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廷琛慌了。
他火急火燎地衝進院子,夜色沉沉,檐下的一排燈籠照亮了院落。
梨花樹鞦韆上,青衣少女姿態狼狽。
衣衫凌亂、青絲委地,一隻白嫩纖細的腳踝被綁在鞦韆上,麻繩磨破了肌膚,隱約可見沁出的暗紅血漬。
她在細聲啜泣。
蕭廷琛呆若木雞。
他竟然把蘇酒忘了!
他心頭升起一股害怕,莫名有種拔腿就跑的衝動。
好容易按捺住那股害怕,他故作深沉地走到鞦韆架旁,面無表情地把蘇酒解開。
蘇酒渾身僵硬發麻,剛落地,就虛弱跌倒。
這狗賊一跑就是兩個時辰,她被丟在鞦韆架上,想喊人又怕被人發現自己這副狼狽樣,只能在寒風中生生熬到他回來!
她連晚膳都沒吃,肚子都餓壞了……
少女眼圈緋紅潮濕,勉強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寢屋走。
蕭廷琛跟在她身後,絞盡腦汁地轉移她的注意力,「容謠事情敗露,惹來皇上震怒。皇上責怪容相教女無方,讓他在家中休息一年。並且,讓蕭廷修暫代丞相之職。蘇小酒,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蘇酒哽咽,連一個字兒都不想跟他說。
她回到寢屋,裹上絨毯,抱著熱茶坐在焱石床上。
焱石床和熱茶驅散了周身的寒意,讓她輕顫的身體漸漸平復。
蕭廷琛在她身側坐了,摟住她的細腰,「這意味著,咱們將有一年的時間來架空容家在朝堂里的勢力。好妹妹,容家完了。」
少女低著頭。
鴉青長發垂落在腰間,襯得她嬌小纖細。
燭火跳躍,她聲音清寒:「容家完沒完我不知道,但是蕭廷琛,你完了。」
蕭廷琛:「妹妹可是怪我」
蘇酒鹿眼中含著兩包淚,使勁兒捶了他一下,「蕭廷琛,你最討厭!」
蕭廷琛抱著被褥和枕頭,孤零零站在檐下。
面對鎖住的屋門,他舔了舔唇瓣,特別委屈。
像是被趕出家門的大狗。
不過他臉皮厚,一會兒就緩過來了。
他一邊叩門,一邊滔滔不絕:「蘇小酒,究竟你是雍王府的主子,還是我是雍王府的主子?你長本事了,竟然把孤趕出寢屋,你罔顧家法,罔顧三從四德,孤要休棄你!」
正在更衣梳妝的蘇酒,簡直被他氣死。
這個狗賊,每次自己做錯事,卻總有本事把鍋扣到她頭上!
她啞聲喊道:「要休便休,難道我還賴著你不成?!休了我,我嫁個更好的!」
蕭廷琛:「蘇小酒,這可是你說的。你開門,我要寫休書!」
蘇酒不忿地打開門,「你寫,我看著你寫!」
蕭廷琛顛顛兒地抱著被褥枕頭擠進來,把東西一股腦兒扔床上。
他三下五除二褪掉外裳、踢掉靴履,靈敏地鑽進被窩。
然後就賴在被窩不出來了。
蘇酒:「……」
有的人雖然臉皮厚,但好歹是要臉皮的。
可蕭廷琛不一樣,他是連臉皮都不要的。
她捏著小手絹,望著榻上那一大坨隆起,泄氣得很。
再這樣下去,她大約會被蕭廷琛活活氣死。
她揉了揉餓扁的肚子,實在不願意再搭理這個狗男人,紅著眼圈去廚房找吃的。
帳中,蕭廷琛掀開被子,長長鬆了口氣。
雍王府還算風平浪靜。
容府中,卻已掀起軒然大波。
容府廳堂。
容夫人趴在花几上,哭得不能自已,「徵兒被罷官,連你也要賦閑在家,這日子可怎麼過?!」
她突然起身揪住容相的耳朵,「沒用的蠢貨!你求皇上不行,就不能去求求太後娘娘?!姑母一心為了容家,她肯定捨不得讓容家受委屈!」
容相嗷嗷叫痛,「姑母在長雲山佛廟閉關修行,我哪裡敢去打擾?」
容夫人鬆手,又趴到花几上大哭。
容謠心亂如麻。
她猶豫地望向對面,「弟弟,你倒是趕緊想個主意啊。」
白衣勝雪的貴公子,面無表情地吃茶。
所有人的視線都匯聚在他身上,他連眼皮都沒抬。
容夫人哭著握住他的手,「徵兒,咱們家只能靠你了,你倒是說句話啊!」
容徵拂開她的手。
他放下茶盞,嗓音輕慢:「你們以為容家之禍,當真是蕭廷琛造成的?」
容相急忙道:「肯定是吳嵩指使蕭廷琛乾的!蕭廷琛是太子的走狗,他想幫太子打壓容家!」
容徵嗤笑。
眾人對視幾眼,容謠試探道:「弟弟,你笑什麼?」
「容家的過錯,說小不小,說大也不見得有多大。只是皇上厭惡咱們容家把持朝政多年,才藉此機會,敲打咱們家。」
容相驚訝,「竟是皇上的意思?!」
容夫人急忙又問:「那咱們現在要怎麼辦?」
容徵閉上眼,「諸位皇子逐漸成年,長安城的內鬥必將精彩絕倫。置身事外,才是保全容家最好的辦法。這場暴風雨史無前例的兇險,文武百官將無一倖免。趁著暴風雨來臨之前退出權力中樞,是最明智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