氣壯的說着,伸手摸了塊點心往嘴裏填,看的入迷。

    姚燕語無奈的嘆道:“大人,那您叫下官來此作甚?是陪着您看野史呢?還是看着您看野史?”

    “嘖!真是不思長進!”老傢伙嘆了口氣,坐直了身子看着姚燕語:“這衙門是專門爲你設的,老夫其實就是個擺設。你總不能老躲在家裏害相思病吧?打今兒起,這兒就交給你了。我只管喝茶吃點心看野史雜記,一應公事都是你料理。”

    “那您管什麼?”姚燕語無奈的問。

    “我?”老傢伙指了指上面,嘿嘿一笑,意思十分的明顯:老夫給你撐着上面的那片兒天。

    姚燕語點了點頭,明白了。

    “那接學生的那兩名司醫和醫女呢?他們管什麼?”

    “那是老夫的四個隨從,一併都帶過來了,這裏不是有二十個屬官的缺嗎?讓他們也混點俸祿,吃口官飯。老夫也省得再給他們一份例銀不是?哦,淺顯的醫理藥理他們還是懂的,你若是不放心,儘管考證。”

    “放心,放心。院令大人帶來的人,學生怎敢不放心呢。”姚燕語笑了笑,又左右看了看,嘆道:“可是,老師,俗話說春困秋乏,學生這幾天乏得很,實在是什麼也不想幹,只想混吃等死,這可如何是好?”

    老傢伙‘嗯’了一聲,說道:“那就每天來這裏混吃等死。不能貓在家裏。否則戶部不給你發俸祿。”

    “啊!明白。”姚燕語笑眯眯的點頭,站起身來,朝着老傢伙深施一禮,“老大人且請坐,學生在這院子裏各處轉轉。”

    “隨便轉。看着哪兒不順眼的就叫人整理整理,家裏若有好花,也搬幾株過來,裝點裝點咱們這衙門,好歹還是國字號呢!”

    “是。”姚燕語答應一聲,一擺手,杜三娘子翠微翠萍等人麻溜兒的拿起坐墊抱枕跟着姚主薄走了。

    姚燕語在這座國醫館裏轉了一圈,最後選在一棵月桂樹底下,揮了揮手。

    杜三娘子便叫了那兩個司醫來幫忙從屋裏搬出一張窄榻放在樹下,另外又搬了個小几放在一旁。

    然後兩個丫鬟又一通忙碌,鋪設坐墊,靠枕,姚主薄舒舒服服的躺上去之後,翠微又體貼的拿過一牀薄毯給她蓋上。

    於是,姚主薄閉上眼睛,開睡。

    其實哪裏能睡得着?姚燕語閉上眼睛就開始盤算,想這醫館到底該怎麼弄下去。

    不得不說當今皇上真的很會利用人,居然想出這麼個主意來。這說出去,皇上禮賢下士,不拘一格用人才。實際上呢,他也就搭起個空臺子,卻把自己給弄上臺來給他唱大戲。

    只是姚燕語一點也不生氣,在這個朝代裏,芸芸衆生誰不是皇上手裏的棋子?能被利用,說明還有利用的價值。否則任憑你在角落裏被人踩死,又有誰能管?

    怕的就是人家臺子都給你搭起來了,你卻唱不出一支像樣的曲兒來,最終被人轟下去。

    前幾天在家裏,姚燕語想的全都是衛章,從認識他到被他瘋狂的吻,每一次在一起,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每個眼神每個動作,她都像是着魔一樣,反反覆覆的想不完。

    到了這裏,心裏一下子清明瞭許多。不是忘了他,而是把他妥善的收藏起來,裝到了心裏最安全的角落。

    也該做點自己的事情了!男人馳騁疆場建功立業,女人也不能真的在家混吃等死。姚燕語默默地嘆了口氣。

    接下來的三天,姚姑娘每天一早就來醫館,在那棵月桂樹下,一躺就是半天,中午自己帶來的廚娘在後院開小竈,每天都是她愛吃的精緻小菜和養生粥,吃飽喝足在院子裏轉一圈兒,回來在書案上寫寫畫畫,弄到日頭偏西的時候就收工回家。

