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酒窩在他懷裡,聽著男人強有力的心跳,閉著眼點點頭。
已是初冬。
氣候漸漸寒冷,天空早已看不見南飛的候鳥,偶有北風刮過,刺骨生寒。
大戰前夜,軍營中央升起了篝火,蘇酒遠遠站在大帳前,望著那些士兵們圍著篝火進行戰爭之前的狂歡。
一點冰涼落在她的面頰,她抬手抹去,才瞧見竟是一朵細雪。
她仰起頭,更多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夜色中有種靜謐的華美。
蕭廷琛從背後摟住她,聲音裡帶著笑,「既歡喜那樣的熱鬧,為何不過去吃兩碗熱酒?將士們很喜歡你。」
蘇酒平易近人,憐惜每個士兵,常常會帶著白露她們幫忙改善伙食,因此得到了很多士兵的愛戴。
她伸手去接雪花,唇角抿著笑,「那樣的熱鬧固然很好,可是孤身前往,總是難以融入的。我的熱鬧不在他們,在……」
男人笑問:「在什麼?」
蘇酒臉頰有些發熱,沒往下說。
蕭廷琛喜愛害羞的蘇酒,俯首在她眉間落下一吻,「熱鬧也看了,初雪也瞧了,進帳歇著吧。你身子弱,向來受不得風寒。」
說完,攬著蘇酒轉身進帳。
篝火之外。
穀雨身穿細鎧,匆匆往林間空地走。
他打小就跟著蕭廷琛,這麼多年過去,也長成了俊俏男兒,難得的是養了身沉穩內斂的好性子,不僅學了一身功夫,還跟著吳嵩學了些蠱毒,算是世間很優秀的男兒了。
他走進林子里,篝火那邊的熱鬧聲逐漸遠去,只餘下林間鷓鴣的啼叫。
到了空地,眼前景象豁然開朗。
地面蓬草上積著些薄雪,月圓的雪夜裡,那個容貌清秀的少女穿一襲朱紅刺繡襖裙,溫溫婉婉地站在月光深處,幾朵野梅花被風吹落在她的裙裾和雲髻上,平添幾分雍容艷色。
四目相對,白露下意識垂下頭。
穀雨也不大好意思地撓撓腦袋,小心翼翼走過去,溫聲道:「聽霜降說你在這裡等我,立刻就趕來了……可是有什麼事?」
白露捧出一套衣袍,「才做的新衣,穿在鎧甲裡面暖和……你,你明兒穿上吧?」
穀雨連忙接過,靦腆道:「好,我明兒一定穿著。」
「還有這個……」白露從懷裡摸出一隻護心鏡,「我花了高價從天樞那邊買來的,比尋常護心鏡要結實許多,你得戴著才好。」
「好!」穀雨愛惜地捧在手裡。
林間便陷入了寂靜,只有落雪的窸窣聲。
雪月澄明,兩人的影子在雪地上被拉長,驟起的寒風卷著雪霰拍在人臉上,很有些冷。
穀雨猶豫地望了眼身邊的少女,她依舊低著頭,臉頰上有淺淺的紅暈,比上等的胭脂更加嫵媚漂亮。
不知道她冷不冷……
他琢磨了片刻,忽然鼓起勇氣,輕輕握住少女的手。
白露一愣。
她抬頭望向穀雨,這七尺男兒也紅著臉,全然不敢與她直視。
他曾沙場染血,曾手握人命,可面對女兒家,他仍舊像是青澀的鄰家少年,甚至連對視都不敢……
她忍不住抬袖遮住嘴,笑了。
穀雨有點惱,「你笑什麼?」
白露搖搖頭,卻依舊彎著雙眼,眼尾堆出女兒家動人的緋紅風情,越發叫穀雨面紅耳赤。
終於走出林子,穀雨恍然想起什麼,從懷裡摸出一個油紙包,「今兒有兄弟在林子里獵到了鹿,剛剛烤肉時我特意留下了最嫩的一塊,刷上去的醬料是你愛吃的甜豆瓣醬,還熱乎著呢。」
說完,不敢去看白露的眼睛,把油紙包往她懷裡一塞,轉頭就往篝火邊走。
「你等等!」白露叫住他。
穀雨回頭,「還有什麼事?」
白露走過去,踮起腳尖,在他頰上柔柔落了一吻。
輕輕的軟軟的,比雪花落在肌膚上要暖得多。
穀雨獃獃立在原地,腦子「嗡」地一下炸了,四面八方的吆喝和喧囂都聽不見了,眼睛里的天地和軍營黯然失色,只餘下那個俏生生的少女。
他傻乎乎摸了摸臉頰。
再望向白露時,少女已經跑遠。
細雪漸漸大起來。
驚蟄好奇地走過來,朝他後腦勺來了一巴掌,「這麼大的雪,你站在外面幹什麼呢?」
穀雨回過神,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緊緊抱著白露送給他的新衣裳和護心鏡,飛奔進自己的小帳篷。
「魂不守舍的,簡直是撞鬼了!」驚蟄沒好氣。
……
翌日,雪停。
平原萬頃,長風卷著積雪呼嘯而過,兩軍遙遙對壘,各自肅穆冷峻。
大雍的高台之上,宿潤墨穩坐後方。
他今日難得沒穿道袍,一襲暗紅綉金蟒官袍襯得他雍容高華,平日總是和煦如春風的笑容消失不見,只餘下眉目間難以消融的冰雪和威嚴,冷靜地向幾名將領傳達作戰策略。
蘇酒抱著小暖爐坐在圈椅上,悄悄打量他幾眼,倒是有點明白判兒為什麼會愛他愛得不可自拔。
僅才華而言,這般運籌帷幄的男兒,確實值得少女傾慕。
她又朝對面遠眺。
晨起的薄霧在冬陽中散盡,視線盡頭的城樓之上,南宮奈奈身穿龍袍頭戴帝冕,在金光閃閃的龍椅上正襟危坐。
隔得太遠,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大約是譏諷的。
她身邊還站著一位年輕男人,身著錦衣器宇軒昂,即便隔著千軍萬馬,蘇酒也依舊能察覺到他身上濃濃的黑暗氣息。
她狠狠皺眉。
正巧宿潤墨交代完事項,她輕聲問道:「國師可有看見南宮身邊的那個男人?」
宿潤墨望了一眼,「錦衣上綉著紅火蓮,應該是鬼獄的人……如果本座沒有猜錯,他是鬼獄四絕之一,程錦衣。」
蘇酒挑眉,「這麼說,鬼獄和南宮奈奈已經結盟?」
宿潤墨捻了捻指尖,默然不語。
這兩天的情報里,並沒有鬼獄和南宮合作的消息。
洪太師明顯不願意和鬼獄結盟,但既然她沒有出現在南宮身邊,反而是鬼獄的人現身,那麼洪太師很可能已經遇害。
鬼獄的人……
南宮奈奈……
他們都是為求勝利不擇手段的人,這次突兀地下戰書,難道……
宿潤墨眉心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