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導也被這突發的一幕嚇得立馬從椅子上站起來，朝沐歌喊：“笨蛋，快跑啊！”

可這時候，沐歌哪裏反應得過來，她呆愣愣站在原地，不能動彈。只見燈籠離她頭頂越來越近，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路遠衝出來，一把抱住沐歌滾到了一邊，燈籠就在離他們倆不到一米的地方砸下來。只聽見燈籠摔下來噼裏啪啦的聲響。

兩人重重地撞到了一旁的樑柱，沐歌緊緊護住自己的頭，但右腳被地上的青花瓷碎片劃傷，鮮血淋漓。燈籠也摔得四分五裂，燈籠裏的蠟燭點燃了紙糊的燈罩，現場燃起了一片火光，煙霧四起。工作人員急忙取來滅火器滅火，這才控制住了局面。

現場一片混亂，舞姬提着裙子尖叫着四處逃散。一個黑影趁現場一片混亂，偷偷地逃了出去。

方芳衝到沐歌面前，拍拍她的臉，試圖讓她保持清醒：“小木瓜，你別嚇唬我啊……不能睡，千萬不能睡……”

沐歌眯縫起眼睛，感覺眼皮很沉很沉，很想睡覺。腳已經麻木了，完全感受不到一絲痛楚。鼻翼裏滿是鮮血濃郁的味道。不會這麼倒黴吧，她才二十一歲啊，腳就這麼廢了。要是大老闆知道了，肯定又會罵得她狗血淋頭。

“芳姐，不要告訴冷三少……”

話還沒說完，沐歌就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

山下，仁愛醫院。

醫生給沐歌清理完傷口，將開好的處方交給護士，才轉身語重心長地對方芳他們說：“那燈籠要是再砸得準一點，你們就沒必要把她送到我這裏來了，必須要直接送去城裏的大醫院。還好只是劃傷到腳，除了韌帶斷裂外，皮膚有點小燙傷，按時擦藥就可以了。”

方芳急忙問：“那醫生，她什麼時候才能好啊？”

“傷筋動骨還要一百天呢，好好養着吧，戲什麼的都不要拍了。女孩子以後要嫁人的，留疤還算幸運的，落下病根就不好了。”醫生一本正經地說道。

聽醫生這麼說，方芳也就放心了。不過她很想告訴醫生，這個女孩子已經嫁人了，不需要考慮這個問題。

這次的事件，整個劇組都嚇得不輕，尤其是方芳。若讓是冷三少知道他的小白兔差點被砸成二級殘廢，他肯定饒不了她。沐歌要她不能把這件事告訴冷三少，估計也是怕冷三少擔心。另一方面，這算是拍攝事故，如果讓別有用心的報紙雜誌亂寫的話，對電視劇影響也不好。所以，李導也儘量讓劇組三緘其口，對外統一口徑，就說是不慎造成了火災，但並沒有人員傷亡。

還好路遠及時把沐歌給推了出去，除了身上有不少軟組織挫傷，她只是被掉落的燈籠砸傷了腳，路遠也只是被融化的熱蠟燙傷了胳膊，上點燙傷藥就好。兩人並無大礙，也算是虛驚一場。

但這一次着實給李導打了個警鐘。

戲拍不成了倒沒什麼，主要是人出了事故。傷的還不是別人，是冷三少的人。雖說他跟冷三少玩得好，但冷默那個人生起氣來，真的是六親不認的。把沐歌送到山下最近的醫院後，李導回到片場把道具組的人狠狠地罵了一遍。

事後，他陪方芳

到現場檢查系燈籠的繩索。工作人員已經開始在清理現場的垃圾，但並沒有發生什麼異常，繩子是去山下買回來的尼龍繩，很結實。按道理來說，不可能承受不了十幾個紙燈籠的重量。方芳用力扯了扯繩子，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可李導卻一直盯着繩子的斷裂處，似乎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

猛然間，他發現了問題所在，急忙把方芳喊了過來。

“你看這個繩子斷的地方和一般繩子斷了有什麼區別。”

方芳左看看，右看看，並沒有發現異常。

李導繼續說：“一般的繩子斷裂，會因重力作用形成撕裂的痕跡。但你看這條繩子的斷口處，斷的很整齊，明顯是有人要害沐歌。提前把繩子用刀割破，但不割斷，繩子因爲無法承受燈籠的重量而斷裂。燈籠都是串在一起的，一頭系在大廳最裏面的橫樑上，另外一頭就是沐歌所在的位置，若不是有人故意而爲之，割的位置剛好讓所有燈籠朝同一個方向傾斜，根本不可能這麼巧砸中沐歌。”

方芳火冒三丈：“肯定是趙建寧乾的好事！我現在就去找她理論去！”

“你給我回來。”李導及時拉住了方芳，“你現在去找她有什麼用，你又沒有證據，拿什麼去質疑別人。再說了，人趙家在A城也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你得罪了她，對自己沒什麼好處。”

方芳一聽，反駁道：“我方家也不是好惹的啊，憑什麼我要看她臉色行事。”

