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別說M博士的總結來評價他那篇論文了，”裴希將文件收起來，她依舊看着孟拂，嘴邊笑容依舊諷刺，“你真的看得懂他的論文嗎？”
裴希自認爲自己也不是這麼小心眼的人，只是看着段慎敏楊照林等人對孟拂總有種不同的態度，她有些莫名的忍不住。
從上一次她說SCI那篇論文虛高。
到今天她評價那本論文，她跟吳教授的都知道那本論文的內容，但段慎敏並不知道，還被孟拂那一通言論給唬住了。
裴希實在是沒能忍住，纔會說出這番話。
解了個算法，就真當自己算個什麼東西了嗎？
她還有很多話秉持着禮貌沒有說出來，硬生生忍住了。
楊照林本來在跟孟拂好好說這個模型，聽到裴希的話，他面色也是一變。
段慎敏從後面跟上來，也是發現氣氛不對。
在孟拂跟楊照林說話之前，連忙拉着裴希的手，向孟拂道歉：“抱歉抱歉，她昨晚晚上找她媽媽一晚上，沒有睡，心情不好，孟小姐希望你能理解。”
裴希抿脣，還想要說什麼，被段慎敏看了一眼，硬生生給忍住了。
吳博士沒想到會這麼激化，不過這件事在辦公室也經常能看到。
兩個科學家爲了兩個結論爭辯的你死我活。
裴希說的話雖然不好聽了一點，但吳博士仔細想想，她說的也沒什麼大毛病，便向孟拂解釋：“這個協方差我們確實有覈算過，沒有問題，你要是看得懂這個模型，可以再看看。”
很顯然，比起大一新生還是學調香的孟拂，吳博士跟段慎敏自然都是信任偏信裴希的。
畢竟裴希是他們的合作伙伴，不僅如此，裴希還是近半年來數學界的新星。
數學界博士專家多，但能拿到專利獎的少之又少。
進組的這兩天，算出來的模型都是符合實戰模擬的，其他人對他都非常信任。
孟拂卻極其淡定，只瞥他們一眼，半點兒也沒有被冒犯的意思，只慢悠悠的道：“行，那你們就用這個模型去模擬實戰吧。”
段慎敏跟吳博士兩人本來因爲裴希的話，對孟拂十分抱歉。
沒想到孟拂又極其欠扁的說了這麼一句。
兩人也都皺了下眉，段慎敏看向楊照林，“你還要去看你大姑，我們就先回研究院了，你等會兒直接回來就行。”
吳博士也沒再跟孟拂說話了。
裴希只看了孟拂一眼：“別想着怎麼出風頭了，有這些心思，不如踏踏實實去學習，去向數學系把數學起源借來看看再來與我說對不對的問題。”
孟拂：“……？”
先不說裴希提起的論文結論本來就是她給高爾頓報告總結的。
行，就算她說自己的結論不對，這跟《數學起源》又有什麼關係？
裴希兩次提起？
不就是一本《數學起源》嗎？連江鑫宸去年就看了，在楊花那裡就是一本燒火書，這年頭，看了本《數學起源》就很有優越感了？
這有什麼好得意的？
孟拂覺得十分莫名其妙。
楊照林有些生氣，他知道裴希現在的性格，但不知道她爲什麼一直對孟拂這麼有偏見。
“阿拂，你別生氣，是我剛剛不好，不該問你……”楊照林過來安慰孟拂。
孟拂看着三人離開的背影，絲毫不慌，甚至有些閒情雅緻，見楊照林看來，她一攤雙手，“沒，她說的有一點倒也沒錯。”
楊照林一愣，“什麼？”
他並不覺得孟拂看不懂，所以纔會問她，孟拂對他也是無所不談。
楊照林不是第一次跟孟拂說這些了，孟拂也從來不會對他藏私。
她不緊不慢的回：“我嘛，確實也沒看過數學起源。”
那是給孟蕁的啓蒙書。
楊照林再次愣住，沒意會到她這句話的意思，“你要感興趣我聯繫人幫你去借……”
孟拂起身，拿起一邊的口罩，往外面走：“不用，我現在也不看數學起源了。”
