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英理心裡確實後悔。

她家那個不正經老公居然給她買了禮物？

可是她剛纔話都說出口了，在小輩面前出言反悔、遇到一點好就樂顛顛跑去約會的事，她做不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好像從池非遲平靜神色下看到了深深的惡意。

這小子不會是故意晚了一步才把這件事告訴她的吧？

不，她可是池非遲的師母，池非遲不至於惡趣味到她頭上來。

肯定是她太過懊惱、想多了，這孩子平時那麼尊重他人，尤其是對長輩，絕對不是那麼喪心病狂的人。

想着，妃英理冷笑，“哼……誰知道他有沒有買什麼東西，就算買了，也說不定是爲了拿去討其他女人歡心！”

池非遲沒再說下去，以免顯得自己看熱鬧的心態暴露，同時，也在心裡，對自家師母‘自我欺騙’的解決方向表示佩服。

三人坐了一會兒，就結賬離開了。

妃英理要回事務所工作，池非遲打算去真池寵物醫院看看，而戶部也跟着池非遲一道去醫院上班。

池非遲往停車場走，“戶部前輩，我的車在停車場，要不要順便載你過去？”

戶部一愣，“呃……這樣可以嗎？”

池非遲轉頭看了看，見妃英理已經上了出租車，收回視線，“沒事，我也打算去一趟。”

戶部也回頭看了看，有些窘迫道，“不好意思啊，池顧問，我之前太自以爲是了，說話也有些衝動。”

現在想想，他剛纔算是懟了池非遲吧？

結果只是一場烏龍，他也衝動了，沒有考慮一下池非遲的面子，作爲飯碗在別人手裡的打工人，他不僅窘迫，還心慌。

“你剛纔說的對，還是得看我師母的態度，”池非遲頓了頓，有些無語道，“不過你以後看到女性打扮得漂亮，能不能少想一些？”

戶部憋紅了臉，連忙解釋，“是因爲上次見妃律師，她看起來是那種打扮保守的女性，這一次她打扮得這麼特別，接到電話又那麼開心，我還以爲……還以爲她也期待跟我見面，所以……”

池非遲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理解。

戶部一看池非遲反應這麼冷淡，嘴角微微一抽，感覺自己慌張解釋一通有點白搭，不過剛纔的拘束和緊張倒是消散了很多，嘆道，“去年我妻子跟我離婚了，實在讓我沮喪了好一陣子，也在原本待的醫院離職了，荒廢了將近一年的光陰，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喝多了，半醉半醒間到了洗手間，看到鏡子裡糟糕的自己，突然發現那樣下去不行，只會活得連我都嫌棄自己，所以我重新收拾好心情，入職了真池寵物醫院，見妃律師之前，我就在想這會不會是一個精明強勢、說話喜歡佔上風的女性，見到她之後，我才發現女性自信自強的一面原來有那麼吸引人，而且她還很有愛心，看起來那麼精明的女人，居然會爲了自己養的小貓生病而急得流淚……”

池非遲原本是打算默默聽一聽這個離異中年男人闡述的感情史，但聽着聽着，還是忍不住問道，“你確定不是見色起意？”

戶部一噎，認真道，“顧問，那是一見鍾情！”

池非遲往停車場走着，沒做評價。

別人的感情問題，不需要他去糾結或者辯論，戶部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戶部一時摸不準池非遲的沉默是信了還是不信，又無奈嘆道，“確實是欣賞多一些，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有意義了，之前聽妃律師抱怨過兩句，我還以爲她和您老師之間早就沒有了感情、只差離婚那一步了，現在她和您老師似乎只是鬧彆扭，那我就不打擾他們了，不過……您跟我想象中有點不一樣。”

“哦？”池非遲沒有看戶部，依舊快步往池非遲去，“不一樣？”

戶部倒是悄悄看了看走在他身旁的池非遲，發現池非遲臉色沒什麼變化，遲疑着道，“一般來說，年少就會氣盛，我年輕時候就是這樣，要是遇到有人反駁我，我一定會跟辯個清楚的……”

還有些話，他不好意思直說。

一個人家裡有錢有勢，能力也不弱，應該習慣了聽周圍讚賞、迎合、吹捧的話，而且年輕人更要面子，之前池非遲被他當着妃英理的面反駁，他也擔心池非遲會因爲他不給面子反駁而生氣，甚至是報復他。