李建國差點忘了，眼前這個也是個低調不好惹的主兒啊。

他只能哄着方芳：“是是是，您說得對，方大小姐。不過爲了沐歌着想，您還是忍一時風平浪靜吧。實在不行，我臉皮厚不怕出醜，我幫你去問問趙建寧，就當還你的人情了。”

“得得得，我不問了還不成嘛。咱們只談公事，不要扯到私事上來。”方芳雙手環抱，一副高高在上公主的模樣。有時候李建國一直在想，要是方芳再小鳥依人一點，又該有多好啊。

方芳被李建國盯得心裏毛毛的，突然她的手機鈴聲打破了尷尬的局面，她一看，竟然是冷默打過來的電話。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方芳驚恐地看着李建國，李導見是冷三少的電話，也如臨大敵。

方芳顫巍巍接起電話，心虛地問：“三少，你打電話過來有什麼事情嗎？”

“沐歌在你身邊嗎？”冷默嗓音清冷，“我打她電話她沒接。”

糟了，現在怎麼辦。方芳嚥了口唾沫，開始編瞎話：“那個什麼，沐歌啊，可能還在賓館睡覺吧。”

冷默輕皺起好看的眉，擡頭望向牆上的電子鐘。都這個點了，還能睡得着也算是厲害了。

李導差點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方小姐，你還真是睜着眼睛說瞎話。

“那你把她喊醒，說是我叫她有事。”

方芳欲哭無淚，冷三少你要不要這麼霸道。

“呃，她有牀氣。我去喊不好吧？”她還在垂死掙扎。

“沒關係，受傷算我的。”

李導實在是看不下去：“不用編了，冷三已經知道你在騙他了。”

“不早說！還害我編的那

麼辛苦。”

冷默的聲音降到了冰點：“到底沐歌發生了什麼事情？”

“冷三少，沐歌真沒什麼大礙，就是拍攝一個場景的時候，碎片劃傷了腳，醫生都說了休息幾個月就好了。”方芳彷彿泄了氣的皮球，聲音越說越小。

“好了，我知道情況了。”冷默掛了電話，把阿齊叫了進來。

“阿齊，最近這幾天的會議都給我推掉，給我準備一輛直升機，我現在要去鳳凰山。”

阿齊不太懂：“老大，去鳳凰山幹嘛，伯母的忌日不是在下個星期嗎？”

冷默一邊收拾文件，一邊解釋：“我要去看沐歌，她出事了。”

而這邊，方芳悲憤地望着李建國：“剛纔你爲什麼不幫我，還在站一邊看我的笑話。”

李建國指着她身後板着臉說道：“沐歌你怎麼來了？”

方芳扭頭去看，結果身後什麼都沒有。當她反應過來，李建國已經腳底抹油，無恥地跑了。

“方芳，我那邊還有好多工作沒做，我先走了啊！”

“李建國，你給老孃站住！”

……

醫生臨走前，怕沐歌疼得睡不着，又給她打了一劑止痛針。她早前醒過一次，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像是做了很冗長的一個夢，在夢裏，她彷彿回到了小時候。暑假在鄉下外婆家度假，鍋上的粥還在咕嚕咕嚕發出甜美的聲音。那隻愛偷吃小黃魚的大黃貓就睡在她腳邊，還說着咕嚕咕嚕的夢話。

那天，有個穿着淺綠色長裙的陌生阿姨來找外婆。外婆見到她很吃驚的樣子。那個漂亮阿姨還給了沐歌一罐日本產的牛軋糖，讓她守在門口，自己便和外婆進了屋。

她還記得，她接過糖說了聲“謝謝”，陌生阿姨很禮貌地回了一句：“不客氣。”

宛如天籟的聲音，溫柔的，暖暖的，安撫了沐歌心頭那隻慌亂不知所措的小鹿。

最後，她和外婆送那個阿姨到門口，有車來接她。沐歌永遠沒辦法忘記這個女子，當時絕美而哀傷的臉，像住在蘭若寺的女鬼小倩。

“小沐沐，幸好你從未姓過莫。”她蹲下來，寵溺的摸着沐歌的頭頂，說了句小沐歌聽不懂的話。她更像是喃喃自語，因爲沐歌看到她的眼角有什麼晶瑩的東西在閃爍。

她曾經問過外婆那個陌生阿姨是誰，外婆只是望着窗外，一味地嘆氣搖頭。

刺眼的白光慢慢暈散開來，像浸染在水中的靛藍染料，盪漾出一個又一個的圓圈。受創的傷口也會逐漸癒合，但是有些東西卻再也回不到過去。就像爸爸媽媽，就像安離，就像涼風……他們都離開了她，胸口的鈍痛襲來，令人喘不過氣來。她想要喊，嗓子裏卻發不出一點點聲音。

可隱約中，好像有人緊握住她的手，是很溫柔很溫暖的力度，像極了她幼年時遇到過的那個陌生阿姨的感覺。她慌亂不安的心，又安定了不少。

混沌中，她想要睜開眼睛，但眼皮卻很沉重，擡不起來。

那個人親吻着她溼漉漉的眼睛，嗓音低啞而溫柔。

他說：“小丫頭，快醒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