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雪拿了食盒，快步跑回寢室，小姐妹們已經替她打了飯回去。

見她手裏拿個竹編的盒子，一些沒見過鄉下竹編的城市女孩驚歎地說道：“小雪，你手裏拿的是什麼？好漂亮。”

溫雪趕忙揭開蓋子，拿出裏面的米粑，分給她們：“來，吃吧。我家裏做的。”

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總是她們分東西給她吃，這次終於是她拿一回了。

女孩子們見誤會了，連忙擺手說道：“不是不是，小雪，我是說這盒子好看。這是你們家編的呀？”

“對，我們家裏這樣的東西多得是。”溫雪自豪的說道。

好像有一段時間，提着竹簍什麼的上街，就會被人視作土包子、山炮。現在難得聽到這麼一句，說竹編盒子漂亮的，她當然高興了。

將白白的米粑塞到她們手裏，溫雪說道：“一直都是你們在照顧我，我挺不好意思的……你們千萬別和我客氣啊……這個不好看，但是很好吃。是我爺爺做的。”

女生們只得接下了米粑，一個個笑着吃着。

最純真的青春年華，這時候的交友還很單純，沒有那麼多功利，而這時候的友誼，往往會讓她們回憶一生。

溫雪將最後一個米粑拿出來，底下有一張紙條，上面寫着：“好好學習，有難處的時候，就打叔叔的電話。程赫。”

底下是一串電話號碼。

紙條底下，壓着500塊錢。

看着這一行字，溫雪突然激動起來，手都有些顫抖，忍了又忍，眼淚還是奪眶而出。

有難處的時候？

是啊，誰想過，她也會遇到有難處的時候？

她也是讀書，別人也是讀書，別人的新手機、品牌衣服、品牌鞋子，一學期換幾套，因爲她們說，女孩子就要富養。

她什麼都沒有，總穿那一套被人嘲笑。

好吧，就算她不應該和別人比吃穿，可是別人要準備高考了，各種實習資料、營養品從來不斷，可有誰替她着想過？

好吧，她成績好，不需要學習資料；她是女孩子，要保持身材苗條，不需要吃太多，也不需要吃葷菜。

在寢室裏，每次都是同學們給她帶這吃帶那吃，寢室聚餐她卻從來不去。同學們雖然沒有怪她，但是誰又知道她是怎麼樣的呢？她不是個愛佔便宜的人啊。

明年就是高考了，別人都在想，要怎麼能儘量多考一分，而她整天想的是，要怎麼多賺一分錢，不然下個月的生活費都沒有着落。

這一切的一切，彷彿天經地義一般，窮人家的孩子就應該承受着，可是誰有沒有問過她，她有沒有難處？

她並沒有報怨，也天天自我安慰，用一種強迫樂觀的心態生活着，學習好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東西，是她唯一可以昂着頭的事情。

可是，誰有沒有真正的關心過她？哪怕只是口頭上的？

或許這些念頭，她不應該有，其實她以前也沒有真正這麼想過，可人的潛意識裏，總會對現實產生疲憊的感覺。

這一句“有難處的時候……”，直直戳中了她的心窩。

家裏送來的米粑，讓這個一直假裝堅強的女孩子落下了淚，也溫暖了她的心。

同學們看到她哭了，一個個緊張地過來問她：“小雪，你怎麼了？怎麼哭了？有什麼事嗎？”

溫雪哭着笑道：“我沒事，我……我就是太高興了……”

同學們看到她手裏的錢，心裏釋然，這總是愁錢的傢伙，手頭終於可以緩一緩了，看看她，都激動成什麼樣了！

……

程赫抱着女兒，坐車回了家。

他給溫雪的食盒裏放了500塊錢。倒不是不捨得多放，那是個要強的女孩子，放多了她肯定不會接受。

能給她解一下燃眉之急，就夠了。

下午回到家，程實的老媽聽到動靜，趕了過來，拿着一個竹編的龍燈笑着說道：“來，這個編好了，給心心拿着玩。”

程心心毫不客氣，動作很快地接住了。

那是個很精巧的龍燈，小時候過元宵節，幾乎每個孩子都拿着一個，吃過晚飯往山裏的小路上跑。

這是一種地方習俗，孩子陽氣重，拿着燈籠火把，趕跑山裏的妖怪，祈求一年太平。從三歲到二十幾歲的都可以參加。有時候孩子太小，還有大人帶隊。

孩子們吵吵嚷嚷，熱鬧非凡。

那時候孩子多，人手一個龍燈就非常壯觀了。孩子們跑遠了，看不見身影，只能看見一個個亮着的燈籠在移動，隔遠了看，就像是一條移動的火龍。

若說過節的氣氛，大概就是這些了。

現在孩子少了，過節也給簡化了，元宵節沒有龍燈不說，一個個就拿着個小小的紙糊燈籠，就在自家門口轉轉，意思一下。

程實媽看程心心喜歡，搓着手自謙道：“嘿嘿，老長時間不做，都生疏了，這個做得不太好。”

程赫連忙說道：“嬸子，您這是謙虛，您這手藝我還看不出來？這龍鱗都是一片一片的，活靈活現，不比人家外面的大師傅差。”

程實媽被人恭維，既帶着一絲手藝人的驕傲、又帶着一絲樸實山民的謙虛地笑着，倒很是高興。

做出來的東西，能被人讚賞，被人喜歡，這應該是他們最大的追求了。

要是像往常一樣，做出來的東西只能自己欣賞，又費時間又費力氣的，耽誤農活不說，沒一點好處，自然不會有人想做了。

好像這麼久以來，這些竹做的東西，一直被人視作老土的象徵，所以也更加沒有人願意做了。

任憑龍燈的做法已經傳承了幾百年，任憑它多麼精巧可愛，終究敵不過世情。

程赫也是想碰碰運氣，看看放在網上，能不能有人動心，能不能賣出去。

如果這東西能賣個還不錯的價格，村裏人就願意來做它，願意不拋家舍子、而出去打工賺錢。

以前是靠些採藥來貼補，但採藥來說，總不是長久之事。但願這個想法能行得通。

程心心拿着龍燈把玩，忽然擡起頭，奶聲奶氣地問道：“奶奶，你會不會編吧啦吧啦小魔仙？”

“芭……啥？”程實媽一愣，感覺舌頭都跟着轉不過來了，這是啥？以前沒聽過啊！

“不是芭啥，是吧啦吧啦小魔仙！”程心心很認真的糾正。

程赫哈哈大笑。這丫頭當竹編是魔術呢，什麼都能編！

程實媽還一臉鬧不清：“心心，這個小魔仙是什麼？奶奶怎麼沒聽說過啊？”

“就是小魔仙啊，會魔法的。美琪穿着藍色的裙子，藍色的頭髮。美雪穿着紅色的裙子，紅色的頭髮。她們都好漂亮。”程心心一臉認真的說。

但是程實媽還是一臉懵圈。

程赫笑着說道：“嬸子，您別聽她瞎說，那是她喜歡看的動畫片。小孩子喜歡的，我都鬧不清那片子有什麼好看的。”

程實媽釋然一笑。原本以爲她的手藝過時了呢！

走出程赫家的院子，她又是一陣心疼，要是黑子這孩子的媽還在，哪用得着請別人出手啊！家裏的玩具肯定都堆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