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他走進了副祕書長的辦公室,感覺與以前不一樣。
辦公室並不是豪華,裝修也顯老。可是裏面卻有一股氣場,一種省級機關特有的威嚴感壓迫着徐錦鬆。
郝建的態度不冷不熱,等徐錦鬆在自己面前坐下以後,他並不說話,反而打了一個電話。
這一招是領導們常用的招術,從青林鎮趙永勝到祝焱、周昌全都用過,他早就學會使用,今天有意給徐錦鬆一點提醒,就順手將這一招用完。
打完電話,他低頭看了看桌上的文件,不一會,原振天親自送來一份文件。
郝建把這份文件看完,簽上意見,讓原振天帶走,這纔對徐錦鬆道:“精工集團在沙市的發展很不錯,去年被評爲十佳私營企業,吳總功不可沒。”
徐錦松原本以爲與郝建談話會很隨便,此時他略有些緊張了,道:“精工集團能走到這一步,要感謝郝省長的大力支持,沒有郝省長的關愛,精工集團不能取得今天的成績。”
這句馬屁是馬屁套話,用在很多官員身上都適用,放在郝建身上則是百分之百的適用。
郝建與李亞慧的關係特殊,卻聽不得如此說法,道:“徐總有什麼事。”
徐錦松原本還想與郝建聊幾句,拉點近乎,聽到直截了當的問話,就不好聊天了,道:“我想向郝省長彙報精工集團在江南的投資情況,以及下一步打算。”
郝建打斷道:“精工集團李董現在主要居住在香港吧,她現在很少回沙市啊。”
徐錦鬆道:“李董主要管大政方針,還有涉及到融資方面的事,沙市的具體工作由我處理。”他將帶來的請示拿了出來,用雙手遞給了郝建。
郝建接過請示,快速地看了一遍,未置可否,道:“等到李董回來,你與晏祕書聯繫,一起吃頓飯。”又道:“這個請示我先收着,等到了江南上任以後,先去看一看精工集團現在的產業情況,再說下一步的情況。”
徐錦鬆離開以後,感覺郝建態度很不明郎,給李亞慧打了電話。
李亞慧沒有想到徐錦鬆會在今天去找郝建,她跺了跺腳,話說得很溫柔,道:“別急,等郝省長上任以後再說此事。” 徐錦鬆道:“這一段時間慶達集團也有投資計劃,張木山與郝省長也是相當鐵,我怕下手慢了,好肉被張木山搶去了。”
李亞慧回想着郝建在現實生活中的容貌以及在電話報紙上的鏡頭,閃電般地將兩者重合,她聽徐錦鬆說了一會,道:“你到我這裏來趟。”
徐錦鬆道:“現在嗎?”
李亞慧反問了一句:“你說呢?”
徐錦鬆看了看手錶,道:“我十五分鐘之內到達。”
在精工集團,李亞慧具有絕對的權威,這個權威既有董事長的身份,也是創業者的光環。
徐錦鬆與李亞慧最初在一個單位上班,他當中層幹部之時,李亞慧剛剛參加工作,還是梳着馬尾巴的小姑娘,笑容中帶着些許少女特有的憂鬱,見人總是怯怯的稱呼“叔叔阿姨”,這裏面就有“吳叔叔”在內。
他至今記得,李亞慧如此稱呼被人當作了善意的笑料。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李亞慧融入到了公司,不再是新來的小姑娘。這種轉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徐錦鬆現在也想不出來。
幾年過去,當年的青澀漂亮單純的小姑娘成了公司的副總經理,讓衆多年富力強、經驗豐富的公司中幹羣牢騷滿腹。而牢騷總是暫時的,李亞慧比起幾位資深的副總絲毫不遜色,幾年時間,她也就得到大家認可,從形式還是心理上,都把她當成了領導。
當然,喝酒以後
,偶爾講一講花邊新聞還是免不了的。
等到恆慶公司衰敗,精工集團崛起以後,特別是這幾年隨着精工集團南征北戰,在徐錦鬆心裏和眼裏,花邊新聞已經黯然失色,他心甘誠願成爲了李亞慧的下屬。