尤其是池非遲上來就直接逮住他約妃英理到咖啡廳的小心機、戳穿他的想法，還說出‘我把你當前輩，你卻想挖我老師牆角’這種話，帶着比很多年輕人都強勢的銳氣。

他當時大概也覺得自己完蛋了、跟醫院真正話事人交惡了，所以纔會不管那麼多，直接說自己的看法。

最後鬧了個烏龍，他出咖啡廳的時候，也猶豫着是直接辭職呢，還是先道個歉在辭職。

別說年輕人，他見過一些上了年紀的中年領導，被身份不如自己的人當衆不給面子，心裡也會憋着氣的。

所以，池非遲問他要不要順便載他去醫院的時候，他真的驚訝，有些懷疑池非遲是不是生氣到想親自帶他去找院長然後直接辭退。

但池非遲給他的感覺又不是這樣。

他想象中，就算池非遲顧慮着妃英理在場、不便發飆，那在妃英理走之後，也可能朝他發脾氣或者再冷冷地說上兩句，但想象中的冷言冷語沒有到來，池非遲反而平靜得像什麼都發生一樣，如果說，之前池非遲說‘你挖我老師牆角’的時候像是鋒芒畢露的刀，那之後的反應又像毫無波瀾的深潭，讓他摸不準池非遲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也覺得事情可能不會像他想象中一樣。

人家好像沒生氣，沒打算辭退他，還跟他談了一下情感問題，他不確定池非遲是不是有冷漠臉開玩笑的習慣，但至少是在認真跟他交流。

那絕對不是一個人心裡憋氣或者對某人反感該有的反應吧？搞不懂。

“您不覺得生氣嗎？”戶部越想越覺得一頭霧水，索性直接問了，“我沒給您面子，反駁您說的話……”

“你那個時候說的話有道理，我爲什麼要生氣？”池非遲見到了停車場，從褲子口袋裡拿出車鑰匙，上前按開了車門鎖，“到了。”

戶部以爲他會怎麼樣？覺得丟了面子就發火？把戶部辭退？惱羞成怒地報復？

他當時也有一瞬間覺得戶部像是挑釁，但也只是一瞬間，很快就理清楚。

今天這件事得從兩方面看。

一方面，戶部說的那些話確實有理，動機也不是爲反駁他而反駁，態度又不差，其實只是心平氣和、不卑不亢地跟他講道理。

另一方面，相馬拓對他的事很重視，既然他說要給自家師母推薦一個醫生，那在人選方面絕對會慎之又慎，不會讓他和醫院丟臉，而戶部能被相馬拓看好，看診水平肯定優秀，本身品行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這樣一個人，入職每天、每月、每年都在爲他們家創造收益，以後搞不好還能做更大貢獻。

總結來說，那一番話遠遠不足以讓他捨棄一個好醫生。

其實，只要不是以後會給醫院惹麻煩的人，就算是普通醫生，他也不覺得人家說一兩句不對他抱有惡意的話、他就得辭退人家。

他不算是個講道理的人，有時候更喜歡講利益和價值。

還可以換個角度來想，雖然戶部這一次是自作多情，但也是個能爲感情勇敢發聲的人，醫院裡有這種人是好事，肯定要安撫、忽悠住，讓戶部以後穩定、持續地幫池家多多賺錢……

……

接下來兩天，池非遲白天基本都在真池寵物醫院幫忙。

沒有覺得自己可以主刀，就去接主刀醫生的責任，跟其他剛入職的新人一樣給前輩打下手、累積經驗。

不過他也不是沒有占身份的便宜，至少帶他的醫生都很盡職盡責，在不影響手術的情況下，儘量把一些訣竅告訴他，也會讓他接觸一些手術實際操作，比如一開始的開刀和縫線。

池非遲搞定這些是絕對沒問題的，但帶他的醫生還是會在旁邊隨時看着，準備隨時幫他指出問題。

在寵物貓這一塊，最多的還是絕育手術，其次是貓誤食了難以取出的異物，大概是醫院發展起來了，也可能是養貓的人越來越多，手術安排得也不少，不過池非遲閒下來還是會跑去問診處或者住院部，幫一些因病痛而脾氣暴躁的動物安撫情緒，順便再刷一下問診經驗。

戶部看了兩天，總算是明白醫院裡說出‘池顧問比較沉默內向’的時候，爲什麼沒有人露出什麼不滿情緒了。

池非遲話是不多，能精簡講的話就不會囉嗦，也不會跟人聊八卦，早上能說句‘早’就算是好的了，但池非遲也不是什麼都不說，除了正常會議上會叫‘XX醫生’，私底下叫比自己年長的人都叫着‘前輩’，人家覺得不好意思，那下次就絕對不會再叫‘前輩’。

那天他還覺得池非遲說‘我當你是前輩’的時候，是嘲諷或者表達不滿，但觀察下來看，人家可能壓根沒那個意思，是他想多了。

這麼謙虛努力的人，他之前居然會那麼想人家，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