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漢這會兒已經完全不知所措了，如果說在今天見到木小九之前，他還有一顆不服氣的心，想要跟木小九比劃比劃的話。眼下，他已經清楚地明白了自己和木小九之間的差距。

天壤之別？

不，可能是從三十三天頂端到十八層地獄最深處之間的那種差距。

所以，如果木小九現在再說一遍，問他為何不跪的話，他一定會利索的認錯，然後跪下。

技不如人，對方又是王爺，無非一跪，也不丟人。

只是誰知道，木小九卻再沒有說話了。

騎虎難下，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壯漢刻意的把動作放的極輕，緩緩的咽了一口唾沫，然後悄悄地抬頭看了一眼馬車。

馬車的側面窗帘還是掀開著的，站在他的角度剛好可以勉強看到木小九的側臉。因此，他方才看到，木小九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只是在一口一口的緩緩喝著酒。

反倒是那個駕車的英俊男子這會兒正饒有興趣的看著他。

壯漢苦笑了一下，心中對自己不乏埋怨。

幹完今天這一票以後，從今往後，這官場上的事，他是再也不敢稍有碰觸了。

氣氛一時間變得僵持了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壯漢的心中，恐怕足足有半個時辰了，木小九終於再次開口說了一句話。

「酒快喝完了，走吧。」

壯漢正要動彈，卻突然發現聶風抬手揚起了馬鞭，他這才意識到，木小九那聲「走吧」，並不是對他說的，而是對那個英俊男子，也就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風神腿聶風說的。

因此，他硬生生止住了自己向前的步伐，僵在了原地，任憑那駕馬車從他的身旁行駛了過去。

他不知道，其實剛剛那段僵持的時間，總共還不到一炷香。

……

大殿之上，燈火通明。

幾個侍衛把守著大殿門口，十餘個宮女、太監分別站在大殿兩旁，默不作聲的靜靜等待著。一隊舞姬正在翩翩起舞，樂師們也正憑藉著手中的樂器演奏著曼妙的樂曲。那一張張長案之上，赫然已經擺滿了各路珍饈美食。

可其實除了孤零零一個人坐在大殿主位上的小皇帝贏鑾之外，這大殿里的每一個人，都是有苦說不出。

那些樂師們的手已經快要累的斷掉了，舞姬們的雙腳也早已經疼痛難耐，那一個個宮女、太監，保持著同一個姿勢站了這麼久，不但汗流浹背，腰酸背痛，身上更是像灌了鉛一樣，已經開始有些不聽使喚了。

他們，從剛剛入夜那會兒，花公公才離開御書房的時候開始，就已經被召集到了大殿里，開始該站著的站著，該跳舞的跳舞，該奏樂的奏樂，整整兩個小時，沒人敢停下，也沒人敢亂動哪怕一丁點。

他們只能祈禱，陛下要等的那個人，千萬要儘快到來。

不知道是不是心中的呼喚起了作用，沒一會兒，一架馬車停在了大殿門口。

早已經面色鐵青的小皇帝贏鑾，這會兒一張臉像是被人塗了色一樣，單是看著就讓人心裡十分清楚，這傢伙的心情一定已經糟透了。

因為木小九沒有下馬車，因為木小九來的比他猜測的要晚了太多太多，更因為那個他好不容易招來的壯漢，並沒有出現在大殿門口。

他不知道為什麼壯漢沒來，其實他也不想知道了，原因很簡單，事情已經這樣了，原因，自然也就無關緊要了。

聶風從馬車上走了下來，抬手撐開了帘子。木小九施施然從中走了出來，蔡京則亦步亦趨的跟在木小九的身後。

贏鑾沒有起身，也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木小九從店門口一步一步的走了進來，然後淡然開口道：「都下去吧。」

一瞬間，樂師的演奏休止了片刻，舞姬們的舞步也出現了一瞬的停頓。

一個宮女的身體輕輕晃了晃。

贏鑾的臉色已經陰沉的可以滴出水了。

「徑直出皇宮，到我府上報道。」

樂曲還在繼續，舞姬們也還在賣力的表演著。

直到大概五息之後，一個樂師突然停止了演奏，抱著琴站了起來。

小皇帝抬手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門口的幾個侍衛齊齊拔刀，卻還不等有什麼動作，就被一股無形的威勢給活生生的把刀重新按回到了鞘中。

有了一個人帶頭，剩下的舞姬和樂師頓時全都活了心思，紛紛停下了動作，開始向著大殿外走去。幾個宮女和兩個年輕太監也明顯有些意動。

「放肆！」贏鑾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怒火，「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喝出了聲。

木小九卻完全沒有理會他，只是抬手舉起了手中的酒葫蘆，蔡京會意，上前從木小九的手中接過了酒葫蘆，走向了左側的一張長案。

「木王爺……木王爺！好大的威風！好大的權勢！」贏鑾氣極反笑「若不是有眼前這活靈活現的一幕，我當真要以為你在議事之時公然呵斥他蔡京的那一嗓子，不是裝裝樣子那麼簡單了！」

木小九瞥了贏鑾一眼，然後淡然道：「你知道我來做什麼嗎？」

贏鑾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癲狂的笑意「你來做什麼？你問我你來做什麼？哈哈哈哈哈！可笑！無恥！你木小九還能來做什麼？你不就是想重演當年的歷史，謀朝篡位，將我從中原之主的寶座上踢下去，自己取而代之嗎？」

「放屁。」木小九冷笑了一聲。

「來人！」可是，贏鑾似乎已經沒有心思再繼續聽木小九把話說完了。

隨著贏鑾這一聲令下，約莫有三十餘個大太監從大殿後魚貫而入，擋到了贏鑾身前。其中為首的那個大太監面色複雜的看了木小九一眼「王爺莫怪，花公公走前已經囑咐過咱家等人，在他走後，儘快離宮，您不會對陛下有什麼不利。只是咱們琢磨，多年皇恩，咱們又都是等死的年紀了，總不差將這剩下十幾年的光陰拿來接著保護陛下。只是沒想到，花公公終究走了眼，您還是來了啊……」