剛剛過了十五分鐘,徐錦鬆胖胖的身體就出現在李亞慧眼前,未停穩,道:“董事長,是不是找時間拜訪一下祝部長,向他彙報精工集團的事,只要祝部長髮了話,在江南誰還會聽。”
這一次與郝建見面,他感到了一絲冷冷的氣息,忍不住出主意想借祝焱的勢。祝梅在美國治眼睛之事,徐錦鬆是知道的,因此,他深信李亞慧在祝焱心目中的地位。
李亞慧搖頭否定了徐錦鬆的提議,人情是銀行,用一次就少一次,祝焱這種王牌,還得用在關鍵的地方。
“你認爲,郝建是什麼人?”李亞慧沉吟良久,突然提出了一個問題。
徐錦鬆被問得有些發懵,道:“郝建是當官的。”
李亞慧道:“他是一個什麼樣的當官的?你估計一下,他到江南當省長,對我們是有利還是不利。”
徐錦鬆是精工集團駐沙市總經理,必須得跟官場中人打交道,對官場知之甚深,他想了一會,道:“郝建是最年輕的省長,年輕必然氣盛,前途一片明亮,我估計他還是想在江南大幹一場,幹好了,說不定就升上去了。”
“你真的是這樣想的?”
徐錦鬆不理解李亞慧的意思,想了想,道:“現在當官的誰不想要政績,我們增加投資,可以解決就業,增加稅收,GDP也就有了,他沒有反對的意見。”
“不一定,郝建年紀輕輕爬到高位,腦袋不是一般的靈光,他的想法是什麼,還真是很難猜。”李亞慧眼光瞧着窗外,沉思着,又象是在走神。
在窗外很遠的地方,郝建也站在窗邊,抽着煙,凝視着黑夜。
朱小勇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手裏拿着一個滷兔頭,津津有味地啃着。他是省委書記的女婿,曾經的大學教師,在沙市算是上流社會的人,按照小資的理解,這種時候,應該喝一杯紅酒纔算有品味,可是他不太理會這些虛文,要了一盤自己最喜歡的滷兔頭,津津有味地啃着。
“郝省長,來一塊。”
郝建回過頭來,道:“算了,要保持自己的飢餓感,少吃點。”
“剛纔打酒仗,酒喝了不少,再不吃點,會難受的。”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朱小勇將真性情流露出來。
兩人此時位於金星大酒店的頂樓,這個頂樓是省委常委熊大偉的根據地,裝修雅緻而不奢侈,幾個黑白相間的條幅增加了不少人文氣息。
郝建看了看錶,剛到八點半,心道:“也不知熊常委什麼時候回來。”
今天晚上的宴會是熊大偉作東,客人是即將上任的郝建和已經上任的朱小勇。從級別和重要性來說,熊大偉的地位遠遠高於郝建,一般情況下,熊大偉不會主動放下姿勢去宴請下面地市的同志。
之所以要請這兩個人吃飯,一來是朱小勇以及蒙寧與他是老交情,朱小勇到江南上任以後,幾次都說要在一起吃頓飯,卻總是陰差陽錯地一直沒有吃上這頓飯。二來他比較欣賞郝建這個人,這種欣賞是比較純粹的男人間的欣賞,至少暫時沒有什麼功利的目的。至於以後,熊大偉是有大抱負的,自然也需要有支撐自己的實力人物,郝建恰好將會成爲如此人物。
朱小勇啃了幾口滷兔頭,道:“我覺得熊書記所言極有道理,江南要發展,必定還得保持增長速度。增長速度是祝焱的致勝法定,也是全省叫得響的旗幟。”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以前看江南畢竟都是霧裏看花,只有遇到具體的事,才能真正瞭解江南。”郝建說了一句大實話。
“我認爲江南這邊發展,可以用兩架馬車走路,一是充分利用現有的礦山資源,擴大投資,提
高產量的同時進行深度加工,這樣可以保持經濟增速。沒有投入,很難保持全省增速領先的地位。”
郝建深入瞭解過慶達集團在江南的礦山,處理過尾礦險情,對於一味提高發展速度很有些警惕,但是他沒有馬上表態,抽了一口煙,問:“兩架馬車的另一架是什麼?”
