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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很兇 - 第八十二章 聚散終有時字體大小: A+
     

    晨曦初露,陽光灑滿空曠寂寥的峽谷。

    籬笆牆內的小院,小村姑睡了沒多久,便打開了房門,獨自洗漱,繼而如同往日一樣,扛着鋤頭,領着小黑狗來到數百棵樹苗的最外側,開始挖坑。

    嚓——

    嚓——

    鋤頭輕輕揮動,小村姑還在回味昨天晚上聽到了一大堆從未見過的詩詞。只是挖了幾下,眼角又覺得有些不對勁,擾亂了她的思緒,讓她沒法靜心。

    偏頭看去,昨天用來遮擋直刀的雪人,臉上多了幾顆小石子,分別點出眼睛、鼻子、彎彎笑着的嘴脣,還用乾草圍了個圍巾。

    “……”

    小村姑輕輕蹙眉,仔細看了下,覺得雪人挺搭配,看着不彆扭,便又把目光望向了外側。

    昨天讓許不令把刀插遠點,看來許不令聽話了,把雪人背後的刀拔了出來,插在了樹苗的外側,就在路中央,就好似幾百棵整齊排列的樹苗,有一棵長外面去了,比昨天還突兀。

    “這個傢伙……”

    小村姑眸子裏有些惱火,本來背對着還沒啥,這一下瞧見了,便再也忍不了了,把鋤頭靠在桃樹上,又小跑到跟前,開始堆雪人。

    前後忙活大半個時辰,大雪人總算是堆好了,還不忘按照老雪人的造型,點綴上了一模一樣的鼻子眼睛。

    只是大功告成後,小村姑跑回鋤頭旁看了幾眼,便覺得更不對勁兒了——桃林兩側對稱,左側一個雪人,前面一個雪人,右側什麼都沒有,感覺有點空。

    難不成再堆一個……

    小村姑琢磨了下,覺得再堆雪人,今天就沒時間幹活兒了,還不如干點別的。

    念及此處,她把鋤頭放回了院子裏,然後拿起換洗的衣裳,放在木盆裏,帶着小狗走向了河邊……

    順着許不令的腳印,走過白雪皚皚的林間小道,來到河邊往下游尋找,走了半里地後,便在一個大水潭附近,發現了正貓着腰摸魚的許不令。

    許不令全神貫注搜尋着藏在石頭下的魚兒,聽見河邊的聲響,轉眼看去,略顯意外:

    “姑娘,你怎麼來了?”

    小村姑把木盆放在河水邊,找了個石頭坐下,輕聲道:

    “你明天不許把刀插在外面了,帶在身上,不然我看着彆扭,我都堆了個雪人擋住,你沒發現嗎?”

    許不令微微楞了下,他還真沒想到那個精緻的雪人,只是爲了擋住礙眼的刀。不過想到這姑娘既有強迫症又有潔癖,能做出這種事倒也說得通。

    許不令輕輕笑了下,擡手指向放在河邊的七八條拍死過去的魚兒:

    “今天魚就能捉夠,明天不用再打擾姑娘了。”

    小村姑洗衣的動作一頓,稍微想了下:“也是哦……你昨天晚上的詩詞還沒講完,怎麼辦?”

    “我會的也不是很多,現在給你講就是了……早上講到哪兒來着?”

    “蘇軾的西江月。”

    “好……”

    許不令站在河水裏,用劍摸索着石頭下面的魚兒,認真揹着所知的詩詞歌賦。

    小村姑坐在河邊洗衣裳,手兒凍的通紅,卻不怎麼在乎,依舊追根問底。

    一個水潭下面魚兒有限,很快就摸完了,距離越來越遠。

    小村姑衣裳不多,洗完了後,便又抱着木盆跑了回去。不出多久,換了身襦裙又跑了過來。

    襦裙明顯不怎麼穿,還是嶄新的,整個人看起來更年輕了,就和待字閨中的小姐一樣。

    原本的深藍衣裙放進了盆裏,繼續開始洗。

    許不令眼力不差,看得出這身襦裙布料價值不菲,有點好奇小村姑的身份,又問道:

    “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小村姑坐在河邊洗着衣裳,搖頭道:“我不問你,你也別問我。你要是聊別的,我就不聽了。”

    許不令嘆了口氣,也沒再窺探人家的隱私,繼續講起了詩詞。

    幾件衣裳,洗的再仔細也不需要多久時間,到了晌午時分,小村姑便又抱着木盆回去了,沒有再過來。

    許不令知道楚楚和夜鶯在外面等着,也不能在這裏耽擱太久,抓緊時間捕魚。從早上忙活到傍晚,直到把峽谷內整條河都摸光了,又在荒林間砍了幾顆樹劈成柴火,才收貨頗豐的回到了桃花林中。

    與昨天不同,小村姑並未坐在屋裏織布,而是站在籬笆牆的裏面,擡眼眺望。瞧見許不令回來,便轉身跑進了正屋裏,把桌子頗爲吃力的抱了出來,又搬出來兩張凳子。

    落入餘暉下,距離數十步,便能聞到廚房裏飄出來的飯菜香味。

    許不令略顯意外,拔出插在雪人旁邊的直刀,走到籬笆牆內瞄了眼,卻見廚房窗口僅剩的四條魚都不見了。小村姑站在竈臺前揭蓋鍋蓋,熱氣騰騰的霧氣把上半身都給遮住了,裏面則是滿滿一大鍋魚湯。

    “……”

    許不令把一捆柴火放在土竈後,探頭看了眼:

    “你怎麼把四條魚都燉了?”