“那你看什麼？”楊照林知道她要去看楊寶怡，連忙拿起車鑰匙跟她一起，“我幫你去借。”
孟拂給自己戴上口罩，神情懶洋洋的：“你借不到的。”
她現在看的是高爾頓給她的《數學難題論集》。
楊照林以爲她在推脫，不過看她絲毫不爲裴希等人的話生氣的樣子，他也沒說什麼，只一笑，“行，走，帶你去醫院。”
＊＊
不多時。
楊照林的車停在醫院樓下。
孟拂戴上口罩，扣上帽子跟在他身邊。
偶爾有目光看過來，楊照林都擋住了，“鑫辰去哪兒了？”
“他？”孟拂眉目舒展，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去練腹肌了。”
楊照林：“……？”
他看了孟拂一眼。
等電梯人多，他就沒問了，怕孟拂說話被人聽到。
畢竟……
現在已經有人悄悄看孟拂的背影，楊照林移了個腳步，悄悄將孟拂整個人擋住。
孟拂跟在楊照林身後，忽然感覺到人羣有些安靜，她不由回頭，看了對面的通道口。
那裡站了三個人。
一個女人跟醫生的背影，背對着她，孟拂記得那好像是馬岑的背影。
另外一個人身材高挑，即便是靜靜的站在馬岑身邊，也是風姿特秀，像是冰冷的刀刃把周圍吵鬧的環境劈開了一個獨立空間，眉眼濃得像是一團化不開的墨，矜貴又冷漠。
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孟拂擡眼看過去，對方也正好朝這邊看過來，疏冷的眉斂起。
“叮——”
電梯達到，孟拂跟着楊照林進了電梯。
阻隔了目光。
“怎麼了？”馬岑跟院長說完，不由偏頭看自己的兒子。
蘇承將手機握在手裡，他脣色淡，不笑的總有種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覺，音色也低，漫不經心的：“沒事。”
兩人說話，院長不敢插話，只送兩人出去。
馬岑攏了攏外套，讓院長回去，到達停車場之後，她纔開口：“阿嫺在接洽器協，我原本也不想她接洽的，但她發現你爸他……”
“媽，”蘇承淡淡低頭，他看着馬岑，眉眼看不出神色：“你回去吧。”
他伸手，把馬岑的披風整理好。
讓司機送她回去。
等馬岑離開之後，蘇承臉一點一點冷下來，他掏出手機，找出蘇嫺的電話，打過去。
“你……”
蘇承沒什麼情緒的：“別查了，他已經死了。”
＊＊
樓上。
孟拂到達楊寶怡的病房。
楊照林敲門進去。
楊夫人跟楊花還在裡面，楊夫人給楊寶怡帶了個果籃跟營養品，看到楊照林跟孟拂來了，楊寶怡老公起身，跟兩人打招呼。
楊照林放下在路上買的花，看到躺在病牀上精神恍惚，兩手都夾着板子的楊寶怡，一愣，“大姑這是怎麼了？”
裴父把花放到桌子上，然後嘆氣，“出車禍了，醫生說還有點腦震盪。”
楊照林看着楊寶怡，覺得奇怪，但也沒說什麼。
孟拂一直在楊照林身後，見楊照林說完了，她才慢吞吞的走過來，站在楊寶怡病牀前，似笑非笑的看着楊寶怡，發揮着她最佳女主角的實力，聲音又溫又輕：“大姨，好好養傷。”
只有楊寶怡，能看到孟拂眼睛，這麼溫柔的聲音，她卻能感覺到徹骨的寒。
楊寶怡瞳孔不由放大。
卻什麼都不敢說。
身後，楊花狐疑的看着孟拂，這聲音……
孟拂什麼時候對楊寶怡這麼好聲好氣了？
還來看她？
她不打楊寶怡就算好事了。
等等……
楊花想到這裡，不由頓了一下，她看看楊寶怡的雙手，又看看孟拂，微微眯眼。
四個人都沒打擾楊寶怡休息，一起出了病房門。
孟拂低頭，慢條斯理的重新戴上口罩。
楊夫人看向孟拂跟楊照林，“我們還要去看管家，你去嗎？”