    三日後,姚姑娘寫了一份洋洋灑灑幾千字的奏摺。自然,她的措辭太過白話,所以費點字。沒辦法,在這裏生活了十年依然學不會那些讀書人的之乎者也。

    這份奏摺她沒有直接送到皇上面前,而是給了張蒼北張老院令。

    這老傢伙看到奏摺終於捨得把手裏的野史雜記丟開,倒是頗爲認真的看了三遍,然後點頭,抓過筆來在後面唰唰幾筆添上自己的名字,然後還給姚燕語:“送上去吧。”

    姚燕語很是詫異,心想老頭兒你是犯懶也不能這樣啊,這可是給皇上看的!

    不過上面簽上了老傢伙的名字,就算是有什麼不妥皇上怪下來,也有他給頂着。怕什麼?大不了脫了這身官袍回家吃自己去。

    於是當晚,姚姑娘的第一本奏摺便送進了宮裏,呈放到了御書房的龍案上。

    姚燕語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她提出的第一件事是朝廷花錢買民間古方,把民間收藏的古方都收上來,檢驗校正,之後系統的編寫成一本書,就叫《古方大全》,

    第二件事情是她想編撰一份教材,是專門給醫女學習用的,講一些養生護理專業知識。

    這一點倒是不用朝廷出錢,現在門閥貴族都有錢,有錢難買健康,哪家都有百十個家生奴婢,只要皇上發了話,每家送十個八個過來學習總是有的,每人收一定的學費食宿費,這就是一筆不小的進賬,最起碼可以維持醫館的日常開支。

    第三呢,她還提出把自己收藏的《本草拾遺》這本古書整理出手抄本來獻給醫館,以後醫館裏來的級別高的醫官可以無償翻閱學習,算是她個人對醫館的貢獻。

    這一點很讓人刮目相看。

    這個時代的人都講究祕方,祕製,祕藏。私家擁有的東西生怕被別人知道。像《本草拾遺》這種失傳了上百年的東西拿出來給人無償翻閱學習,這在別人開來無疑是瘋了。

    但姚燕語卻不這樣想。

    她始終認爲像《本草拾遺》這樣的科學遺產是屬於整個人類的,就算是姚家世代珍藏了它,但依然不能獨吞它。何況它是一本醫書,著書的人本就是懷着濟世救人的心態把這本書寫成,它就不應該被束之高閣無人識。

    不管是在哪個朝代,什麼樣的社會制度,這本書都應該拿出來獻給朝廷。只有國家的力量才能把這本書的價值完全體現出來,去救治更多的人。

    對於這件事情,最轟動的地方當屬太醫院。

    太醫院的各位太醫但凡在醫界有點成就的都聽說過這本書,但卻無緣得見。如今聽說姚主薄把這本家藏的書獻出來了,只要是在國醫館任職的人到了一定的級別都可以隨便翻閱。

    於是這些人一個個都躍躍欲試,紛紛給自己的上級長官提出申請,想調任國醫館就職。這就像是練武的人看見傳說中記載蓋世神功的武林祕籍一樣,這些人不但想去看看,還想據爲己有。

