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凱奇的質問,羅蘭有些難以回答。
他和安多娜拉的關係,說不清道不明。說他們是情人吧,兩人又沒有實質關係,說不是吧,兩人的關係又相當曖昧。
甚至只要羅蘭願意,他隨時可以跨出最後一步。
所以羅蘭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站着。
等了一會,沒有聽到羅蘭的回答,凱奇有些失望,他轉過身看着前者,認真地說道:“安娜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我即是她的劍術老師,又是她的大伯,說是她半個父親也不以爲過。她想做什麼,我很少阻止,但你覺得,你憑什麼帶走一名王后,王室會讓你這麼做?”
因爲信息流通太慢的關係,也因爲王室刻意壓制王后被人拐走的事實,因此凱奇並不清楚,王室早就放任王后的行爲了。
羅蘭微笑道:“王室方面不用擔心。”
凱奇睜大了眼睛,他用一種狐疑的態度打量了一會羅蘭,最後皺眉問道:“你這是自信,還是自大?”
“安多娜拉來到我身邊,已經有三四個月了。”羅蘭也走前幾步,雙手撐着陽臺的白色石制護攔,說道:“這麼長時間,如果王室真的有心要對付我們,我們也不會那麼輕鬆了。”
凱奇用力拍拍石欄:“你的實力挺不錯,我能感覺得出來。年輕人一輩子,你算不錯,但和安娜比起來,還是有所距離,光是你個人實力,應該不可能讓王室止步。”
“如果我是不死身呢?”
凱奇先是驚愕,然後沉默,最後就是了然:“原來是黃金之子,那就怪不得了。”
即使裏德村這地方消息再閉塞,也是有外人來的,黃金之子的赫赫大名,凱奇自然也聽說過。
別說一般人,就算是凱奇他覺得自己對上了黃金之子,一樣也會發怵。
砍死了能復活的玩意,大多數人都會害怕。
羅蘭對着凱奇微微一笑,顯得十分謙虛。
凱奇轉過身子,背靠着陽臺的護欄,他雙手抱胸,說道:“既然她跟在你身邊,而且還願意拋棄王后身份跟你走,看來她很信任你,信任到骨子裏的那種。”
羅蘭點頭,他也感覺到了。
“所以別辜負了安娜對你的感情。”
羅蘭心中微微嘆了口氣,然後問道:“安多娜拉的實力非常強,但她爲什麼會養成這種極度沒有安全感的性情?”
這也是羅蘭奇怪的地方。
按理說,像安多娜拉這種強大的女性,應該非常自信,意氣風發,英姿颯爽纔對。
不該像是藤蔓一樣的女人。
凱奇靜靜地想了會,說道:“我的弟弟凱索沒有繼承到我們家族多少的血脈能力,他的戰鬥能力很差,雖然有個小貴族身份,但過得有些清苦。所以他就去當了商人,帶着商隊東奔西走,給家人賺錢,妻子和女兒安多娜拉待在王城的小家中,那時候還窮,請不起女僕。在安多娜拉四歲,快五歲的時候,她的母親突然染上重病,具體情況我不太清楚,但我估計連牧師都沒有來得及去找,人就沒有了。”
羅蘭心中一突。
凱奇用一種安靜溫柔的語氣地繼續說道:“那處小莊園在王城的偏僻角落,弟妹死掉後,四歲的安多娜拉在莊園裏自己生活了一個月。一個月後,賺了大錢的凱索回到了王城,卻看到了人間慘劇。”
羅蘭雙手握在一起,下意識地輕輕互相用力擠壓。
凱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凱索看到妻子的屍體躺在牀上,已經溶成了一灘腐骨,溼黃色的牀上到處是蟲蛆。而乾瘦到已經只有皮骨的安娜抱着母親的衣服睡在角落裏,渾身是泥沙和惡臭,還有很多蛆蟲在她的頭髮和衣服中鑽來鑽去。”
“當時安娜已經昏迷瀕死,如果弟弟再遲上兩三天……”
“事後我們根據現場推算出,整整一個月,安娜每天都沒有吃飽過。弟弟凱索還發現,自己妻子的枕頭邊,有不少腐爛了的果實和莖果。那些應該是安娜在莊園的草地裏撿出來或者挖出來,她自己吃一些,剩下的沒有捨得吃,都放在自己母親的身邊,可能希望母親吃了後,能醒過來,重新抱抱她,陪她玩。”
“我們無法想像,一個四歲的小女孩獨自生活在對她而言巨大的莊園裏,母親怎麼叫不醒,得不到迴應,又餓又渴,晚上整個世界漆黑一片,沒有人迴應她,沒有人來安慰她,而且母親還變得越來越臭,模樣也得越來越怪……這樣的恐懼我都不敢多想,何況一個四歲的小女孩。”
羅蘭擡頭看天,使勁眨眼睛,他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溼意。
“弟弟請牧師把安娜救回來後,就把妻子安葬了,然後一把火把小莊園燒成了灰。用賺來的錢,在富人區買了個大得多的莊園,請了很多僕人服侍安娜。之後醒來的安娜人渾渾噩噩的,總會到草地裏找野果和挖根莖回來,說是要給媽媽吃,媽媽吃了就會坐起來,重新陪她玩了。但她在新家裏找不到母親,就總要往外面跑,誰攔她,她就會大喊大叫,會拳打腳踢。”
羅蘭吸了吸鼻子,問道:“所以後來安多娜拉一直沒有安全感?”
“安娜花了一年的時間纔不再去找野果和根莖,同時也漸漸忘記了自己母親的事情。”凱奇嘆氣道:“之後,安娜對她的父親也開始冷漠,本來弟弟在外面跑商,東奔西走,和女兒相處的時間就少,兩人的關係不像一般父女那麼親暱的,那件事情之後,安娜總會下意識離自己的父親遠一些。她雖然忘記很多事情了,但本能卻依然還在怪着自己父親,爲什麼沒有早點回來救下母親吧!這樣的情形直到她十二歲之後,纔有所好轉。”
悲慘的事情,羅蘭在信息社會聽過很多,也看過很多。
但都是外人,或者說不熟悉的人,雖然看到文字和圖片,也會傷心,也會難過,但這種情緒其中總會有一點不太真實的感覺。
這僅僅只是同理心在作怪。
因爲那些人都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