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看了皇后一眼道：“聽你這口氣似乎對於簡鈺很有意見？只是不管你有多大的意見，在我看來，簡鈺比起你那個養廢了的兒子要好得多。”

皇后聞言眉頭當即就皺了起來，她只有一根短肋，那就是簡仁，在她看來，簡仁也許不是所有的皇子中間最聰明的一個，但是在她的心裏，卻是最好的一個。

原因無他，只因簡仁是她的兒子。

皇后冷聲道：“長姐這樣說話會不會過了些？”

“過嗎？”長公主冷笑道：“在我看來，我已經很給你面子了，簡仁被你教得無比狠毒，卻又有皇上的殘暴，這些加在一起，構成的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人渣。”

皇后當即騰的一下就站起來道：“長姐，請你說話客氣一點？”

“客氣？”長公主不以爲然地道：“你我相識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你可曾見過我對人客氣過？沒錯，這些年來，我是不太過問朝中之事，對於權利也不再沾染，但是你也不要忘了，當年朝中的大臣們是怎麼稱呼我的！”

皇后聞言輕咬了一下牙，長公主早前是京中出了名的鐵公主，之所以有這個稱號，一方面是指她的鐵腕手段，另一方面則是她的鐵血性情。

長公主看了皇后一眼道：“你自己把事情做到了那一步，難不成還怕別人說？看起來是個頂聰明的人，算計起別人來的時候，手段也是一串一串的，但是對於自己的兒子，卻直接教成了狗屎。怎麼？你到現在還妄想着他會回來登基稱帝嗎？”

她這一句話直接就說中了皇后的心事，皇后咬了咬牙，朝長公主看去，此時卻並沒有把話說透。

長公主又道：“你我相識幾十年，對於你的行事手段我再清楚不過，但是有件事情你卻需要明白，你是有些手段，只是你的那些手段我在幾十年前就已經用過了。”

皇后冷聲道：“長姐今日來莫非就是爲了奚落我的？”

“奚落你？”長公主極爲不屑地道：“你覺得你配嗎？”

皇后輕咬了一下脣，淡聲道：“都到這個時候了，我也不想和長姐做任何口舌之爭。”

長公主冷冷一笑，也懶得再搭理皇后，她直接走到皇帝的牀畔坐下。

皇帝此時眼睛緊閉，整個人看起來透着死氣。

長公主和皇帝自小一起長大，她其實只長皇帝兩歲，細算起來，她還算是看着皇帝長大的，在深宮裏的那段歲月，自他們的母后去後，姐弟二人在宮裏受了不少的委屈。

她還記得小的時候，姐弟兩人一起在廊下下棋，一起去草叢裏捉蛐蛐，當年的皇帝，是那麼的天真，又是那麼的善良。

而如今幾十年過去了，所有的一切都開始變得面目全非。

原本單純善良的少年，幾乎變成了魔鬼，如今這般躺在那裏，又是那麼的虛弱。

以歲月爲鏡，華髮早生，那燦漫的歲月，也成了這一生再難觸及的美好。

那蒼老而又堅硬的心，早已經隨着華髮而生出了悲涼。

看似看透了人生一切的風景，看懂了人生所有的情感，卻依舊看不懂那萬丈紅塵裏，夾纏着功名和利碌的心。

每個人的心裏都有自己放不下的東西，在長公主的心裏，同樣也有她一直以來都放不下的事情，皇帝是其中一件，她夫婿的死也是其中的一件。

她看了一眼皇帝放在被子外的手，枯瘦中老皮橫長，再也沒有她熟悉的那種美好，那隻手此時微微抖着，似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長公主伸手輕輕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此時就算是沒有鏡子，她也能清楚的感覺到，她的那張臉上此時已經皺紋滿生，那張臉上也早就已經脫去了少女的嬌嫩和天真。

沒有了那分嬌嫩和天真，她覺得她的心變得更加硬了起來。

那曾經對她而言最重要的姐弟之情，也隨着歲月的變遷而幻化出了萬千恨意。

她輕抿了一下脣，眼裏透出了萬千悲涼，用微微有些哽咽的聲音道：“皇上，我知道你沒有睡着。”

皇帝的眼睛依舊緊閉着，沒有理她。

長公主淡聲道：“我知道你此時心裏是在恨我的，恨我近來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我卻一直沒有幫你。”