    只可惜,姚主簿說了,不管誰看,都是手抄本。至於珍藏本,對不起,謝絕參觀。

    姚主薄的奏摺被皇上批准,接下來就是開張大吉了。

    收買古方的事情不怎麼好辦,就算有姚主薄帶頭捐獻了《本草拾遺》,那些各人收藏的醫書古方也都不願意拿出來,有的人覺得是個寶貝,還得提提價。

    有的人則藏了私心,想着自己好生研究研究,說不定也能跟姚家女兒一樣,哪天學有所成,治病救人,博得個好前程。

    不過收醫女的事兒倒是很火爆。章程一出來,各王公侯伯家均送了十三四歲的姑娘過來。

    送人來最多的是燕王府,一口氣兒送了十五個人來,這些人不是王妃身邊的人就是郡主貴女身邊的人,一個個兒都是有頭有臉的家生奴,將來都是近身服侍主子的人。

    自然也有不是奴僕的,有些品級較低的官宦人家有庶出的女兒想要培養的也花銀子送了進來。

    不足半月,國醫館第一批進來學醫的姑娘就有六十九個人。這些姑娘們每人學費五兩銀子,爲期半年,食宿每人每月紋銀三兩半。食宿費一月一交,不許走讀,不許自帶食物。

    有人說這食宿費也太貴了。

    沒辦法,國醫館的食宿條件好,每天都是養生膳食,食材特別齊全,比公侯家的膳食也查不到哪裏去。所以貴是應該的。

    這位你說什麼?來學醫的都是奴婢,沒必要弄這麼好的飯菜?

    不弄這些她們怎麼學?她們學不好怎麼回去給您做?我們倒是想天天讓他們吃大鍋雜燴呢,問題是她們學完了回去給您做,您吃嗎?

    如此,五百八十六兩半紋銀一絲不差全部入賬。姚主薄在外邊落下了一個‘難纏’的名聲。

    尤其是那些品級低些只有俸祿沒有外財的京官,背地裏嚼說這姚家不愧祖上是經商的,姚主薄的算盤打得這叫一個響。

    但姚姑娘懶得管這些,嫌貴你可以不來,誰又沒求着你。

    姚燕語看了看賬單,甩手交給了一個姓關的司醫:“這個賬目你留好了,除去每天的膳食開支,以後醫館裏面有需要修繕添置的,都從這錢裏面兒出。”

    關司醫自然滿口答應,可憐他自從跟着張老院令混,到現在還是頭一次見這麼多銀子。

    那老東西是個不愛財的,皇上給就拿着,不給就罷了,反正總少不了他的吃穿,他孤身一人,屬於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那種,根本懶得計較銀錢之事。

    不過話說回來了,他倒是自在,跟在皇上身邊誰也不敢虧待了,卻苦了跟着他的這幾個人。

    閒話少提,卻說這一通忙碌,又是月餘的時間。

    日子進入十月半,天氣便開始冷了起來。小北風一吹,古槐樹那金黃色的葉子便嘩啦啦的落下來,滿滿的鋪了一地,踩上去還軟軟的,沙沙作響。

    姚燕語站在槐樹下,擡頭看着碧藍的天,幽幽的吐了一口氣。

    麥冬拿着一件寶藍錦緞灰鼠風毛的男式氅衣跑了出來給姚燕語裹在身上,又麻利的轉到前面整了整衣襟,勸道:“天氣涼了,姑娘身上穿的單薄,站一會兒就屋裏去吧。”

    “嗯。”姚燕語點了點頭,問麥冬:“今兒是什麼日子?”

    “回姑娘,今兒是十月十九了。”

    “十月十九了!”姚燕語往看了看北方的方向,衛章走了一個多月了。

    上次書信是什麼時候來的?十天前吧?說是跟經過一番惡戰,已經奪回了鳳城。

    那麼現在呢?整個甘州都奪回來了嗎?

    沉思中,身後傳來一片歡笑聲,打斷了姚燕語的思緒。她笑了笑,轉頭看了看中院的方向,那邊的大廳裏,翠微正在給那些來學習的姑娘們講授老人摔倒中風後的急救方法。這會兒看來是講完一節課了,姑娘們正跑出來各自鬆散呢。

    姚燕語給第一批醫女定了半年的學期,前四個月都是翠微和翠萍兩個人講授知識。後面的兩個月是姚燕語給這些人逐一考覈的時間。

    六十九個醫女當時候需要挨個兒的從姚燕語面前過,把學過的東西都當着她的面演講操作一遍,只有她滿意了,纔會給發籤署姚主薄大名並加蓋大雲國醫館印章的帛書一張。

    翠微和翠萍兩個人之前在總督府的時候,他們兩個沒有安下心來學,但卻一直在旁邊看着,耳濡目染,早就也有些底子在。後來經過姚燕語系統的教導一年多,現如今給這些姑娘們教授知識自然是綽綽有餘。

    而且姚燕語還有個私心,等第一批醫女合格之時,便是翠微和翠萍兩個丫鬟在醫館正式入職的開始。她得讓別人心服口服,知道她姚燕語調教出來的丫鬟足以勝任這國醫館的教習之職。

    “姑娘,下一節顆是膳食課。”麥冬在一旁提醒,“翠萍姐姐說,待會兒請您過去品評一下學生們做的膳食。”

    姚燕語點點頭,又問:“今天講的是什麼膳食?”