楊照林一頓，他想起了自己的懷疑，微微頷首，“我也去看看。”
孟拂是坐楊照林的車過來的，不過楊照林要去看楊管家，她便沒去了，只開口，“那我先回去了，剛剛在醫院看到了熟人。”
醫院樓下。
孟拂戴好口罩，剛想擡頭找一下，斜對面，車子喇叭懶洋洋的響了一聲。
她眯眼看到了停在角落裡的卡宴。
伸手把頭頂的帽子往下拉了拉，打開副駕駛上去。
蘇承一手搭在方向盤上，一手伸過來幫她把安全帶扣上，“怎麼來醫院了？”
“看看我大姨，她太慘了。”孟拂把口罩摘下來，面不改色的開口。
蘇承發動車子，反應過來她口中的大姨是誰，他昨晚也是聽了蘇地蘇黃在羣裡打聽到的話，沒忍住低笑了聲，“沒想到，我們孟同學這麼有愛心。”
孟拂手支着下巴，偏頭看他，“愛護智障，人人有責。”
今天的孟拂依舊很秀。
“去哪兒？”蘇承將車駛入大道，他開車一向很緩。
孟拂想了想，“去工程院，我去找一下李院長。”
蘇承知道她跟李院長有個合作，也不意外，把車開往京大的方向。
他的車能直接進京大，就停在工程院門口。
孟拂解開安全帶，慢吞吞的給自己戴上口罩，又把棉衣的拉鍊拉好，等她整理好裝備，蘇承下了車，已經幫她開了副駕駛的門。
“什麼時候出來？”蘇承一手搭在車門上，側身讓她下車，眉宇間一如既往的疏淡。
似乎與以往有什麼不一樣。
下了車，孟拂卻沒走，擡頭看了他一眼，伸手在兜裡摸了摸。
蘇承低眸，離得很近了，懶散道：“捨不得走？”
孟拂懶得說話，只從口袋裡摸出來一根棒棒糖，昨天見面的時候樑思給她的，她拉起蘇承的手，放到他手心，像是在哄大白：“吃吧，小朋友。”
蘇承低頭，看了看花裡胡哨的棒棒糖，覺得新奇，挑眉，“你不吃了？”
孟拂把口罩拉好，往工程院走。
聞言，只朝後面揮手，“高手從不吃糖。”
蘇承看着她離開的背影，直到她整個人都走入工程院，他才收回目光回到駕駛座，低頭看了看手心的糖。
好半晌，輕笑一聲，眉眼舒展開來。
＊＊
醫院。
楊照林去看了楊管家，楊管家確實是老毛病犯了，他兒子兒媳都在照顧他，看道楊夫人過來了，一行人十分惶恐。
他病情比楊寶怡好很多，楊夫人看了一眼，就離開了。
楊管家的兒子跟兒媳去送楊夫人跟楊花，楊昭林卻沒走。
楊管家咳了一聲，擡頭看楊照林，眉宇間，老態很明顯：“少爺，您是有什麼事找我嗎？”
“有一件事想要問您。”楊照林給楊管家倒了一杯水。
態度跟以往沒什麼兩樣。
“謝謝少爺。”楊管家接過來水，喝了一口。
楊照林看着他喝水，忽地開口，“鑫辰爲什麼搬走你知道嗎？”
楊管家眼神一愣，手上也頓了一下，很快就又恢復，快到讓人看不清，“聽說是阿拂小姐接他出去看老師同學了。”
楊照林看了他半晌，然後伸手，把楊管家的被角掖好，他淡淡開口，“楊管家，你在我們楊家呆了多少年了？”
楊管家笑了聲，似乎在回憶，“４７年了，先生一生下來就是我在照顧他。”
“嗯。”楊照林點點頭，掖好被子，就沒說話，只看了楊管家一眼，“我一直很尊敬您。”
楊管家手徹底頓住。
楊照林這次沒說什麼，直接離開。
門口，送楊夫人的楊管家兒子也回來，看到楊照林出來，連忙道：“少爺，我送您下去。”
病房又瞬間陷入安靜。
＊＊
段慎敏的研究室。
楊照林到的時候，模型結論已經討論出來了。
段慎敏把模型結果提交給實戰部的部長，一行人正往實驗室走。
楊照林看到這，一愣，他看向段慎敏：“不再查查嗎？”
他記得孟拂的話。
裴希聽到這句，也沒看楊照林，直接轉身，往實戰門外面走，一句話也不想跟楊照林多說。