朱小勇將啃完的兔頭放在盤上,道:“江南是礦業立市,除了礦山,唯一可以拿到全省來看的就是旅遊。”
在郝建心目中,從來沒有將旅遊業放在重要位置,他有些驚訝,道:“江南的旅遊能搞起來?有些難度吧。”
“我是搞水利的,走了許多名江大川,與這些聞名全國的景區相比,江南總體上毫不遜色,只是藏在深閨人未識。旅遊搞起來以後,江南城市建設的問題自然而然就會提出來。”
郝建聞言心中一動,道:“小勇的意思是以旅遊帶動城市建設。”
“跟聰明人交流確實痛快,如今領導看一個地區的發展,一是看GDP,二是看城市建設,抓好礦山和城市建設,政績自然就出來了。以前祝書記只是抓了工業這一架馬車,城市建設有所滯後,這是顯政績又可爲民服務的好陣地。”
郝建點了點頭,道:“小勇所言,很有道理。”
朱小勇說到這裏,道:“我在江南最大的感受就是幹部隊伍素質不高,可以用封閉、自私和無識六個詞來概括。如果不改變幹部隊伍現狀,江南發展難度很大。”
此語就涉及到幹部隊伍問題,這是應該由市委書記來操心的事,郝建暫時不想參加,因此未理會最後的話,只是討論了幾句發展旅遊的具體事。
兩人正聊着,熊大偉走了進來,後面是祕書長常青。
“讓兩位老弟久等,剛纔去見了幾位企業家,喝了好幾杯。”熊大偉一邊說,一邊坐了下來。
常青稍慢一步,在他的後面,是一位相貌清秀的女服務員,她用盤子端了一杯茶水過來。
熊大偉見到服務員未來得及收走的盤子,笑道:“小勇,你這人不長進,到我這裏來吃兔頭,從哪裏弄的。”
朱小勇道:“金星大酒店總體不錯,唯一缺點就是少了兔頭,我是在外面的滷肉攤子買的。”他又道:“熊書記,剛纔我和郝省長一直在討論江南的發展,您是老領導,點撥幾句,指點前進的方向。”
熊大偉突然說了一句很通俗的話,道:“豬朝前面拱,雞朝後面刨,各有各的路數,一句話,能做實事,纔算大善。”他隨即正色道:“不要一天到晚想着玩心眼,遲早會被玩死。我這句話可是當兄長的忠告。”
郝建很認真地道:“感謝熊書記,我會認真領會您的忠告。”他對熊大偉的話有着自己的理解,熊大偉在省內縱橫馳騁,名氣大,作風硬,手段多,他此意並非不講手段,而是講的一種分寸與策略。
與朱小勇相較,郝建在熊大偉面前很低調,基本沒有主動談及江南的發展思路,更多的是去聽朱小勇和熊大偉的交談,在朱小勇和熊大偉兩人的語言間,他明顯感到了境界的差距。
熊大偉當了沙市市多年的一把手,執政經驗極爲豐富,視野既開闊,也有可操作性。而朱小勇本身是大學教師,知識水平是有的,也有做大工程的經驗,加上他是省委書記的女婿,見聞更是廣闊,因此能與熊大偉很順暢地交流。但是他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沒有在地方實際工作的經驗,思路雖然新,觀點也正,可是與基層的實際情況還是有些差異。
在朱小勇和熊大偉聊天之時,郝建有些走神,心道:“祝焱在任期間創造了江南的發展速度,這事對於我來說倒真是負擔。達不到這個速度,省裏會有看法,而要保持持續的高速只有加大礦山投入一途,環境壓力和安全隱患都是巨大的。”
“不知市委書記段宜勇對此是什麼態度?但願他理智一些,有穩健的思路,千萬別冒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