    “是中風患者適宜進食的膳食。”

    “好。”姚燕語笑了笑,這些達官貴人們整日聲色犬馬,大魚大肉,高油高鹽的吃,幾乎個個兒都有高血壓,一個不小心摔一下,那都得腦中風。

    下午天陰沉起來,北風帶着溼寒之氣。回家的時候姚燕語吩咐了關司醫一聲:“火盆和碳都該備下了。回頭下了雪,課堂上冷的伸不出手來,也都別學了。”

    “是,大人放心,燕王爺叫人來知會過了,宗正院那邊有多出來的碳,大概能給咱們這邊送四百斤過來,不夠的話,下官再去買。”

    姚燕語笑着點了點頭:“也行,反正咱們現在是窮衙門,各方土豪能幫忙自然更好。”

    出了醫館的大門,申姜把馬牽過來,姚燕語認鐙上馬。是的,姚主薄現在出門都是男裝,並且以馬做腳力。

    她現在騎的這匹棗紅馬是衛章給的聘禮之一,弄來的時候野性未改,後來專門找人調教了一段時間。現在跟姚燕語很熟了,也只認她這個主人。

    姚主薄給她的愛駒取了個香豔的名字,叫‘桃夭’。這名字取自“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這是形容新嫁娘如桃花一般豔麗的句子,多應景啊!姚姑娘經常自戀的想。只是現如今桃夭已經騎上了,新嫁娘還沒當上。

    桃夭本來也是個烈性子,一直不服管教,以至於後來在被調教的過程中傷着了,姚姑娘心疼,給它醫治了一段時間,傷好了之後性子就改了許多,不過它只是對姚姑娘服帖。所以姚燕語更喜歡它。

    要不說,世間萬物皆有靈性呢。那個馴馬師馴化了上百匹馬,唯獨桃夭不受馴,弄了個兩敗俱傷。卻因此認定了姚燕語這個真正的主人。

    桃夭知道自家主子不喜歡太激烈的行爲,所以馱着她在大街上耐心的走,一點也不像一匹西宛烈馬。

    走了不到一半兒的路,前面有人閃身出來攔住了桃夭的去路。

    裹着大氅坐在馬上的姚燕語忙擡頭看,心裏默默地嘆了聲真是冤家路窄。

    雲瑤穿了一身大紅錦緞的騎裝,披着白狐風毛大紅錦緞的斗篷,端的是喜氣洋洋。她左手帶着馬繮繩,右手握着一把金絲馬鞭,英姿颯爽的攔住了姚燕語的去路,並冷冷的笑着:“姚大人,我們比一比吧。”

    比毛啊比,大冷的天你丫倒是有閒情逸致。姚燕語從心裏罵了一句,臉上卻只得堆起了微笑:“郡主,實在對不住,下官還有事兒呢。不如改天?”

    “你別是不敢吧?”雲瑤鄙夷的冷笑。

    姚燕語覺得跟這種不知所謂閒得蛋疼的人較真的話自己也就成了二子,於是笑着拱了拱手,說道:“下官是不敢。您貴爲郡主,自然樣樣都比下官強,下官拿什麼跟您比呢?”

    雲瑤顯然是生氣了,但又帶出極爲不屑的神色來,冷笑道:“姚燕語,你就裝吧!要我說放眼整個雲都城,都沒有人能比的上你能裝!”

    “是,郡主說什麼就是什麼。”姚燕語臉上依然是風輕雲淡,但心裏卻煩躁至極。

    雲瑤手裏的馬鞭一揮,朗聲說道:“好,我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們現在比一場,你輸了,就滾出雲都城。”

    姚燕語冷笑搖頭:“對不起,這事兒不是你說了算的。下官現在是朝廷命官,只有皇上有這個權力,郡主你不行。”

    “你也只能拿皇伯父壓着我了!”