    小村姑站在霧氣瀰漫的土竈對面,水霧遮擋看不清表情,聲音一如既往的輕靈:

    “你幹活不能不吃東西,魚不夠,明天再去抓些就是了。”

    明天?

    許不令搖了搖頭,提起滿滿一大串魚:

    “倒也不用,我今天抓了二十五條,足夠你吃十幾天了,今天稍微豐盛些也沒啥。”

    這句話出來,小村姑沉默了下,片刻後,才輕輕‘哦’了一聲,把魚湯盛起來裝進小碗裏,端到了桌子上。

    許不令忙活一天,確實挺餓,因爲食物充足,倒也沒有客氣,坐在小村姑對面大快朵頤。

    兩個人對坐在農家小院裏,黑狗趴在桌子底下撿着魚骨頭,吃飯的時候,小村姑沒有什麼言語。

    許不令心裏感覺怪怪的,卻也不知怎麼形容當前的環境。吃飯的閒暇間,他偏頭看向外面的桃花林,笑問道:

    “你準備種多少桃樹?”

    小村姑細嚼慢嚥,好像有點心事,回答不似昨天那般利索,想了會兒纔開口:

    “種滿呀,把空地全種上。”

    “種滿後呢?”

    “換個地方,繼續種,這兒方圓上百里,一輩子都種不完。”

    “哦……”

    許不令搖頭笑了下。

    小村姑瞧見他的笑容,擡起眼簾:“你覺得我傻?”

    許不令笑容一僵,連忙搖頭:“沒有,嗯……植樹造林是好事,尋常凡夫俗子理解不了,覺得沒意義很正常。”

    小村姑這才滿意,輕聲道:“外面的人,還不如樹,說了你也不懂,不和你說了。”

    許不令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

    一大鍋魚湯,被許不令吃了九成,直到一滴不剩。

    事情做完了,自然也到了離開的時候。

    紅日掛在山頭,夕陽灑在數百顆整齊排列的樹苗上,在雪地裏拖出長長的影子。

    許不令把劍和直刀掛在腰間,站在籬笆牆內,看了看極遠方的山頭,略顯猶豫。

    小村姑認真洗好了鍋碗,整整齊齊的放在碗櫃裏,走出廚房的小門,瞧見許不令的背影,腳步頓了下,輕聲道:

    “天快黑了,出去好幾十里路,大晚上不好走。”

    許不令手扶着劍柄,站在籬笆牆邊緣,回過頭來:

    “外面還有人等着,不能耽擱太久,實在打擾姑娘了。”

    小村姑站在門口,柔雅面容上有點失望,沒有任何遮掩,或者是根本就不會遮掩。她輕輕點頭:

    “那你慢些,出去後不許再闖進來了,也不要告訴外人。”

    “那是自然。”

    許不令笑了下,擡步跨出籬笆,迎着夕陽往外走去,路過堆在雪地的大雪人時,回頭看了眼。

    小村姑依舊站在廚房門口,黑狗乖乖蹲在裙襬旁邊,在昏黃夕陽下如同靜止。

    瞧見他回過頭,小村姑擡手擺了擺,算是道別。

    許不令立在原地,手指輕敲着劍柄,斟酌許久,還是開口道:

    “姑娘,我真知道一個花海,比這裏漂亮,也沒有外人打擾。你想不想換個地方生活?想的話我可以帶你出去。”

    小村姑微微皺起了眉梢,看了看種了好多年的桃花林,搖了搖頭:“我不出去。”說完提着裙子回了側屋,關上房門,還把門栓給插上了。

    沉默良久後,許不令轉身走向了桃林外,時而回頭。

    農家小院、三間小房,院裏再無動靜,直至被樹木遮擋了視線。

    許不令輕輕嘆了口氣,感覺心裏空落落,卻也無可奈何。

    人在江湖,可能身不由己,很多時候都沒得選擇,無非爲了活命罷了。

    人在江湖,也可能逍遙無束,浪跡天下隨遇而安,在想走的時候走,想停的時候停下來。

    可有些人,出生就不屬於江湖,註定兩樣都沾不上邊。

    許不令什麼都好,唯一錯的,就是錯在生於帝王之家,‘一生爲俠’只是夢中蝶,而實際擺在眼前的是整個天下,所以想走的時候可以走,想停下的時候卻不可能停下來。

    帝王公侯、王侯將相、世家門閥以及天下間百萬計的軍卒,都和他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從出生起,他就不可能從這個大框框裏跳出去,甚至連在這裏多留幾天的時間都沒有。

