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廷琛依舊沉默。
良久,他把蘇酒抱到懷裡。
他親親少女軟嫩嫩的臉蛋,輕聲道:「給她一次機會,就一次機會,好不好?小酒,她是我娘,是我半輩子都沒能親近的娘……」
男人的聲音有點嘶啞。
他記事早,幼時總是歡喜站在娘親的妝鏡台前看她梳妝。
他知道他的娘親生得美,他總盼望漂亮的娘親能抱抱他、哄哄他,就像嫡母哄蕭廷德那樣。
可是……
那個小小的心愿,始終不曾達成。
如今他好不容易有了親近薛程程的機會,哪怕明知這個機會可能是薛程程故意為之,他依舊想要嘗試。
蘇酒蹙起眉尖。
她知道她不能心軟。
她捧住蕭廷琛的臉,鹿眼認真嚴肅,「我從不是無理取鬧的姑娘,但我依舊要問你一句,若只能在我和薛程程之間選一個,你選誰?」
桃花眼瀲灧著無邊芳華。
蕭廷琛捏住蘇酒的下頜,溫柔地吻了吻她的唇瓣,聲音極盡輕哄:「朕坐擁江山,麾下有著所向披靡的軍隊與將軍。小酒,我可以得到你,也可以得到母親。所以這種選擇,沒有任何意義……」
蘇酒眼中的期冀一點點黯淡。
蕭廷琛摸了摸她的臉蛋,「就當為了朕,試著和她相處看看,好不好?」
他鮮少有柔情似水的一面。
然而為了媳婦和娘能夠友好相處,他願意極盡耐心。
可蘇酒只是冷漠地推開他。
少女退後幾步,「無論她對你說的話有多麼動聽,無論她對你有多好,我依舊不信她能改邪歸正。一個恨了二十多年的女人,她的仇恨不可能說放下就放下。蕭廷琛,薛程程也好,花月姬也好,她們對你打什麼主意,咱們等著瞧好了。」
蕭廷琛不耐,「只當為了朕,也不行?!」
「不行!」
蘇酒義無反顧地轉身離去。
蕭廷琛獨坐。
他眯了眯桃花眼,眸子里儘是煩躁。
負責看守國庫的官員小心翼翼摸過來,低聲請示:「皇上,您剛剛要的那些東西,可還要送去乾和宮?」
蕭廷琛捻了捻一顆玉石,狹眸冷淡,「不必。」
官員應了聲「是」。
他正要退下,又聽見蕭廷琛道:「把這座梳妝台送去藕香小築。」
官員驚了驚。
眼底閃過複雜和好奇,他不敢多問,只恭敬稱是。
蕭廷琛捏了捏眉心。
認真算來,蘇小酒今年才十五歲,而他和花月姬都是二十二歲的年紀。
小姑娘到底年幼了些,而且自打嫁給他就與蕭府分居,不曾經歷過有長輩的日子。
如果她有花月姬半分懂事乖巧,該有多好……
……
蕭廷琛回到乾和宮,瞧見蘇酒正坐在窗畔讀書。
她坐姿端正,兩隻白嫩嫩的小手放在佛桌旁,秋風撩起幾縷漆黑鴉發,一縷被朱唇粘住,透出幾分年少特有的嫵媚和清純。
兩扇眼睫在白皙的面龐上投落出陰影,大約髮絲撩得鼻子有些癢,忍不住抬手蹭了蹭鼻尖。
他看了半刻鐘,喚道:「蘇小酒。」
小姑娘耳尖微微一動。
分明知道他來了,卻故意裝作沒聽見,依舊淡定翻書。
蕭廷琛撩袍在太師椅上落座,「從今兒起,每天去給太后晨昏定省、請安問好,聽見了嗎?」
蘇酒俏臉微寒。
她依舊裝作沒聽見,又翻了一頁書。
「蘇小酒。」
男人眯著眼,抬高音量。
蘇酒不搭理他。
「嘖。」蕭廷琛乾脆走到她身邊,伸手擰住她的小耳朵,「可是朕近日把你慣得太狠,竟沒個規矩樣了?」
「放開!」
蘇酒惱怒,「薛程程是你娘,又不是我娘!我不認她!」
蕭廷琛氣極反笑,「你可知若是諫官聽見你剛剛的話,會怎樣彈劾你?禁足都是輕的!」
蘇酒倔強咬牙,「我不要給薛程程請安——嘶,疼!」
她的耳朵被蕭廷琛揪住,疼得她踮起腳尖,眼眶裡忍不住泛出淚泡泡。
不只是因為疼,更是因為委屈。
蕭廷琛從來沒因為別人欺負過她,如今薛程程剛開始作妖,她就被蕭廷琛擰耳朵,將來可還得了?!
「一口一個薛程程,成何體統?」
蕭廷琛把她揪到寢殿深處。
「跪著。」他冷聲,「把《女德》和《女戒》各抄二十遍。」
蘇酒震驚!
她睜著濕潤鹿眼,不可思議地盯著蕭廷琛,「你竟然讓我抄那些東西?!」
從前在蕭府時,祖母開明,覺得這些書里寫的也不全是對的,所以除非孫女犯下原則性錯誤,否則她鮮少會罰孫女抄這些東西。
可是蕭廷琛竟然……
男人顯然不容她反抗,甚至叫了兩個嬤嬤過來盯著!
他慵懶地坐在大椅上吃茶,「蘇小酒,朕與你打一個賭,如果她將來當真反了朕,朕從此以後對你言聽計從。但如果她是真心悔過,那麼從今以後事無巨細,你必須聽朕的。」
蘇酒鼻尖酸得厲害。
她跪在蒲團上,就著小佛桌抄寫她不願意碰的那些書。
似是委屈到了極點,淚花跌落在宣紙上,漸漸把一個個簪花小楷暈染得模糊。
她帶著哭腔抬頭,「蕭廷琛,你一定會後悔的。」
男人眸光凜冽。
他輕撫過茶蓋,一字一頓:「即使可能丟了江山,朕也想賭一把。」
……
翌日,清晨。
蘇酒磨磨蹭蹭被宮人送到未央宮外。
她糾結萬分地踏進去,卻被告之太後娘娘還在就寢。
宮女皮笑肉不笑,「皇後娘娘稍安勿躁,再等個半刻鐘,奴婢估摸著娘娘就能醒了。」
蘇酒站在宮檐下,等了好幾個半刻鐘,直到站的小腿肚子生疼,宮女才終於撩起垂紗簾,笑道:「太後娘娘已經醒了,聽說皇後娘娘前來請安,非常欣慰呢。」
蘇酒進了寢殿,薛程程靠坐在引枕上。
青絲垂落,身著寬鬆的素紗單衣,翦水秋瞳里含著幾分戲謔,「皇後來了?哀家倒是個有福氣的,有生之年還能被兒媳婦請安問好……」
蘇酒朝她福了福身,「安也請了,本宮該走了。」
剛轉身,兩名宮女卻把她攔住。
薛程程低笑,「不曾給兒媳立過規矩,是哀家失職。只是伺候哀家,卻是皇后的本分。想來皇后也不願意傳出沒教養的謠言吧?否則陸國公和蘇夫人該多麼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