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奘是不怕死的，早就不怕了，甚至他認爲自己要是死在了西行的路上那也會死得其所毫無遺憾，甚至還很榮耀，因爲他是爲了大愛，爲了惠濟蒼生而死，死得其所。可現在嘛，唐玄奘一點也不想死。

見唐玄奘一陣沉默，薛無算聳了聳肩，二話不說就將剛纔從其體內抽走的毒霧又給灌了回去。扭頭朝着磕頭不止的段小小傳音道：“不必在意，你也是死人一個，不也好好的“活着”嗎？一副皮囊而已，想要多少沒有？”

段小小不敢辯駁，成爲陰陽街的鎮魂將之後得到了很多關於無道地府的訊息，這是薛無算故意讓她知曉的。也正因爲如此，段小小才明白，眼前的這位有多強的威勢，根本不是她一方小鬼有資格去辯駁的，唯有磕頭求憐憫。

當然，段小小是不認同薛無算的話的。變成鬼？誰要是能活着會願意變成鬼啊？她死了，卻不希望唐玄奘變得和她一樣。

毒素重回體內，即便經絡被調理好了，可那種苦痛卻一點不少，甚至還會更敏感更痛苦。這些都是其次，重要的是唐玄奘在那“薛公子”的眼裏看到的漠視，也讓他明白自己的生死在對方眼裏根本什麼都算不上。

“我，不想死。”

“呵呵，一個和尚，怕死？你是有牽掛吧？那段小小？”

“求薛公子救我。”

這“求”字一出口，唐玄奘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名爲“羞辱”的情緒，讓他本來病態發白的臉一下漲得帶了紅暈。緊接着便是胸口壓抑不住的憤怒：是啊，這人便是可能帶走段小姐的幕後黑手，算是仇人，我居然會爲了偷生而去求一個仇人？

薛無算笑得暢快，絲毫不介意唐玄奘那雙似乎要噴出火的眼神以及緊握得咔咔響的拳頭。這和尚心中佛念根深，懷裏“大愛”也是依舊佔據主導地位。這不行，身爲一顆釘子，怎麼能如此沒有攻擊性？

時常遊弋於人生百態當中的薛無算對於人心的把握估計這萬千位面難有出其左右者。唐玄奘的心裏有什麼變化他自然一清二楚。

一個從小就被管束思想的和尚可以說七情六慾都是被畸形的壓制着的。這不是他自己想不想的問題，而是身之爲人本能就存在的東西，不會消失，總會有個時候爆炸出來。而薛無算現在正在做的就是讓唐玄奘情緒爆炸的時候無限的提前。

段小小是“愛”，現在篤定了唐玄奘放心不下段小小還不想死，逼迫其求饒，這便是在喚起唐玄奘心中的“嗔”。嗔一起，那便是野火燎原，再想恢復佛法中的心靜如水那可就難上加難了。

這就好比吃東西，沒吃過山珍海味，吃糠咽菜自然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可吃過好吃的東西之後那就再難下嚥了。這嗔也會一樣。

“很好，你的命和我半點關係都沒有，我救你，自然有目的，你可知道？”

“嗯，我知道。”唐玄奘回答，聲音出奇的刺耳，聽得旁邊的孫悟空都一臉詫異，似乎在分辨這和尚是不是瘋了，這種戾氣可是頭一回在唐玄奘的身上出現。

“知道就好，好了。我們接着聊，說說，你這些年到底遇到了些什麼？”薛無算一邊說，一邊就將唐玄奘體內的毒霧再一次抽了出來，饒有興趣的點上一支雪茄，似乎準備聽故事。

唐玄奘忍着胸口的離奇怒火，不停的默唸佛經希望讓自己平靜下來，可平日裏無往不利的佛經這次卻毫無作用，腦子裏全是那姓薛的可惡到極致的笑臉。

但當一個人開始惜命之後，自然就會有以前想不到的變化，比方說立即就能學會什麼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不想死，那就跟着這姓薛的話來辦。

向大徒弟孫悟空求救？唐玄奘倒是想，可卻也看得出來孫悟空和這位也是明顯認識的，抱着手根本不可能聽他的話。

現在唐玄奘覺得自己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數年的漫漫長路，磕磕碰碰險死還生，總算是離那西天相去不遠了。可到了這一步卻似乎到了極限，甚至唐玄奘本能的感覺到自己再往前走必定會喪命。爲何會有這種感覺？唐玄奘也說不清楚，或許是因爲上一次遇到那恐怖的百眼魔君時，唐玄奘無論如何也施展不出那絕招：大日如來真經。

“哦？這麼多次生死歷練，你不怕嗎？”

“我佛慈悲，祥雲常伴，又有何懼之有？”

唐玄奘的回答讓薛無算不住的點頭。這沒錯，一個從小就虔誠的和尚面對這種問題本就應該如此回答。不過薛無算的心裏卻是在說：嘴巴倒是硬，心頭是不是還這麼想的呢？

“哦？祥雲常伴？那你們在跟百眼魔君死磕的時候，你身邊的祥雲哪裏去了？你大徒弟孫悟空也不是萬能的更不是無敵的，他都差點死了，你的祥雲呢？呵呵，再後來你身中劇毒，也是你幾個徒弟跑前跑後幫你續命，撐到我來了你才得以脫難，你的祥雲呢？

說得直接一些，事誰救了你？”

“嘿嘿。”邊上的孫悟空忍不住笑出了聲了，他很開心，能看到唐玄奘被人訓這對他來說比吃了一百顆桃子都舒爽。該死的禿驢也不想想，以前一路上也有厲害的妖怪跳出來要打要殺，可總是有幫手的，總是可以請來克敵制勝的人物幫忙，或者直接就是唐玄奘出“絕招”一下搞定。可後來自從平頂山之後，還有誰願意伸以援手？

孫悟空明白，怕是如來已經察覺到了唐玄奘因爲段小小在平頂山的出現，心態發生了變化已經不再護佑這位西行的主角了。換句話說，現在的西行不是爲了如來，而是爲了他們自己，爲了能求得一條生路。

“我，我，我佛，只有盤算，又豈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夠揣度的？”唐玄奘第一次發現自己在本應該是自己最擅長的話題上被問得有些心煩意亂，唯有厚着臉皮辯解了一句他自己都不能確定的回答。

“是嗎？”薛無算反問了一句，不再有回答。

見薛無算似乎結束了個唐玄奘繼續說話的打算，孫悟空湊了過來，開口問道：“你準備如何？”

“如何？好奇那西天是什麼模樣，想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