皇帝的脣微微抖了一下，卻還是沒有睜開眼睛。

長公主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但是這是我做下的選擇，我卻並不後悔，如果這件事情要我再做一次選擇的話，我也依舊還是會這樣做。”

皇帝的手抖得更加厲害了，似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長公主問道：“你知道我爲什麼會做出那樣的選擇來嗎？”

她問完之後也沒有指望皇帝會回答她，當下直接道：“是因爲成玉。”

成玉是她夫婿的小名，私底下她都是這樣稱呼他。

皇帝聞言身體一僵，眼皮子動了動，卻依舊沒有睜開眼睛。

長公主幽幽地道：“有些事情，你做得的確很隱祕，當時連我也瞞了過去，只是你也應該知道，有些事情能瞞得了一時，卻不可能瞞得了一世。”

皇帝的手抖得更加厲害了，在這一刻，他臉上的表情終是有了些許的變化。

長公主長嘆一口氣道：“我知道當年的真相之後，我心裏是極爲難過的，我實在是沒有想到，我最親的弟弟，居然會聯合外人來算計我的夫婿，那件事情其實我想了很多年也沒有想明白你爲什麼要那樣做，直到後來，我看到你是如何對待簡鈺的時候，我就終於明白了。”

皇帝的身體一僵，此時透出了幾分懼怕。

長公主卻又不緊不慢地道：“其實當年我知道真相的時候是想去問問你的，問你爲什麼要那樣做，只是後來一想，當時的你不但是我的親弟弟，同時也是一國的君主，對你而言，不管你做出什麼樣的選擇，你都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君王，我若是直接去問你，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我們姐弟情斷，另一個則是你抵死不認。”

她說到這裏微微一頓，用極爲悲涼的語氣道：“而這兩個結果都不是我樂見的，因爲當時的我不但是你的姐姐，同時還是四個孩子的母親，我就算不爲自己着想，也得爲他們着想。只是你也放心，我到如今，也沒有在此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面前提起過，他們的父親是怎麼死的。”

皇帝到此時再也忍不住，終是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此時一片赤紅，他此時不能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長公主。

長公主看到他把眼睛睜開後輕笑了一聲，問道：“皇上是不是認爲那件事情能瞞我一輩子？”

皇帝的手微微擡了起來，長公主嘆道：“我之前也曾覺得那個真相我許是要自己揣着一輩子，陪着我一起入土，卻沒有料到還能在有生之年，在你的面前說出來，還能再問你一聲。”

皇帝的眼裏有了一抹淚光，在這一刻，他其實是不太明白他內心的感覺的，只是覺得他做爲帝王，爲了保住皇位，可以說是算計了一生，卻沒有料到他竟會有這樣的下場。

對他而言，長公主曾是他最親的人，長公主在他心中的份量，其實遠重於他的父皇和母后，因爲長公主的數次相幫，才讓他一直覺得長公主幫他是理所有當然的，長公主爲他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若他不是皇帝，長公主也不會有那樣的權勢。

所以他做起來事情也很少會爲長公主想太多，越是到後期，他越少顧及長公主的情緒，因爲他習慣了，在數次試探後長公主並沒有做出太大的迴應，而選擇直接全家搬到了千源城。

可是到此時，他才明白，原來當初他做下的那些事情，對長公主的傷害是那麼的大。

只是到此時，他才和明白這些，好像一切都有些晚了。

皇帝輕的嘴微微張了張，那口型長公主認得，分明就是：“對不起。”

長公主看到他這副樣子，當即老淚縱橫，她微微把頭扭過去道：“現在再說對不起有用嗎？你說再多的對不起，成玉能再活回來嗎？”

皇帝的眼睛微合，也有淚珠滾落。

他拉着長公主的手，無聲地道：“長姐，幫我！”

長公主看到他的口型後，輕笑了一聲，搖頭道：“皇上，我今日來只是想把我想對你說的話說一遍罷了，並不是來幫你的。我們的姐弟之情早在多年前你就已經用盡，我如今你，實沒太多的感情。”

皇帝的眼裏滿是急迫，他伸手在長公主的手心裏用那隻顫抖不平的手寫字：“求你！”

這樣的話，對皇帝而言，已經是他的極限。

他看着長公主的眼裏滿是這哀求，長公主看了他一眼，都到了這個時侯了，他心裏想的卻還是這些事情，長公主對他實在是無語。

長公主原本看到他的樣子覺得他是有些可憐的，原本心裏對於今日她要做的事情還存有幾分猶豫，此時看到他的樣子後反倒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