其他人也跟上去。
吳博士看了楊照林一眼，失笑，“你還真聽了你表妹的話啊，沒人比裴希更懂這個模型。”
段慎敏也拍了拍楊照林的肩膀，沒說話。
吳博士跟段慎敏自然相信自己的團隊，也相信裴希。
楊照林擔憂的看了下實驗基地的大門，也跟了衆人一起出去，上面又頒發了新的任務，他們要去計算橢圓外殼數據。
隊伍裡一個青年男人笑着看向裴希，“橢圓的無窮解，裴希，這是你的趴啊！”
一行人笑着，楊照林拿了自己的那份數據，剛要看，手機響起，是楊管家。
楊照林低眸，走到外面接起。
“少爺，”楊管家的聲音十分蒼老，他苦笑，“我也是看最後寶怡小姐動手了，良心過不去……”
他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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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管家真的沒想到，楊寶怡竟然找人對江鑫宸動手了。
他送江鑫宸去學校的時候看到了。
有時候，別人口裡的，遠沒有自己看到的有衝擊力。
江鑫宸只淡淡跟楊管家說他手摔骨折了，楊管家卻看到那四個人把江鑫宸的臉踩在腳下，把他的自尊心拿着蹂躪。
卻依舊風輕雲淡的對孟拂笑着說沒事。
依舊沒有告訴楊家任何一個人。
楊管家喃喃道，“不知道江小少爺的手怎麼樣了……”
手機這邊，楊照林好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他掛斷電話，想着楊管家的形容，眉宇間染上了一股戾氣。
李院長來的那一晚？
飛行器？
難怪大晚上的，楊管家要去找江鑫宸。
楊照林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推開門，看向被衆人圍着的裴希，“裴希，你出來。”
辦公室的人面面相覷。
裴希擰眉，看了他一眼，跟着他來了休息室。
楊照林關上了門。
“什麼事？”裴希有些不太耐煩，她似笑非笑的看向楊照林，“是爲了孟拂？”
“鑫辰的飛行器是你故意摔壞的？”楊照林平靜的看着她。
裴希一愣，她沒想到楊照林知道了這件事，只愣了一下，她淡淡開口，“是我，怎麼樣？不過一個模型而已，我還賠得起。”
“你媽找人警告他了？”楊照林依舊看着她。
裴希擰眉，她不知道楊寶怡找人警告了江鑫宸，不過也沒當回事，“一件破事，我賠他一百個行不行？”裴希諷笑，“這一家人可真會告狀！”
楊照林第一次審視着她：“裴希，你懂不懂尊重人？”
裴希第一次被楊照林這麼說，她更是不可思議，“表哥，你就因爲他們一家，這麼說我？”
楊照林深呼出一口氣，“你去道歉。”
“道歉？”裴希看着楊照林，冷笑：“表哥，你到底是誰親表哥，你站誰的邊？”
“我會告訴我爸。”楊照林覺得她不可理喻，轉身要走。
背後，是裴希諷刺的聲音：“李院長是誰請來的你不知道？你是怎麼來的這個實驗室你自己不清楚？”
“表哥，你信不信我一句話，你馬上就能滾出這個研究院？”
楊照林腳步忽然停下。
裴希看着楊照林停下的腳步，笑容譏誚。
楊照林緩緩轉過身，在裴希漸漸凝固的表情中，伸手摘下了脖子上“研究員”的牌子。
他看着裴希，隨手把牌子扔到桌子上，輕嗤：“不用你開口，我退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