    “不管是誰,只要有人壓得住你就行了。”

    “你找死!”雲瑤心裏的火氣被激起來,一時怒火攻心失了理智,擡手揮起馬鞭就抽過來。

    姚燕語來不及多想,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反應,她往後一仰,躲過馬鞭的同時,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了雲瑤的手腕,手指恰好捏到手腕關節處。

    不過是瞬間,姚燕語身體裏的那股氣陡然從她的指尖迸發出來一捏,並沒覺得用多大的力氣,便聽見雲瑤慘叫一聲,手裏的馬鞭掉在了地上。

    “哎?怎麼了?”姚燕語自己也很奇怪,不就是抓了她一下嗎?至於這樣?

    “你用了什麼卑鄙手法!”雲瑤只覺得自己的手腕子像是斷了一樣,鑽心的疼。

    跟在她身後的四個護衛嘩啦啦圍了上來,爲首的一個皺着眉頭問:“郡主,您沒事兒吧?”

    “我的手要斷了!”雲瑤疼的厲害,但在姚燕語面前她依然不想示弱,強忍着不讓眼淚流下來。

    那護衛瞪了姚燕語一眼,到底不敢怎麼樣,只伸手拿過雲瑤的手腕,細心地捏了捏,與揉了揉,皺眉道:“郡主並沒有受傷,到底是怎麼個疼法?”

    “能怎麼個疼法?就是那樣疼!”雲瑤氣急,指着姚燕語怒道:“你給我搜她的身,看她藏了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我就不信她捏一下我就能這麼疼!她肯定使了什麼手段。”

    “郡主,這……”護衛有些爲難,面前這位可是五品主薄,而且她雖然穿着男裝,但也是個女子。他一個三等護衛,怎麼能隨隨便便搜她的身?

    “怎麼?你們不敢?”雲瑤怒視着護衛。

    鑑於之前跟隨郡主的家丁護衛的悲慘下場,這個護衛一時多了個心眼兒,拱手請示:“郡主,姚主薄乃是五品朝廷命官,你看這事兒是不是該回稟王爺?”

    雲瑤憤怒的看了一眼護衛,又轉頭看了一眼一臉淡定的姚燕語,怒道:“什麼朝廷命官?也不過是服侍人的奴才秧子!就憑她,也配見我父王?!”

    姚燕語最煩的就是主子奴才這一套,平日裏她對自己身邊的下人都儘量的表現出尊重,這會兒有人指着她說奴才秧子,簡直不能忍。於是怒火中燒,冷笑反問:“郡主好大的口氣,難道滿朝文武,朝廷命官都是你的奴才?”

    喲,這是誰呀,在這大街上就主子奴才的?“一聲輕笑打破了這邊的拔劍怒張。

    姚燕語和雲瑤同時回頭。然後姚主薄樂了。雲瑤郡主卻怒了。

    ”蕭侯爺。“姚主薄笑着拱了拱手。

    ”哼!“雲瑤氣紅了眼。

    這段日子,爲了讓女兒把事情想開,誠王妃把關於賜婚的事情以及相關的傳言都告訴了女兒。

    誠王爺看中的是靖海侯蕭霖,皇上也準了,但不知怎的,卻沒有賜婚,還把靖海侯給一腳踢去了江南做什麼鹽鐵使,然後這段日子凝華長公主進宮面見皇后,說覺得靖海侯很不錯,想把嫡次女許給他。皇后也點了頭。等等諸如此事一併都說了。

    最後又嘆息:總是你不爭氣,那個衛章有什麼好?他軍功再大也不過是個將軍,將來還能蓋的過鎮國公府去?倒是靖海侯,這麼年輕就世襲了侯爵,必然是前途無量,卻被韓家給硬生生搶了去。

    雲瑤心裏喜歡的是衛章,對於誰搶了蕭霖並不在意。

    但她在意的是韓明燦。明明她是喜歡自己哥哥的,卻生了二心,去嫁給別人,讓自己的哥哥整天不開心。這就不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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