    落入餘暉之下,許不令按着刀劍緩步行走,距離峽谷的邊緣越來越近,距離那片小桃林越來越遠,四野又恢復了荒無人煙。

    二十多條魚,夠不夠吃……

    這麼個姑娘家,一個人住在深山老林裏,生病咋辦……

    可能有心理障礙,嗯……自閉症,有病得治,總不能放在這裏不管……

    心理越想越亂,許不令眉頭逐漸緊蹙,走到峽谷的邊緣,面對着陡峭石壁,止步不前。

    遲疑許久後,許不令轉過身來,重新走向了桃花林深處。

    所做之事皆無愧於心,所遇之人皆無愧於情。

    碰巧遇上了這麼個孤苦伶仃的姑娘,總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她可能有心理疾病,自己可沒有,強行帶出去讓玖玖看看,總是爲了她好……

    抱着這樣的想法,許不令身形迅捷的穿過桃林,接近那片種滿桃樹枝的小農舍。

    只是走到半途,許不令耳根微動,忽然聽見林間有人走動。

    許不令聽出不是小村姑的腳步聲,心中警覺,握着刀柄無聲無息的潛行至聲音的來源。

    透過密集的雜草樹木,可見桃花林中,一個身着武服的人慢步行走,腰懸佩刀、背後揹着籮筐,看打扮像是某家的護衛。籮筐裏裝着針線、糧油等日常用具。

    許不令微微蹙眉,無聲跟隨着護衛,來到了種滿樹苗的桃林邊緣,護衛探頭仔細看了幾眼。

    農家小院中,正屋的門開着,小村姑坐在織機旁認真的織布,小黑狗似乎發現了過來的護衛,扯了扯小村姑的裙襬。

    小村姑連忙停下動作,快步跑到門口。

    只是瞧見護衛後,小村姑顯出幾分不高興,轉身繼續擺弄着織機。

    護衛瞧見人後,便把籮筐輕輕放下,默默的退了桃林。

    許不令瞧見這一幕,猜測可能是小村姑的家裏人,知道了外面發生的搏殺和廝打,派人過來看看小村姑有沒有受到波及。

    既然有家裏人注意着,而且看情況地位不低,還挺重視,許不令自然不好多管閒事。

    許不令站在密林深處,看着小村姑在屋裏織布。等護衛走遠後,小村姑才起身走出來,抱起地上的籮筐,路過桃林外的新雪人時,還用肩膀撞了下,把雪人的腦袋撞掉了。

    “……”

    許不令微微攤開手,眼中露出幾分無奈。目送小村姑消失在屋裏後,轉身走向了桃林外側,再不回頭。

    ------

    落日沉入山巒,圓月再次掛上枝頭。

    籬笆牆內,桌子和兩張凳子依舊放在院壩裏,毫無聲息,一片死寂,彷彿幾百年都不會變一下。

    側屋的睡房內,小村姑把籮筐放在書桌上,從裏面取出紙張,用筆把這今天聽到的詩詞全抄在了上面,然後躺在一塵不染的繡牀上,看着幔帳頂端發呆。

    昨晚熬夜了,白天又睡了會兒,擾亂了幾年來一成不變的作息,本該是睡覺的時候,此時卻睡不着。

    小村姑躺了許久,忽的坐起身來,打開房門,看向對面的小廚房——竈臺後面整整齊齊摞着一堆柴火,那個外來人早就不見了。

    “……”

    小村姑站在門口思索了片刻,回身把油燈端出來,放在了院壩的桌面上。然後跑到外面的桃林間,把積雪一捧捧的抱回來,堆在桌旁的凳子上,忙活了小半晚上,在凳子上堆出了一個雪人。

    之後,小村姑把不要的木碗和筷子擺在了雪人前面,然後跑回屋裏,拿出織好的布料,藉着燈火裁剪起來。

    至於爲什麼做這些,她從來不想,也不在乎,因爲想做就做了。

    就和外面的桃樹一樣,該開花的時候花開,該落花的時候花落,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人心曲折。

    冬夜一燈如豆,天空漸漸又落下了飛雪,女子在牀前認真穿着針線。

    彷彿連時間都不會流逝的峽谷內,雪人安靜的坐在桌旁。

    雖然不會念詩詞,也不會捕魚,但至少雪人身上,沒那麼世俗的牽掛,也不會跑,只要想它留在這裏,就能一直留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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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卷:騰龍破海篇(完)

    第八卷:烽火連城篇,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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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謝【小哪吒丶】大佬的兩萬四千賞!

    多謝【聽眠QAQ】大佬的萬賞!

    要寫後面的細綱,可能比較複雜,今明兩天的更新可能會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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